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時辰,一縷晨光撥開林中水霧直射入草木之間。光線穿過林葉花木照在一張俏臉之上。
臉龐不施粉黛卻又清麗可人,雙眉微皺,一雙桃目緊閉,面色掙扎不知道夢境中發生了什麼。
似乎是感召到初日的呼喚,一對杏眼猛地睜開大口喘息着看向四周。
女子醒過來發現夢中所思之人沒有在自己身邊,面色焦急道:“蘇柏,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她剛一動彈一股劇痛襲來,讓她冷汗直冒,咬緊牙關看向自己的右腿那裡。
此人正是和蘇柏一同墜下懸崖的顧凡霜。
當時顧凡霜已經知道兩人絕無可能從奚孟河的眼前逃走,而山下又有大片密林所在,自己只能賭上一次性命試試能否虎口脫險。
可是她忽視了高空墜下的力量,她此時已經摔得左臂筋骨寸斷,只能勉強耷拉在身側,右腿被一根尖木生生刺穿。
墜崖的時候身體受到巨大沖擊,即使自己運功抵擋,可是下墜速度太快根本擋不住。現在的她每動一下渾身劇痛無比。
“啊!唔。”
剛忍不住痛嚎出聲,右手立刻捂住了嘴壓低自己的聲音。一口銀牙緊咬,冷汗徹底浸溼了她撕裂的衣物。
“不行!我必須找到他。那老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張雨婷,你不能放棄啊!”
顧凡霜眼神一凝右手雙指連點數處穴道,隨後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瓶,打開後直接仰頭吞下數粒丹藥。
右手將藏於左臂的匕首拿出,斬斷一截衣裳,費力地將右腿緊緊綁住。待右腿幾乎沒有知覺後,右手微微擡起左腿墊在右腿下,而後跟隨着右臂一同向上擡起右腿,想要將其從尖木上拔出。
剛剛服下的麻藥和氣血丹可以暫時止住拔出時的鑽心之痛以及拔出後的氣血虧損。
可是這種血肉撕裂、筋斷骨折的疼痛焉是普通麻藥就能止住的?
再加上顧凡霜沒有等待麻藥勁兒上來就開始拔出右腿,這讓疼痛更加難以抑制。
這也是爲了讓自己的肢體少受些麻藥的干擾,不得已而爲之。
剛剛拔出三寸不到,顧凡霜就已經難以忍受這種穿心之感,左腿架着右腿保持在遠處,右手隨意扯下一根樹枝塞在嘴裡。
看着血流不止的大腿,顧凡霜咬的力道越來越大。
眼中血絲彌補,一滴血淚奪眶而出。
……............
“這事情就這麼算了,誰知道上面還有什麼人牽涉其中。聽我一句話,你別管蘇柏這檔子事兒了。”
“我會一直查下去的。”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伯父都管不下來!你就爲了那個臭小子,連家都不要了!”
“我已經寫了關係斷絕書,接下來的事情我會一力承擔。而且你身爲他從前的好友,不僅借勢逼我和你訂婚,還暗中下絆子,讓他在公司裡飽受打壓。你真當我是深閨怨婦嗎?”
“你!”男人聞言大驚:“你…….你根本不是爲了查案,你...你就是想去找死!我們的訂婚也就此作廢!”
男人將戒指摘下狠狠擲於地上。
“那東西我早就扔在飛機上了。”女子面色淡然道。
……..............
顧凡霜一分一毫地將右腿拔出,心中一道道聲音不斷質問着她
“後悔了嗎?”
“或許吧。”
“如果能重來一次呢?”
“可能還是這個結果吧。”
“……...”
“啊!”顧凡霜咬緊木枝仰天大叫着。終於把右腿“救”了出來。
看着血淋淋的大腿,顧凡霜秀眉緊皺,只能拄着一根五六尺長的樹枝一瘸一拐地尋找着蘇柏所在。
每走一步身體傳來的痛楚就更甚一分。
“馬上就能找到了,再堅持一下,就快了!”
