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晉中勉強收斂了臉上的驚懼之色,他強笑道:“不愧是黑旗軍的蔣大軍師,果然料事如神,張某佩服。”
他心中的驚駭非同小可,古道髯遣使與他聯繫,實屬最爲機密之事。就算是在整個西方大營之中,所知者也不過聊聊數人而已。蔣孔明能夠一口道出,所依仗的難道竟是憑空猜測,如果他能未卜先知,那就是鬼神一般的手段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西方大營中安排了暗線。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的寒氣大盛,那幾個知情者的面目一個個地在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然而倉促之間,卻又如何分辨的清。
他們之中,有的是古道髯在位之時所提拔上來,資歷不在自己之下的老人,有的則是自己數十年來精心培養的班底,但無論是誰,都絕無背叛的可能。
那麼蔣孔明又是如何得知,他原本堅定的信心有了一絲動搖,恨不得將所有人就此擒拿下來,嚴加拷問,看看有誰竟敢勾結外敵。若是查了出來,勢要將其千刀萬剮。然而他心中苦笑,因爲他清楚的很,此事想想可以,真要付諸於行動,則是決不可行。
蔣孔明一臉詫異之色,他小心謹慎地問道:“張統領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嗯……莫非貴體有恙?”
張晉中雙眉一揚,他也不是等閒之輩,看到蔣孔明的臉色,心中一動,暗道莫非他真的是瞎貓拖死耗子,蒙着的?雖然此事太過於駭人聽聞,但也未曾沒有這個可能啊。
他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那些猜忌念頭全數拋之腦後,只是轉眼之間,便已恢復正常:“蔣大軍師說笑了,張某隻是多喝了二杯而已,有些不勝酒力。”
蔣孔明眼中掠過一絲讚賞之色,他輕笑道:“不知大統領想要何時出發?”
張晉中遲疑了一下,道:“越快越好。”說畢,他轉頭看了呆立一旁的童一封一眼。
童一封在一旁聽得是一頭霧水,但張晉中的這一眼卻是心領神會,他立即拱手爲禮,第二次告辭而去。
許海風這位黑旗軍的頭號人物在一邊面帶微笑地看着他們二人,始終不發一言。
對於此事,張晉中毫不爲奇。許海風自從踏入宗師之位,便將一切大權盡數託付於蔣孔明。此事早就在外面傳的沸沸揚揚。他人或許會半信半疑,但他卻是絕對相信。
因爲這是程玄風程老爺子的判斷,這位八十高齡的老牌宗師絕對不會看錯,更不會無緣無故地欺瞞自己的後輩子弟。
“太原城,古大帥真是好大的魄力啊……”蔣孔明長嘆道。
張晉中心中哀嚎,這傢伙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直到此時,他終於可以肯定一件事,自己的內部一定有內賊,而且身份地位絕對不低。
如果上一句話,還是這個蔣孔明誤打誤撞,遇到了那萬中無一的機會蒙着的,那麼這一次,他連地名都確切地說了出來,再說家中沒有內鬼,殺了他也不信。
蔣孔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他的驚惶失措,還是在笑古道髯的膽大妄爲:“匈奴人不是這麼好應付的,平原之上,最宜馬戰,古大帥要當心了。”
張晉中苦笑一聲,道:“既然這是古大帥的決定,那麼本官決不敢有違。他老人家身經百戰,未嘗一敗,縱然是遇到匈奴人,一樣能夠延續這個記錄的。”
“既然如此,蔣某在此恭祝統領大人旗開得勝。”
微微搖頭,張晉中嘆道:“本官所擔心的是臥龍城啊,聽說愷撒人要動真格的了。”
蔣孔明微微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道:“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也要有七、八萬人了,總不會打不過吧。”
張晉中眉頭一皺,道:“蔣軍師不可大意,愷撒人的實力之強,斷然不會弱於匈奴人,他們的後續兵力源源不斷,還是小心爲上啊。”
蔣孔明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道:“那又怎麼樣,大不了打不過了,我們一拍二散,退到西方大營來防守不就成了。反正等你們打敗了匈奴人,再來救援也不遲啊。”
張晉中一怔,微覺惱怒,他此次誠心前來,蔣孔明卻一直與他東拉西扯,話說了半天,就是沒有一句有用的。只是他此時心有牽掛,語氣也就無法過於強硬:“蔣軍師又在說笑了。”他怕蔣孔明又來打岔,連忙接下去道:“若是軍師人手不夠,本官願意留下一萬精銳,協助軍師大人。”
許海風雖然不打擾他們的談話,但在一旁聽得仔細。突然聽見張晉中如此大方,竟要慷慨地留下一萬精銳,心中不由地詫異萬分。
他擡眼望去,蔣孔明的臉上依舊是掛着淡淡的笑容,那表情,那神態,無一不在昭示着這位大軍師已是胸有成竹了。
只聽他壓低了聲音,緩緩地卻充滿了詭異:“大統領這麼做,就不怕古大帥見責麼?”
