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場永遠走不完的旅程,路途的終點即是長眠。
七夜放棄了長眠的機會,重新從三年後甦醒過來,那麼他的路就會繼續走下去。
前往劍城,同樣是他選擇走的一條路,路上可能有不可預知的危險,但爲了顧惜寒和韓仙梓,爲了揭破劍封雪的可怕陰謀,他決定咬牙走下去。
“夜老弟,看你的臉色好像不大好,是還沒有恢復過來嗎?我這裡還有幾顆靈藥。”
樑驍風見七夜臉色有異,以爲他的舊疾又再次復發,畢竟是好不容易從妖族領地逃出來的修士,就算是第八境又哪有那麼簡單呢?
他沒有猜錯,七夜的確有頑疾,但這種頑疾,並非幾顆靈丹妙藥就能夠醫治好的。
七夜有病,病得不輕,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醫治。
面對樑驍風關懷的眼神,七夜緩緩地把頭擡起來,努力露出一絲苦笑,“樑城主,不知道有句話當問不當問。”
“唉,夜兄弟哪裡的話,既然你是我混沌之城的副城主,就是我樑驍風的兄弟,什麼話但說無妨!”
點點頭,七夜也不在乎樑驍風說這些話,到底還是在拉攏他,還是真的把他當成了混沌之城的一員。
“樑城主,你知道在亂戰烽火開始之前,妖族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有一種普通人經常吃的蔬菜,人們常叫它捲心菜,你知道嗎?”
“這……自然是知道的,但這和夜兄弟又有什麼關係?”樑驍風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解道。
自然是有關係的。
七夜在心裡唸叨了一句。哦,是了,他並沒有心。
“捲心菜剝開以後是空心的,它能夠生長下去;那麼人呢,如果一個人沒有心,他會怎麼樣。”
一個人沒有心?樑驍風還沒來得及細細咀嚼七夜這話裡的意思,嘴裡已經脫口而出:“人沒有心,自然是會死的,人和捲心菜,這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吧?”
是啊,捲心菜沒有心能活,人沒有心,那隻能去死了。
一想至此,七夜便覺得胸口位置又開始揪心般的疼痛,彷彿要裂開了一般。
他沒有心,他被改造成了一個魅魔。無論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都不是什麼好情況。
如果活了下來,那說明他已經不再是一個正常的人,而是一個魅魔,一個徹徹底底的妖,繼被迫叛出劍仙殿後,難道又要再一次叛出整個人類。
如果還繼續當一個人類,一個沒有心的人類,那麼七夜會死,但他還沒死,這很奇怪。
“夜兄弟,你問這些幹什麼?”樑驍風見七夜久久沒有回話,私底下琢磨着越想越不對,爲什麼好端端的七夜會談及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是有什麼事情他不知道的嗎?
“沒有,城主你多操心了。瞧,劍城已經到了。”七夜露出笑容,擡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
那裡在濃濃的白霧中,有一個巨大的陰影輪廓,像一隻隱藏在霧色裡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在等待吞噬着鮮美可口的食物。
但越靠近,越覺得那個巨大陰影的形狀在改變,似乎在收縮,在拉伸變長。
直到最後,直到七夜開口提醒樑驍風的時候,他們眼中的那團陰影,已經變成了一柄參天佇立的神劍!
樑驍風還準備再問,他對神神秘秘突然出現在混沌之城的七夜,也有許多想要了解的地方,但的確劍城的外形輪廓已經愈發明顯,說明劍城離他們不遠了。
相比於七夜的私事,劍城一行自然更重要些,樑驍風點點頭,轉而吩咐手下混沌之城修士。
“大家準備,不要再懶懶散散的了,已經快要到劍城了,我不希望看到咱們混沌之城的修士出洋相!”
