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還待再說,半空中一隻通體碧羽,形如鳳凰的怪鳥“啾啾”嘶鳴,引起二人注目。女子一見青鳥,登時色變,似要躲避,卻被男子一把抓住手腕。男子道:“那隻青鳥便是你口中所說的信使吧,既然來了,想必莫天行那山野小子有消息給你,你不妨拆開看看。”
女子被逼無奈,吹了一聲口哨,青鳥落在巨石上,拍了拍翅膀。美貌女子取下青鳥小腿處的紙筒,青鳥振翅高飛,沒入林間。還未等美貌女子拆開紙筒,身旁男子極爲粗魯的搶過紙筒,自行拆開查看。美貌女子俏臉含怒,似要發作,突然想到什麼,神色恢復平靜。這一切都在剎那之間,男子只顧着看紙筒裡的內容,沒有注意到美貌女子的神色。男子看完,將紙條丟給美貌女子,哂笑道:“夢涵,看來那山野小子對你仍不死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那女子正是齊夢涵,接過紙條,細細一看,臉上陰晴不定,神色複雜,沉默片刻,揮手將紙條扔到潭水中,順水漂走,冷冷的道:“琪哥哥,我之前便與他訣別,此番沒什麼可相見的。”
尹天琪道:“不,這次你不僅要去見他,當面跟他說清楚,讓他知道從今往後,你是我的女人,叫他徹底死心,免得影響了本公子的心情。”
齊夢涵遲疑了片刻,貝齒輕咬下脣,方纔默默點了點頭。尹天琪見此,意甚驕狂,哈哈大笑起來。齊夢涵大驚,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壓低聲音,道:“本門門規森嚴,我等未經門內長輩許可,偷偷私會,已是大罪。你這般肆無忌憚,一旦被人發現,那就糟了。”
尹天琪挪開齊夢涵的玉手,輕輕吻了一口,然後用右手撫摸着齊夢涵嬌美的臉頰,道:“我曾祖早已私底下告訴我,今後要將首座之位傳給我。我是商陽峰一脈未來的首座,而你跟着我,以後便是首座夫人,地位尊崇,誰敢與你爲難?”
尹天琪提到首座夫人,齊夢涵秀美的粉面露出一絲甜甜的笑意,順勢把頭埋在尹天琪的懷裡,柔聲道:“只要天琪哥哥對我好,夢涵願意將自己的全部都給你。無論天琪哥哥說什麼做什麼,夢涵都會一心一意支持你的。”
尹天琪笑道:“天色不早了,你趕快給那窮小子回信吧,就說你會準時赴約,我這就回山去了。”臨行前,還不忘拍了拍齊夢涵崢嶸迭起的香臀。
齊夢涵雙頰生花,淺笑不止。待尹天琪離去後,齊夢涵臉上的笑容頓時化作厭惡,低聲道:“若不是看在你祖父日後會將首座之位傳給你,我豈會跟你這等登徒浪子在一起?不過,只要成爲首座夫人,我便可藉此得到本門天大的好處,無論是功法還是丹藥,應有盡有,那時,我必能修成大道,令衆生膜拜,那麼今日的付出也值得。只是......”齊夢涵突然住口不說,臉上稍有露出一絲溫柔和愧疚,看着眼前的潭水,久久方纔離去。
風神門,天風谷。挺拔的山脊揹負着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參天古樹。幽暗的林海,林間縫隙處點綴着點點星光 ,月華如水,滑過二人的面龐,一男一女垂首低頜。少年神色堅毅,卻掩蓋不住眼底的焦躁不安,似乎在畏懼着什麼。少女緊緊盯着自己的腳下,似乎想從地上找到擡頭的勇氣。林中靜悄悄的,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許久,天空中飄過一朵烏雲,遮住了高懸的彎月,林中的月華突然暗淡下來,林中一片漆黑,只留下兩道有些紊亂的呼吸聲。垂首看腳的少女在黑暗中擡起頭,彷彿只有在對方看不清自己時,纔有勇氣說出那句話。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臉上帶着一絲決絕和內疚,聲若蚊蠅,道:“天行,你不要怪我,如今你已經不能修道了,仙凡殊途。其中的道理,你不是不清楚。而且,而且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莫天行聽到這句話,沒有挪動腳步,身體突然莫名的顫抖了一下,他彷彿聽到自己內心深處有東西碎裂了。那種劇痛讓他連大口呼吸都做不到,他很想彎下腰來,讓自己緩和一下,但是他不能。過了片刻,他將內心的痛楚抑制下來,強裝鎮定,道:“是嗎?這麼快啊!”
