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風雪,不見風雪。
在外面看與在裡面看,景色也會發生改變,如今的七夜就有這樣的感受。
剛纔還未進入雪山的時候,無論是從高空還是山腳哪個角度,這座雪山看上去都平平無奇。
唯獨多了許多落下的飄雪,讓更多的山色得以遮掩看不真切,令七夜沒有想到的是,這大雪山上的景色如此瑰奇。
和以往欣賞的景色不同,大雪山還是以白皚的積雪爲主,一片白色披裹其上,和天空白雲相互映襯。
又與別處的雪山不同,這裡的雪山之上並非只有飄雪,還有一顆顆高聳傲然的樹,掛着晶瑩的冰棱。
如果你以爲那只是普通的樹,那就完全錯了。等七夜上前察看才發現,那多樹竟也是由冰雪堆砌而成,宛若頑皮孩童故意做的另類雪人。
七夜驚歎眼前的奇妙景色,他當然不會被一棵冰雪之樹震撼,能夠震撼他的,是雪山上排布綾羅的一棵棵冰雪之樹,像橫臥在川脈上的睡龍!
“這雪山景象奇特,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應該也是一處有故事的地方,不知道那小沙彌帶着心鏡,躲到這裡來做什麼?”
七夜一邊想,一邊繼續沿着山坡攀登,那些看起來神秘美麗的冰雪之樹,隨着風雪搖曳。
很快,他就重新發現了足跡,在這萬里飄香的雪山之上,能夠出現還未被雪覆蓋的新的腳印,那隻可能有一個解釋。
七夜加快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沿着腳印向前,如今已經顧不上會不會引起對方的警惕,先跟上再說。
“奇怪,這腳印走得深淺一致,並不像是趕路匆忙留下,倒有點像是刻意爲之。”
七夜走着走着也發現了,他爲了趕路身後走出來的腳印,因爲攀登雪山時腳步着力的不同,所以留下的腳印有深有淺。但這一串腳印卻如履平地般幾乎一致。
他想到這裡,心裡有些不妙,立即停下腳步來不再追趕,可是情況已經發生。
在他的身體右側,本來是一片晶瑩的冰雪之樹,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不見,從更遠的地方傳來隆隆響聲。
本能的,在聽到聲音響起的同時,七夜的頭扭過一旁看去,消失不見的冰雪之樹後掀起了滾滾的煙塵!
那不是煙塵,那都是躍動的雪點,一粒粒雪點匯聚在一起便成了白色的狂潮,是大雪山上積雪崩塌後引起的雪崩!
人,哪怕是強如七夜的修士,都不會去選擇和自然抗衡。
即便他們能夠修煉得呼風喚雨,能夠移山填海,在大自然面前人永遠只能處於下風。
就像此刻看着綿延的雪崩千里,滾動翻涌的白色甚囂塵上,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
七夜知道中計了,他綴在後面追了這麼久,對方怎麼可能沒有發現他,只是心裡還心存僥倖,加上剛剛戰敗法訣第八境的泓景讓他信心膨脹。
倉促地掐訣,利用九歸寒潮之氣在身前構築出六道厚實的冰牆,七夜毫不猶豫地轉身,向左側一躍而去。
然後,讓他瞠目的是,本來是大雪山山坡的身體左側,竟如同消失的冰雪之樹那樣,也突然全部消失,只留下一大片黑黢黢、深不可測的山淵!
七夜這一躍,直接整個人來到山淵的上方,他本能地想御空飛行,纔想起這大雪山神異無法飛行。
嘭!嘭嘭!
勢如破竹的雪崩大潮。直接將那比樹樁還粗還厚的六道冰牆一一撞破。
然後它們也隨着七夜的身影凌空躍起,一股腦地撲到這個進入陷阱的人臉上。
…
又痛又冷,像是渾身的血液都被抽空,被針刺進骨子裡的感覺,七夜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哪怕是在剿魔大會後落入鎮獄界,他只是失去感知,也無法體會當時身體的情況。
到如今七夜才發現,喪失知覺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它至少能夠讓你不用去忍耐,以及一次次地瞭解自己的傷勢。
他覺得身上被沉重的東西壓着,起初以爲是雪崩後留下的積雪,等能夠睜開眼睛時才發現不對。
身體已經只剩下痛感和沉重感,以致七夜沒能第一時間通過感知辨別出來,不然他就會感覺到,那不是雪堆積起來的厚重,而是巨石壓住的硬沉。
好端端的,爲什麼雪崩之後身體會被石頭壓住?那也是被雪崩帶來的嗎?
看着周圍四面被打磨得光滑的牆壁,七夜並不那麼認爲。
“我被那個狡詐的小沙彌給騙了,他一定事先就做好了幻覺陷阱,等我走入之後便引動雪崩。”
想到這裡,七夜心裡難免一嘆。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自己雖不算個智者,但也好歹有點智慧。沒有想到在追擊這個環節出了這麼大的漏子。
如今落入對方手中,生死又要兩說,心裡面沒一點慌張那是假的。
“吱啦!”鎖住房間的門鏈被拉動,厚重的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的巨大獄門緩緩升起,連同門一起升起的還有七夜身體上壓着的巨石。
巨石一離開身體,七夜才發現本來被禁錮住的經脈真氣,又開始逐漸順暢流動。
對方這是要幹嘛?就這麼放自己出去,連禁錮都解開,他們就不怕自己這樣直接跑掉?