城主的威嚴還是有的,樑驍風話音剛落,因爲長途趕路而散漫的修士們,一個個紛紛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劍城是十大最強人類主城,能夠有這樣的殊榮,要說起來,和劍城之主劍封雪的深謀遠路,有着脫不開的干係,只是這種深謀遠慮,卻只給他帶來了無盡罵名。
人類叛徒,最大奸細,可恥敗類,任何可以辱罵他的詞彙,全都成了劍封雪新的頭銜。
沒錯,他背叛了人類,選擇和當時前來交涉的今何夕交易,變向幫助妖族解開萬靈封血陣,開啓了亂世。
但也是由於這樣的關係,劍封雪不僅獲得了連妖族也大費周章纔得到的玄胎珠控制之法,又借東汶城之圍藉機收取了七十二個種子傀儡。
如今七十二種子傀儡都成爲劍城的戰鬥主力,被譽爲七十二不死傀儡,這跟當初的決策有直接關係。
直到妖族大軍被今何夕強行破開封禁陣法,大舉開始進攻人類,劍封雪抓住這樣的機會,離開了當時距離妖族戰場最近的西面,而是到東部開始休養生息。
短短一年的時間,劍城建成,劍封雪將整個劍聖宗都投入進去,自己化身一變成了劍城之主。
有實力,有隊伍,有指揮策略,有強大的執行力,很快劍封雪就抓住這次大洗牌的機會,再次躋身十大最強人類主城之一。
但,這個稱呼並不是他想要的,在劍封雪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共同二字。
他要當第一,唯一的那個第一。
於是他選擇獨自舉辦這次的戰城會,哪怕劍封雪知道,這樣會遭來很多麻煩,和很多預想不到的麻煩。
“城主,他們來了。”站在劍封雪左邊的,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現在的左膀右臂,劍漫天。三年時間,她出落得愈發美麗,但幾乎所有劍城的人都知道,這是一顆有毒的蘋果。
劍封雪的右邊身後,是造化老人。作爲跟隨了他時間最久的手下,現在也混到了一人之下的位置。
劍封雪揹着手,他的驚天劍就那麼靜靜斜靠在城牆旁,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比劍城的城牆還要堅固。
城外,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樣的小黑點,開始朝着一個方向匯聚,那個方向就在他的腳下,就是他所在的劍城,也就是今天,劍封雪將做到真正的唯其獨尊。
“不情願的,我會讓你變情願;不服氣的,我會讓你變服氣。”
彷彿是一句宣言,劍封雪沒有顧忌一旁還站着的兩個人,輕輕唸了出來。
他的話如同一陣風,輕飄飄地就那麼飄散在空中,除了少許幾個人以外,再沒有更多人聽到。
劍漫天只覺得這一句話很輕,但很血腥,像一隻可怕貪婪的惡魔鑽進了她的耳朵,在那裡瘋狂地咆哮,想要震破整個耳膜。
那柄斜靠在城牆邊得驚天劍,在劍封雪的話飄散之前,微不可察地閃過一抹黑紅。
天很長,霧色纔剛剛散去,微濛濛的天空開始露出光亮,重新照耀在整片大地上,也照亮了劍城。
從八方匯聚過來的漫漫長隊,如同一條條黑色的長龍,龍頭的方向不約而同地對準了劍城,像在朝聖。
劍封雪很享受這個感覺,這種天下盡入彀中的感覺,就算世人再如何笑他辱他嘲他,但他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主宰了所有人的性命。
於是他又在城門口稍微多站了一會兒。
直到劍漫天和造化老人,從城內再次走出來提醒他,劍封雪這才進入劍城,重新消失不見。
但就在他站在城門前的短暫時間裡,已經有很多修士都看到了他,看到了這個令人咬牙切齒、讓人無可奈何的原劍聖宗宗主。
七夜的眼睛早就眯了起來,他是第一個發現劍封雪的。
這是一種本能,一種深入骨髓的敵對,他不會忘記小蓬萊上那一幕,也不會忘記剿魔大會上那一刻,更不會忘掉正魔大戰最後時刻劍封雪的所作所爲。
劍封雪的境界,跟三年前相比,似乎並沒有什麼進步。
要知道,三年前他就隱隱要突破到第八境巔峰,進軍最強人類修士行列。
但現在七夜都已經進入這個層面,而劍封雪還在原地踏步,這讓七夜有點失望,對對手的失望。
不過一想到劍封雪的爲人,七夜很快重新正視起來,劍封雪究竟隱藏着多少實力,就像是你不去發現他的第二座主城“死城”,就不會知道一樣的道理。
沒有和劍封雪真正對上,沒有把他逼到最危機的時候,你永遠無法料到他都藏着什麼樣的後手。
這是一個狡猾的敵人,也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梟雄,真正的梟雄。
“瞧見了嗎,那就是劍封雪。”這個時候,樑驍風也已經看到站在城門口的劍封雪,目光一下子凝在了那柄斜靠在城牆旁的驚天劍上。
“連驚天劍都動用了,看來今天不是一次戰城會,而是一個鴻門宴啊!”
樑驍風嘴上說着,卻已經大步邁了開去,帶着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他的氣息在壯大在累積,突破天際。
很多隊伍,都和樑驍風一樣,散發出屬於自己的威勢,很快劍城周圍就一片風起雲涌,天地間各種變幻異象紛呈,說不出的壯觀震撼。
就算是輸,也要站着輸,這是亂世之中,人類修士唯一能夠不失去的東西。
“但有的人,早在亂世還沒有開始之前,就已經丟失了哪!”
七夜看着遠處巍峨雄偉的劍城,喃喃自語了一句。有的人,有多少人?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