張晉中眼色變幻不定,他淡淡地道:“都是爲了大漢帝國,又何必分得那麼仔細。”
蔣孔明的臉上逐漸閃現出一點笑意,隨後越來越大,乃至放聲大笑。
張晉中詫異地看着他,雖然他剛纔的話並非出自於本心,這一點只要是人都會心知肚明,但也不會如此好笑啊。
“大統領如此厚愛,蔣某感激不盡,只是不知大統領有何附加條件麼?”蔣孔明收住了笑聲,正色問道。
狐疑地打量着他,過了半響,張晉中才道:“本官只希望,這一萬人的指揮將領是……”
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爲蔣孔明伸出一隻手掌,放在他的面前,這個手勢的意思他當然知道,當下住口不言,只是心中奇怪,今曰這個蔣孔明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統領,不如讓學生推薦一人,你看如何?”蔣孔明的眼中有着看透一切的神光,讓人不敢逼視。
張晉中與他四眼互望,心底的那絲寒意愈加濃烈,他幾乎是從喉嚨深處迸出了二個字:“你說……”
蔣孔明搖着羽扇,淡淡地道:“林家徽。”
“呼……”
張晉中再也按捺不住,豁然長身而起,他的臉色慘白,雙目之中充滿了凜冽淒厲的殺機。
“咳……咳……”
二聲輕微的咳嗽之聲從他的身側傳來,張晉中渾身一震,頹然坐下。
他此刻方纔想起,在他的身邊還有另外一人,另一個在平曰裡他絕對不會視而不見的許海風許大宗師。
他的武功確實不錯,身爲大統領,文武雙全,雖然不如方令辰和李博湖這二人已達一品境界,但也僅是一線之差。無論江湖還是廟堂,都算得上是高手了。
只是,他所面對的是許海風,那個宗師級別的人物,一旦想到那二個字,他就再也無法升起任何想要動手的心思了。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再度睜開之時,已是恢復了平靜。
“蔣大軍師果然高明,在下是心服口服了。”
他走進來之後,對自己的稱謂一變再變,直到此時方纔有了點拱手服輸的味道。
“哪裡哪裡……學生知道這些小事,只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實在是不值一提,見笑了。”蔣孔明謙遜地道。
張晉中勉強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才發覺自己已經是滿嘴苦澀:“既然蔣軍師一切瞭然與胸,不知將會做何選擇?”
“你那一萬精銳,學生是不敢收的,還請統領大人帶回去吧。”蔣孔明淡淡地道。
張晉中豁然擡頭,驚問道:“蔣軍師這是何意?”
“大統領送我這一萬精銳,是要換取令郎的平安吧。”蔣孔明詢問道。
“正是。”既然已經被蔣孔明看破,張晉中亦是不再掩飾。
“爲人父母,望子成龍,這般用心確實無可厚非,只是……統領大人這麼做,對於林家徽卻未必是福啊。”
張晉中的眼中有着些許的猶豫和疑惑,他皺緊了眉頭,問道:“爲什麼?”
“令郎天資聰慧,生姓堅韌,正應多經磨難,方可大成。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統領大人可以庇護他一時,卻無法照料他一生。”蔣孔明看着張晉中,一臉的真摯,若是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爲他們是生死摯交。
張晉中的臉色變了數次,問道:“蔣軍師要如何磨練他呢?”
蔣孔明灑笑道:“此事學生自有主張,只要令郎最終不負所望,確堪大用,學生自然會給予他相應的地位。”
看到張晉中猶自沉吟不語,他微笑道:“當然,若是統領大人信不過,或者是隻想令郎安度一生而毫無做爲,那麼不妨將令郎接出臥龍城,從此以後,你我一刀兩斷,再無任何瓜葛。”
張晉中哀嘆一聲,終於站起,對許海風和蔣孔明二人深深一揖,道:“如此就偏勞二位費心了。”
待張大統領遠走之後,許海風問道:“軍師大人以爲如何?”
蔣孔明冷笑一聲,道:“只要是人,就有弱點,若是這個弱點被人拿在手上,那麼就算他是孫猴子,也休想翻出學生的五指山。”
“嗯?”許海風一怔,這是什麼話?
蔣孔明若有所覺,咳嗽一聲,藉以掩飾自己的那絲尷尬,道:“主公儘管寬心,只要我等能夠一直保持強勢,此人將不足爲慮。”
許海風輕嘆一聲,蔣孔明的確高明,把帝國的一代重臣玩弄於股掌之中尚且懵懂無知。如此人物,幸好是友非敵,也幸好他是一個永不會背叛的血酒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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