顧凡霜終於還是支撐不住,一頭摔倒在地,麻藥的作用下她的四肢已經沒了氣力。
可就在她摔倒的時候,忽然摸到了一處衣角,在這裡出現的人除了蘇柏也沒有別人了。
激動得她忍不住清淚橫流:“還好...還好。”
緊接着她側過身單手匍匐着向前爬去,當她看清楚此時的蘇柏時,面色大驚:
這時候蘇柏平日裡所戴的人臉面具已經被樹杈劃得不成樣子,就連裡面的面部皮肉都已經被劃開數條血痕,露出了駭人的面容。
顧凡霜瞪大了雙眼,顫抖的伸出手輕輕撫摸着蘇柏的臉龐,聲音沙啞道:“怎麼....怎麼會這樣?你在遇到我之前都經歷了什麼?”
一頭扎進蘇柏的懷中,低聲啜泣着:“難怪...難怪你每一次遇險從來沒失過方寸,原來這些東西你早就見識過了。”
回想起每一次在生死間的蘇柏還和自己做鬼臉、開玩笑,顧凡霜更加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過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心中還是有數的。並因此耽誤太久,顧凡霜收起了自己的哭相開始着手背起蘇柏。
可是蘇柏捱了奚孟河的一掌已經重傷,再經歷這種墜落震擊後,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好地方了。全身經脈盡碎,肋骨不知道還剩下幾根好的。
說吊着一口氣已經是有點多了,也就剩個半口氣。
顧凡霜不僅要揹着蘇柏,還要注意他此時殘破不堪的身體能不能承受住背起後產生的顛簸。
這時候的顧凡霜忍受着身體帶來的劇痛已經很難了,還要這麼小心的對待蘇柏,無疑是難上加難。
整整半個時辰過去,顧凡霜才勉強背起蘇柏。
可是這種狀態的她又能走多遠呢?
每走一步都使出了渾身力氣,還沒走上十步就已經頭腦發暈,彷彿下一刻就要背靠大地暈死過去。
感受着背後的蘇柏微不可察的呼吸,顧凡霜更加焦慮。
突然她想起來自己和蘇柏的往事,急忙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你就是個毛頭小子。在圖書館裡,我借走了唯一的那本書看,你直接坐到我對面寫字條向我要。後來見我不理你,居然厚着臉皮在我面前自習。”
顧凡霜說到這裡雙目之中滿是追憶之色。
“你說若人生只如初見那該有多好啊。”
“嗯?那裡好像有個山洞。”顧凡霜隨意掃視下,竟然看到一個山洞,表面被樹叢遮擋,倒是個臨時住處。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不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背後的蘇柏,只知道她一遍遍的在口中復讀着。
正當她以龜速行進之時,洞中突然傳出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顧凡霜頓時停下了腳步,右臂向後抱着蘇柏,向左倚靠在一棵樹旁。謹慎的盯着洞口處,心中擔憂道:“洞裡難道有什麼兇獸存在?”
就在此時身後不遠處突然傳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顧凡霜沒有回頭心中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當她回過頭的時候,奚孟河已經距離她不足十丈遠。
“你、你!”
顧凡霜轉過身毅然決然的朝着洞口走去。
奚孟河見狀不屑一笑:“哼,就這樣還想在我面前再逃跑一次?我看你怎麼逃出我的手掌心。”
隨後一步步走向顧凡霜,神情淡然的看着顧凡霜垂死掙扎。
“你可要想清楚了,現在你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在趕緊把他交給我,我可以將你送到月音門那裡,他們可以治好你的傷,還會有千道境的強者收你爲關門弟子。這可是千萬人難求的好事,你當真要如此拒絕掉?”
奚孟河一邊“循循善誘”一邊緩步向前,不到最後一刻他還是不想對顧凡霜動手。
“我只是想用他幫我做一件事,絕不會傷害他的性命。若是我想殺他的話,他現在焉能活命?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千碧曼那老孃們可不會和他講道理,到時候和自己死纏爛打他可是吃不消的。
“我絕對不會放棄他的,除非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顧凡霜沒有回頭,而是輕聲說道。
“看來你是鐵了心了!”奚孟河徹底失去了耐心,自己已經放下身段這麼說話了,這顧凡霜竟然直接駁了自己的面子。
“罷了,千碧曼只需要她活着就行。大不了用點神識手段把她弄暈過去,只不過這樣一來會對她造成點永久傷害。算了現在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奚孟河打定主意,向前一步正準備神念驅動而出耳後傳來了嘶嘶細聲。
“嗯?什麼東西!”
