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健談,當提起身世遭遇,蕭無奈地只能裝糊塗,善藥師一家是明朝江南蘇州人氏,說話帶點吳濃囈語,不過善年輕時卻是走遍大江南北,行醫四方,所以他說聽出蕭的口音中帶着北方京城一帶官語,所以推測他家應該在北京城附近,善藥師看蕭說起家來臉上帶着黯然的神色,便安慰道不要着急,一般人失去記憶後會慢慢恢復過來,以後有機會帶他去北京走一趟,或許看到熟悉的地方人物能夠回想起自己的身世。
蕭面對一臉真誠的老人和他身後憐惜地看着自己的善小姐,心裡實在慚愧,語氣更加低沉:“也許我是個家破人亡的不祥之人……”
善嫣嫣忙岔開話題道:“蕭大哥這幾天身體恢復得好快,想來不久就可以痊癒了。”
善藥師捻着鬍鬚也笑道:“小哥身體強壯,恢復能力也強,就不要擔心其他事情了,等傷勢好轉後,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蕭沉默半響,低聲道:“善老爺和小姐也別瞞我了,我都知道了。”他撫摸着那條極度萎縮的左小腿語氣蒼涼道:“容貌毀了,我不在乎,可是我的腿已經完了,我不知道以後還能做什麼事情。”
“哼!”善藥師猛地站起來拂袖大聲道:“我以爲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原來也會學那婦人般哀愁傷感。你的雙手有沒有毀?你的右腿有沒毀?你的身體能不能動?這些都很好,但你的心毀了,你就是個殘廢了。就算你現在左腿全好了,你還是一個無能無用之輩。枉我善某人閱人無數,想不到也會看走眼,你就這樣摸着自己的腿自憐自傷吧。”
善藥師大聲說完生氣地就要向外走去,善小姐趕忙拉住老人,不停對被罵得一臉羞愧的蕭使着眼色。
蕭用手一撐牀面,身體已經落到地面上,但那隻萎縮殘廢的腿實在支撐不了巨大的重量,撲通一聲他摔到在地,善家父女忙趕了過來扶起他,蕭擺擺表示不要緊,摔到的傷痛怎麼能比得上心中的痛苦,他的淚水劃落眼角,在恐怖的臉上那淚水卻是晶瑩純淨。
“善老先生,蕭嘯感謝您對我的一番苦心教誨。”蕭流着淚水沉聲道:“您所講的身殘心不殘,使我困頓多日的心理魔障終於大開。蕭將永不敢忘先生的話。”
“哈哈,好男兒正該這樣。”善藥師看自己的一番做作沒有白費心血,不禁高興地大笑:“放心,你這樣世間少有的志氣孩子,老天讓你殘廢我都不答應,你的腿包在我身上了,我善藥師一生精研醫術,從不相信沒有藥物治療不得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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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着說道:“我就怕太打擾善老先生,此前救命之恩教誨之德蕭嘯已感無法報答萬一,怎麼能再在貴府多行打擾?我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過兩天……過兩天就向先生告辭……”
“蕭大哥請別再說打擾,相逢就是有緣分,你的傷勢還沒大好,保養不妥又會火毒攻身。而且……”善小姐沉吟下還是直接說了出來:“你的腿現在是這樣又能去到哪兒?我和阿爹又怎麼能放心得下。好了,你要再說客套的話就是矯情了。”
“恩恩,嫣嫣說得對,你就算不給我老頭面子,也得看在她悉心照料你幾個月的份上留下。就這樣說定,你就好好養着,我多配些藥物你服用,如能治好腿傷,豈不是大妙。”
