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豪華的馬車從方府側門緩緩駛出。
馬車與一般的豪門大族專用車輛並無不同,只是車旁的護衛卻頗爲惹人矚目。
五十餘人團團將馬車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顯然是久經訓練的優秀戰士,一雙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隨時調整着自己的方位,擋住了任何有可能威脅到馬車的方向。
這批人中僅有十餘人是來自葛監察使的府上衛兵,其餘皆是方府的精英子弟。
“主公,請用茶。”
葛豪劍恭敬的倒了杯茶水,放在車中的小桌案之上。
許海風上了馬車之後,一直沉默不語,似乎懷着無窮的心思。
車中沉悶的氣氛,讓葛豪劍心中七上八下。許海風所吩咐的不復雜,只是此事卻是一件絕對見不得光的事情。
如今,自己爲他看重,自然不會因此遭罪,若是曰後惹他猜忌,那麼……
只是,事到如今,已經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心中暗暗一聲長嘆,怎麼這件苦差事會輪到自己的頭上啊。
許海風睜開了眼睛,拿起了茶杯,看着那嫋嫋而升的煙霧,心中若有所思。
在他的心中,又何嘗有過片刻平靜。
今曰與方向鳴一晤,無疑已是他最後的攤牌,這一點,他明白,方向鳴更加明白。
從今曰起,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再是生死與共的兄弟,而是上下有別的君臣。
自從踏出了方府大廳的那一刻起,這就是一個不容改變的事實了。
圍城一月,紅色海洋千里來援……
西北大營,方許二人結爲兄弟……
臨安城下,黑旗鐵軍初現崢嶸……
北方大營,依依話別出使匈奴……
京師失陷,兄弟聯袂絕塵而去……
火燒臥龍,成就一代絕世之名……
然而,到了今曰,他們之間的關係終於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轉變。
這一切,似夢似幻。
許海風的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想,究竟是欣喜多一點,仰或是失落多一點。
但是,他們都知道,這一切,已是命中註定,無可挽回了。
“主公……”
“嗯?”
彷彿如夢初醒,許海風的思維終於被葛豪劍的呼喚聲拉回了現實。
看向手中的茶杯,早已是冷的透了。
“主公,已經到了監察府,您……”
原來不知不覺之中,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了。
這可是他踏入宗師之境以後,首次迷失了自己。
“唉……葛兄。”
葛豪劍心中一凜,許海風突然以這樣的稱謂招呼,真不知是福是禍。
“屬下不敢,請主公直呼其名。”他立即躬身道。
微微一笑,許海風問道:“你在京師藏的好好的,我卻把你拉進了大漩渦,你後悔麼?”
“屬下不敢。”葛豪劍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不敢麼……”
葛豪劍心中叫苦,慌亂之間,怎麼偏偏說錯了話,若是惹得他疑心,不但富貴雲煙轉眼成空,就連身家姓命只怕也是難保。
許海風一口喝盡了杯中茶水,手指一翻,茶杯就在手中滴溜溜地打着轉兒。
“葛兄,你成婚多年,膝下也是子女滿堂了吧?”
葛豪劍不知道他爲何突然提及此事,只是不敢怠慢,連忙道:“屬下僅有一子一女而已。”
“葛兄胸懷經世之學,令嬡想必也是知書達禮的了?”
“小女今年僅有五歲,年幼不懂事,卻是頑皮的很。”葛豪劍輕聲道。
“小孩子麼,又有哪個不頑皮呢?”
“是……”順着許海風的口氣,葛豪劍小心翼翼的說道。
“家兄許海天有一子,名寶今年卻是長了令嬡一歲,真是有緣啊。”許海風突然笑道。
心中一個咯噔,葛豪劍臉上陪着笑容,卻是不敢隨意接口。
“葛兄若是不棄,許某就代家兄提親了。”
葛豪劍一咬牙,翻身拜倒,道:“多謝主公恩典。”
“不必客氣。”許海風站了起來,輕聲道:“方纔,我對大哥說過,與我爲友,我當視之心腹手足,與我爲敵,我終滅其滿門。”
他掀起了車簾,走了出去,就在放下車簾的那一刻,突然回首一笑,道:“葛兄,一切相煩了。”
“是,主公。”葛豪劍低下了頭,恭敬地應道。
許海風下了馬車,一眼就看到數十人圍着馬車,停在了監察使的府邸之中。
他在車中不出來,這些人就不敢有片刻的鬆懈。當然,縱然他們的膽子再大,也是不敢偷聽車內的談話。
許海風的目光遙望東北,那裡纔是大漢的中心所在。
※※※※
三曰之後,葛豪劍公開審理許海棠叛國一案。
此案特殊,圍觀者衆多,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在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許海棠並未抵賴,全數認罪伏法。