一米陽光刺眼地映入七夜眼中,在昏暗的房間裡呆得久了,一時間有些不能適應。用九歸寒潮護住自己的雙眼,不讓陽光那麼強烈,他透過打開的獄門縫隙向外看。
一片空曠,一圈像是用什麼圍起來的高大牆壁將周圍圈起,只留下巨大的空地。
然後,伴隨着陽光而來的,是嘈雜得令人熟悉的聲音,那是許多人吶喊、許多人歡呼、許多人扯着嗓子怪叫,糅雜在一起的喧鬧。
七夜聽到聲音後有些恍惚,他不明白爲什麼會聽到這個聲音。
這個時候的獄門已經被拉得很高,原本壓住身體的巨石也被擡得很高,擡頭就能看到。
他在猶豫,對方這麼大張旗鼓的搞這出到底目的何在,而外面的人顯然是等不及了。
“嘙咯!”鎖鏈鬆動的聲音,本來高懸的獄門又開始下降,並且下降的速度比之緩緩升起時不知快了多少。正如七夜擡頭看到的,那顆巨大得能夠壓住他整個身軀的石塊,也開始下沉!
“如果不出去,就要被石塊繼續壓着,對方顯然是爲了逼我出去。不管了,出去一搏不能等死!”
七夜握拳,他驚訝的發現自己身旁納袋竟然還在,這讓他大爲詫異,對方居然沒有收走他的武器。
不過這樣也好,雪崩落下後身體無恙,被捉到一個未知的地方,還能有常伴左右的熟悉武器一同面對,這讓七夜心中又恢復平靜。
來吧,就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牛鬼蛇神,又有何能耐!
想罷,七夜身化一道劍光,以極快地速度衝向門外的空曠,衝向被陽光照耀的地方。
即使被呼呼灌耳的風聲阻隔,他依然能夠聽出,當自己衝出獄門的一剎,外面喧鬧的吶喊聲又大了幾分。
衝出獄門,來到空曠的中心,七夜從劍光中收斂身形,他的嘴巴張得大大,這比他剛進入雪山看到的成片星羅棋佈的冰雪之樹,還要令人驚訝百倍。
“這……這不是鬥獸場嗎?高聳厚實的城牆,圍住的中央空曠地,和書中的鬥獸場一模一樣!”
遠處,與這邊這座獄門對應的位置,也有一道厚實大門緩緩升起,黑暗深邃的門內,屬於野獸的咆哮怒吼從中傳出。
巨大的陰影走出獄門,陽光揮灑在它雪白的毛髮上,粗狂駭人的體魄如同狂暴的火山。
這是一頭巨獸,看模樣像是異變後的巨猿,它手上還拿着一根有小半個鬥獸場大小的棒子,駭人無比。
“吼!!!”巨猿將武器杵在地上,連大地都跟着顫抖了幾下,它朝着七夜的方向,朝着這個渺小的人類,發出了戰鬥的怒吼。
巨猿的憤怒來得毫無理由,這讓七夜想起,它可能已經適應了鬥獸場的生活。
出現敵人,然後殺死,結束一天的血腥殺戮,這就是鬥獸場的規則,巨猿就生活在這種生死規則之下。
七夜皺眉,他不想像眼前這個巨猿一樣,成爲看臺上那些傢伙的玩具。他不是巨猿,他是有智慧的人類,不是殘忍弒殺的野獸。
無視了來自巨猿的咆哮,七夜將目光轉投向更高出的看臺,他在尋找機會出手,給這些人顏色瞧瞧。
這一打量之下,他原本就已經張開的嘴,又不可思議地張大幾分,這座大雪山給他帶來了一次次的驚訝!
“不會吧,真的被我說中了。外面這些藍頭髮藍眼睛的,可不就是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嗎?這些都是什麼東西,他們是人類嗎!”
看臺上,以人類聲音發出吶喊歡呼的,他們有着人類的形體和外貌,但唯獨頭髮和眼睛蔚藍如同天空。
不,更像是被天空映照下的雪。
“鐺!”一道響聲傳出,聽到這個響聲後的巨猿,撼山般拔起了身旁的巨大長棍,遮蔽光線的長棍劈頭襲來,要將還在四下觀望陷入震驚的七夜一股腦砸入地下。
看到看臺上那些“人”臉上的欣喜,覺察到巨猿的動靜,七夜皺眉出劍,劍聲頃刻蓋住了一切喧鬧。
錚!
火星四濺,巨猿的長棍被七夜擡起的誅邪殘星劍一下子撩翻,它整個龐大的身軀都連帶着向後翻滾數下。
看臺上,所有觀衆都看到了眼前一幕,他們驚喜地鼓掌,興奮地吶喊,似乎找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玩具,他們覺得這次鬥獸場抓來的玩具終於有了新花樣。
聽到歡呼,用巧力卸去巨猿蠻力,並且將之返還給它的七夜,眉頭皺得額頭火焰躥躥欲動,像真在燃燒。
挺身,直起腰板,深深呼吸一口氣,七夜身體前傾,遞出了手中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