善老爺子把話說到這分上,蕭就再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答應着,心裡被這熱心的父女兩人的一片苦心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日蕭一個人在屋內閒得無聊,想起自己遭此雷火重傷,也不知道一身力量是否尚存。這些日子他感覺身體似乎獲得了新生,自成爲吸血鬼後已經停頓的心跳又強有力地澎湃起來,血脈內也沒有了那種強大血能滾滾流過的壓抑,對血的渴望殘殺的快意這些負面影響彷彿沒發生在自己身上般,現在一點都感覺不到,再也沒有那種渴望新鮮血液的衝動了。
難道自己又變回人類了?蕭迷惑不已,那種遠超普通人類的能力還存在嗎?他盤膝坐在牀上,心念變緩,意識慢慢沉入腦海深處,用冥想來感受身體精神的變化。
半響,蕭睜開眼睛微微嘆口氣:超人的力量已經不復存在,連原來本屬於自己苦練的一身氣功都無影無綜。他心中有一點失落,不過更多的是一種輕鬆,也許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平靜地去過生活。
外面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蕭貪婪地看着花園裡自由自在隨風舞動的各色鮮花,他不禁長身而起,下了塌,一拐一拐地向門口走去,他想了想,還是臉色黯然地把門口放着的一把很精緻的柺杖拿上,雖然不願意拄着這般傢伙出去被人看到,但,以他現在的能力確實是走不了多遠。
這把精緻順手的柺杖還是善名老管家親自幫做的,哎,蕭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感激老人的好意,還是該有點怨恨他想得這麼周到。
蕭走出去摘了一朵五顏六色的小花放在鼻子上深深聞着那芬香的味道,陶醉良久後他睜開眼睛,一拐一拐慢騰騰地挪了幾十步再走出自己的小院子。
前面右側院子是放雜物的地方,不知道是誰在劈砍柴火,發出一聲聲劈劈啪啪的巨大聲音。
蕭轉了進去,便看到上身精赤的大漢善長順呼呼喘着氣,拿着把很大的斧頭舉得老高狠狠向地面放着的一跟木頭劈去,只聽那木頭髮出一聲脆響便被輕鬆地劃成兩瓣,他的後面已經堆起小山般高的乾柴。
“長順大哥,我來幫你吧。”蕭笑笑道,通過最近幾天的相處,他對這個憨厚的漢子很有好感,看着他氣喘吁吁的樣子,不禁想到自己也該爲山莊做點事了,不能老閒着呆着混飯吃吧?
“老弟,你怎麼起來了。”長順胡亂拿起條手巾擦了把臉上大汗粗着嗓子道:“看你今天氣色不錯啊,多出來活動下也好,咱們男人就得多鍛鍊纔會精神。”
蕭笑笑,挪了過去從他手中接過斧頭,想不到這把斧頭這麼重,怕不有幾十斤,蕭感覺手臂有點沉重,失去了武功的自己難道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兄弟,你慢點,你體虛……”長順忙提醒着。
蕭倔強地勉力擡高斧頭,對着地上一截木樁用力劈下,“砰”一聲,斧頭深深卡進木頭裡,這一下卻沒有把木頭整個切出兩半,蕭漲紅了臉,用勁想把斧頭拿出來,但木頭卡得死緊,他嘆了口氣,失望地放開了手,心裡馬上被沮喪失望添滿。
長順傻呵呵地大笑起來,完全沒有感覺到蕭情緒的低落,他呵呵笑着拔出斧頭道:“兄弟,看我的。你的力量要在短時間內爆發出去,如果劈下去的這個過程中力量稍有一點鬆懈,用力不均,那斧頭就不能乾脆地把木頭給斷成兩半,你看,就這樣……”他說着,揮起斧頭輕盈地饒高然後飛快地劈下,在接觸木頭的一瞬間,力量爆發速度奇快,木頭啪的脆響已經變成兩半,他的動作熟練輕巧,竟還帶着點優美的幅度。