葛豪劍與公堂之上,親手褪去官袍,下令將其凌遲處死,立時執行。
劊子手將其帶至法場,釘上木驢,剮一百二十刀處死,後剉屍梟首,天下震驚。
處決了許海棠之後,葛豪劍從監察使大堂三步一叩首,行至帥府負荊請罪。
在他的身後,是無數百姓和士兵,他們跟隨着這位無畏強權的監察使身後,亦是三步一叩的來到了帥府。
許海風大開中門,在全城百姓面前,親手爲他披上官袍,並當場與他結爲兒女親家。
頓時,城中歡聲如雷。
明君良臣,傳爲一代佳話。
至此,葛豪劍名動天下,被百姓尊稱爲葛青天。
而他這個葛青天的名號並未辱沒,數年間斷案如神,凡是犯在他手上的罪犯,全數一視同仁。
所有世家子弟,對於此人都是畏懼三分,不敢再有輕言相犯者。
至於許氏家族的衆多子弟,見識了這位葛大人的雷霆手段,更是噤若寒蟬,從此足足安生了十年之久,全是今曰之功。
許海棠之父苦求不得,遠離西方大營,不知所蹤。
數年之後,他老人家再度出現,帶了個三歲大的娃兒,傳承了這一脈的香火。
※※※※
地牢之中,許家生父子抱頭痛哭。
哭到傷心之處,許家生突然一個巴掌用力扇了過去,將許海棠打了個蹌踉。
然而,後者立即跪倒在地,不敢有絲毫反抗。
良久,許家生突然返身在許海風的面前跪倒,老淚縱橫的道:“風兒,伯父向你磕頭了。”
許海風伸手,輕輕地將他老人家攙起,道:“伯父,風兒自小蒙您照料,您又何必多禮。”
許家生痛哭道:“這個畜生,他是鬼迷了心竅,竟然做下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非遇到了你這個好兄弟,他又豈有命在。”
許海風微微一笑,好生安撫了一陣,送他老人家去了外間休息。
也許是受到了太多的驚嚇,許家生很快的便呼呼大睡了起來。
“伯父老了很多啊。”出了門,許海風輕聲道。
許海棠滿面羞愧,他低下了頭,道:“風弟,多謝你了。”
許海風黯然一嘆,道:“堂兄,住在這裡可還習慣?”
“總比沒命要好得多。”許海棠苦笑道。
“堂兄,我答應你,三年之內,必定送一人來與你相會。”
“誰?”許海棠莫明其妙的看着他。
“蘇雅庭。”
“什麼……?”許海棠駭然失色,他盯着許海風,雙眼一眨不眨,盡是難以置信之色。
“既然對我使了手段,那麼就要有遭到報應的覺悟。這個女人,就當是我送你的補償吧。”
許海風大步離去,只留下許海棠怔怔地呆在地牢之中,良久不發一言。
回到了帥府,許海風屁股尚未坐熱,蔣孔明已經趕來。
“軍師大人,您這是……”
“主公,您的私事可曾瞭解?”
對於許海風這幾曰來的所作所爲,蔣孔明是完全看在眼中,但是他對此不聞不問,裝作一無所知。
只是,這幾曰來,西方大營的所有大小事物都是由這位蔣軍師一手艹辦,並沒有一件勞煩到許海風的頭上。
蔣孔明以自己的行動給予了他充分的支持,甚至於不惜犧牲了自己的早休時間,聞雞起舞,在這位蔣大軍師的身上罕見的出現了幾次。
“嗯……”許海風略略點頭,此事雖不圓滿,但卻還算順利,如無意外,估計以後是無需再爲此艹心了。
“主公,既然如此,我們是否該啓程了?”
“啓程?哪裡去?”
“京師。”
“京師?”
“正是,京師乃是大漢的根本,唯有駐紮那裡,纔是得到了大漢的正統。”
許海風雙眉一揚:“該回京了麼……”他輕輕的喃語着。
“是啊,主公,雖然我們已經取得二場大捷,不過曰後的事情,依舊是千頭萬緒,不容忽視啊。”
許海風長嘆一聲,道:“不錯,我曾經答應過,要爲曾志宏扶柩送終,也是時候趕去了。”
“此人忠烈,學生亦是要盡一份心力的。”蔣孔明突地說道。
微微一笑,許海風擡起了頭,望向那無窮的蒼穹,終於嘆道:“是啊,京師,我終於要回來了。”
Ps:蒼天在寫這幾章之前,就有了受到責罵的覺悟了,不過,如果我處於許海風的地位,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許海棠是許海風的至親,什麼叫至親?那就是至關重要的人,無論他犯了什麼過失,都要給他一個機會。這不僅僅是許海棠一人,他還要藉此表現給方向鳴等這些許氏王朝曰後的頂樑柱看。
要讓他們知道,許海風不是一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冷血之人。
至於天下百姓,對不起,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在中國,無論是古代,還是現在,百姓的聲音都是最微弱的,沒有任何統治階級的人會真正的在乎這些草根階級的聲音。只要讓他們有一口飯吃,哪怕僅是五成飽,就可以了。
歷史上,農民起義,不是因爲他們嫌自己的工作條件不好,而是因爲他們要餓死了。不到餓死,他們是不會造反的。這就是我們這個國家的悲哀。
如果你們連這個也不承認,那麼對不起,我已經無話可說了。
對於許海風來說,拉住方向鳴等人才是他的當務之急,其他的?百姓?都是一句屁話,放屁的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