奚孟河心中大驚,下意識地閃身躲開。
下一秒,一道毒液如同利箭一般從身後射出。
落在了不遠處的枯木上,立刻傳來了強酸腐蝕的滋滋聲。
“幻靈蛇?”奚孟河脖子冒出細密的冷汗:“這種蛇不是已經絕種了嗎?爲何還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幻靈蛇可以躲避凝神境以後修煉出的神識,在千年前是有人專門培養這類蛇,用作高層次中的突然襲擊。能夠躲避神識的掃描的活物絕對不多,幻靈蛇的攻擊性絕對能夠排在前五之列。
一口酸液就算是宗師境界的頂尖強者也會被傷到,凝神境的奚孟河若是沾上半點,絕對會被腐蝕的渣滓都不剩。
可是奚孟河轉頭一看:顧凡霜雖然走得很慢,可已經走到了山洞口。那裡不知道還有多少毒蟲在,若是顧凡霜和蘇柏真的死在這裡,那奚孟河和真的是虧死了。
如今他只能暫時不管身後的幻靈蛇,腳下一點朝着顧凡霜猛地奔去。
就在他一隻手已經快碰到蘇柏的髮梢之際,一隻蜈蚣突然從樹上竄下。
“啊!”奚孟河只能停下腳步縮回左手。
剛一落地,他驚人的發現自己已經被數百隻毒蟲包圍住。
“這…….”
奚孟河汗毛倒立,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羣毒蟲是何時將自己圍困。
他立刻用內力擴張自己的聲音:“是哪位前輩在此!我乃大衍宗的九長老奚孟河,不知前輩高姓大名,還望饒過在下冒失之舉!”
等待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眼見着顧凡霜揹着蘇柏逐漸遠離自己的視線,奚孟河的心情更加焦急。
急忙道:“前輩!此二人和一位千道境的前輩有淵源,在下只是想帶走這兩人,也省得打擾前輩清修。”
還是沒有任何迴應,反倒是周圍的毒蟲越來越多,已經將奚孟河圍了個水泄不通。
顧凡霜那邊,她的腦中不停地迴響着一個冷冰冰的女人聲音。
“一直向前走,不要停下,進洞後也不要懼怕,一直向前走它們自會讓開一條路。”
這時候的顧凡霜沒有看到的是:蘇柏撕裂的衣物已經無法遮掩住背部的蟒頭。
本來這蟒頭一直隱藏在身上,可是不知爲何現在卻在他的背部清晰可見。
那片片蛇鱗彷彿是他身上所生,巨大的蟒頭微微張開蛇口,細長的蛇信似乎在捕捉獵物的氣味。妖冶的雙眸呈現出淡淡的紫色,和蘇柏的雙瞳顏色如出一轍。
顧凡霜此時只能勉強靠着意志力強行朝着洞內走去。
進洞的一刻讓她汗毛倒立:數不勝數的嗜血蝙蝠倒掛於洞頂,慘綠的雙眼在顧凡霜進洞的一瞬間同步睜開。兩面洞壁攀爬的蜈蚣、地面來回行走的巨蠍,還有鐘乳石上盤着的一條條花紋毒蛇。
這場面若是讓修煉毒功的毒修看到,估計會興奮地暈過去。
“不要怕,繼續向前走。”
那冷淡的女聲再一次響起在顧凡霜的耳畔。
見顧凡霜還沒有反應,那聲音繼續道:“無須顧慮,你我都是爲了幫他。他現在的情況已經撐不下去了,儘快…….”
顧凡霜的確是有些懷疑這聲音的主人會不會暗害自己。可是如今的確是將奚孟河暫時隔絕開來,讓兩人處於安全。
低頭略一思考,顧凡霜一咬牙硬着頭皮向前走去。
奇蹟般地,周圍的毒蟲見到兩人後,皆是退到一邊。
“這……”
顧凡霜見此以爲是那神秘聲音的女子所爲,渾然沒有發現自己揹着的蘇柏發生了什麼。
他背部的蟒頭隨着顧凡霜不斷地深入洞穴而越發明亮,似乎隨時要從蘇柏的後背鑽出來。
那一對紫色蛇瞳彷彿被賦予生命般左右張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