聽到這句話,齊夢涵感覺像是譏諷,不僅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的內疚更重了。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出當年那個滿臉無所謂,捨棄入門機會,把玉牌送給自己,而他卻被人嘲諷的體無完膚的少年,而這個少年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說出的話就像是自己拿着一把利刃不斷攪動着他的心窩。她明白莫天行的心,更清楚莫天行對自己的情,只是這一切,爲了自己的追仙夢,她只能狠狠傷害眼前這個癡情的人啊。齊夢涵輕撫酥胸,看了看天空中很快便要飄走的黑雲,神色有些驚慌,內心的不平靜,溢於言表,心虛的道:“天行,話已至此,我們今後還是同門,天色不早了,回去太晚的話,萬一被師父發現,那可就糟了。”
“哦,你回去吧,我想靜一靜。”莫天行話鋒一轉,驀地丟出這樣一句話來。
“好吧,要不我再陪你一會兒。”齊夢涵心虛的道。
莫天行聽了,頓覺心亂如麻,大腦一片空白,什麼話都沒說,林中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寧靜。烏雲散去,月華重新照亮二人的面龐,齊夢涵有些躲閃的撇過臉,想把自己的臉藏在黑暗裡。
又過了好一會兒,齊夢涵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經夜深。她在這裡每多站片刻,就彷彿胸口壓着一塊巨石越往下沉。她深吸一口氣,壯起膽子,直視對面的莫天行,道:“天行,那我先走了,你也不要太晚回去。”
莫天行神情呆滯,愣在在原地,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齊夢涵有些不忍,想說一番話安慰他,但是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她選擇了沉默,沒有等待莫天行的回答,轉身離開,這一去,再也沒有回頭。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密林中,遠去的腳步聲也泯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時,莫天行的身子動了,臉色蒼白的嚇人,挺直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下去。他猛地蹲在地上,把頭埋進膝蓋中,大口的呼吸,粗重的呼吸聲伴着徘徊在崩潰邊緣的低吼在林間迴盪,久久不散。
許久,許久,林間恢復了平靜,莫天行站起身,仿若自嘲一般,狂笑不止。笑聲中飽含悲慼,一夜之間,他的心彷彿老去了二十年。
”癡情總被無情傷,陌上獨自痛斷腸,奈何,奈何!“莫天行拖着麻木的雙腿,搖搖晃晃,失魂落魄的在山林中穿行,不知所往。
“轟隆隆,轟隆隆”,不知何時遙遠的天際一片烏黑,天色黯淡下來,看樣子很快就要下大雨了。冰冷的山風拂過臉頰,竟是這般淒冷,讓人忍不住打寒顫。太陽峰後,濃密的林海上捲起一波又一波的綠浪,老葉懷着不捨跌落枝頭,飛鳥在巢中不安的低嚎。
暮雨瀟瀟,房檐上掛滿珠簾,太陽峰庭院中靠近拐角的竹舍房門半掩,被狂風拍打,吱呀作響。
“咦,都下雨了,小師弟怎麼這麼早就出去了?”周易揉着朦朧的雙眼,順手關好搖擺的木門,有些詫異的自言自語道。
天風谷,踏天路。
莫天行神情恍惚,點點雨水打在身上渾然未覺,站在一道猶如鷹嘴一般,橫在百尺瀑布旁的怪崖上 。高處不勝寒,不知怎的,也許是因爲山風過於冰寒刺骨,讓他的身體總是晃動不堪,隨時都可能跌落崖下。滿頭銀髮飄舞,遮住了傷痛欲絕的蒼白麪孔。
“啊啊啊啊啊”,一聲驚天的狂嘯響徹林間,奔放的山峰也爲之一驚,竟突然弱了幾分,似乎也在畏懼這個少年內心的不滿。
“爲什麼,爲什麼?”沒人知道這個少年究竟想要什麼答案,山谷中嘯聲迴響。山雨漸漸大了起來,掩蓋了他的聲音。溼漉漉的白髮緊貼在他的脊背上,數十道雨線順着髮梢滑落腰間。他的右手散發着微弱的紅芒,紅芒漸漸覆蓋全身,將雨水擋在光圈之外。他的眼睛慢慢爬滿紅色的血梢,知道整個眼珠成爲血紅。一道驚天劍芒從他的指尖迸發,這一劍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掃過瀑布,將流轉千載不絕的山溪生生截斷,水浪滔天,瞬間化作水霧。整個山崖全部籠罩在水霧中,仿若南海仙島曇花一現。揮出這一劍,他的身體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精氣神瞬間枯竭,身體直直的跌落崖下。一道微弱的紅芒悄悄守護着他,“噗通”,莫天行猶如一顆巨石掉進潭底,水花四濺,過了許久,方纔平靜下來。潭底隱隱約約透出一道微弱的紅光,離得稍遠,根本察覺不了。
潭水深不過十丈,不過深山老泉,潭底的幽寒勝過外界無數。寒氣滲入光圈,莫天行眼中的血紅漸漸消退,狂暴的心神漸漸寧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