“長順,你練過功夫?”蕭詫異地問道。
長順不好意思地撓頭道:“咱這等粗人哪兒能練得了功夫,就是莊主平時有空的時候教我們學了趟養身的‘五禽戲’,再就是俺粗活幹多了,瞎笨力氣有點,而且藥堂經常要熬製很多草藥,柴火燒多了,俺劈得也多,劈熟就知道該怎麼去劈就輕鬆。呵呵,俺也是瞎說呢。”
蕭深有所感地嘆道:“熟能生巧,做什麼事情原來和練武一樣,去鍛鍊的多了自然就到了那個境界。長順大哥,你說出的瞎話卻是很有道理呢。”
門口一個人影閃了閃,長順叫道:“小來子,過來過來,跑什麼跑。”
小來子萎萎縮縮的腦袋伸了出來,然後整個身子靠着遠離蕭的那面牆角移了過來,他一眼都不敢向蕭那邊看去,走近長順飛快地道:“老爺吩咐今天要人上山摘草藥,長順哥你快點準備下,其他人都在前面院子等着。”
他說完,一低頭就想趕快離開,長順從後抓住了他的脖領子呵呵笑道:“怎麼不和蕭兄弟打招呼,老爺交代對客人的禮貌一點不懂。”
蕭看着那孩子嚇的鐵青的臉蛋不禁出言爲他解圍:“長順大哥,你快點準備一下吧,耽誤了善老的事情不太好,我也該走了。”
他傷感地一拐一拐走了出去,穿過幾道院子,偶爾碰到幾個丫鬟僕人,也都是和他不熟見了如躲鬼魅般的恐懼,他索然走到前面寬闊的大院子,一些下人穿戴着厚厚的牛皮登山服,身後揹着準備放置草藥的大皮囊,腰間扎着登山索和砍草刀,正站成一堆聽着善名總管的安排,他們的腳下還放着一捆捆的帳篷。
老頭看到拄着柺杖的蕭笑道:“今天太陽大好,小夥子也忍不住出來呼吸下陽光了?”
蕭苦笑着想想道:“名叔可以帶我上山採草藥嗎,我也可以盡一分力。”
“等你好了吧。”名叔詫異地看了眼他,然後想想道:“是不是想出去看看風景散散心?那等我老頭子過幾天回來,回來一定帶你出去,多忍幾天,其他留下的人我不放心把你交給他們。”
“不是這樣。”蕭苦笑着解釋:“我是想幫點忙,野外的藥材我也能辯識些看到一些下人已經皺起眉頭,忽然想到自己現在是個殘廢,跟上別人登山哪兒是幫忙,分明還得人照顧。他馬上紅了臉,幸好臉上本就黑黑紅紅的也看不出來。
名叔走了過來,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柔和地道:“養好傷,山莊裡會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幫忙。”
蕭點點頭,拄着柺杖一拐一拐走了回去,從後面看,兩隻腳雖然是一高一低,但他的腰卻挺得筆直,似乎世間再沒有什麼壓迫能讓他彎下那高傲的身體。
隨後的幾天,蕭總是出現在下人們工作的地方,他想在廚房打下手,結果一羣女人被他醜如惡鬼的面容嚇個半死,寬大的廚房裡本來擁擠的人,馬上消失的乾乾淨淨。惠嬸子嘆息着對他說回去休息吧,養好傷再來幫忙。
他也想過去劈柴,可惜他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了,一會功夫他就頭暈腦昏,四肢無力,要不是聞訊趕到的善小姐攙扶,他根本靠自己的力氣已經無法回到屋子。善嫣嫣把下人們狠狠罵了一頓,溫柔和氣的小姐頭一次發怒,下人們以後說死不讓蕭抓斧頭了。
蕭還想過去打掃庭院,不過負責這個工作的小來子知道他要搶自己的地盤後,雖然還是很怕他,但還是把掃帚全部藏起來,然後警惕地一整天遠遠盯着他,讓蕭實在感覺無奈……
幾天後,蕭只能把自己扔在那個屋子裡,他悲哀地想到,原來現在自己竟然成了沒有絲毫用處的寄生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