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發出的聲音,兩塊冰塊張合着並不恐怖的冰棱牙齒。
“哎呀笨死了,不管你們了!”旋即,又一道聲音從冰塊內傳來,葉七隻覺眼前雪亮一閃,有什麼東西從冰塊裡面跳出來,繼而鑽入雪中。
“想跑!”端木秋一見冰塊說話,研究.登時蹭蹭往上漲,整個人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剛纔閃過的雪亮連葉七和韓仙梓都沒反應過來,偏偏他一個法訣四重的修士,第一個做出反應。
端木秋唰得一下抽出扇子,現在手也不冷了,骨頭也不酸了,整個人都容光煥發起來。
他還未等那一道雪亮鑽入雪中,雲水真氣就從扇中噴薄而出,化作一個由雲水真氣編織的網抄,連帶着那片堆積的白雪,全部抄了進去。
“我倒要瞧瞧是個什麼東西。”端木秋拎着手上的網抄,整個人嘿嘿一笑,格外得邪惡。
“放開我,放開我!”雲水真氣編織的網抄內,一抹亮銀色的魚尾甩開,上面覆着的雪被打散,讓端木秋半張的嘴裡全是積雪。
“呸呸呸,什麼東西,魚?”端木秋連忙吐出跑進嘴裡的雪,瞪大眼睛地看向網抄。
甩開表面覆蓋的積雪後,那紡錘的體型,有鰭有鱗,還有那亮銀色的魚尾,可不正是一條銀白色的魚嗎?
剛纔從會說話的冰裡跳出來的,就是這條魚?
“你纔是魚,你全家都是魚!”身爲魚肉,網抄中的那條魚沒有絲毫的覺悟,聽到端木秋對它的稱呼,它的魚嘴張合了幾下,傳出衆人能夠聽懂的聲音來。
好囂張的魚,會說話的魚。
端木秋眼中異彩連連,對自己全家都成了魚沒有絲毫不喜。能說話的魚,那可是罕見的很啊!
他伸出手,想伸進網抄裡去抓那條銀白色的魚,沒想到這魚不但口氣囂張,脾氣也不小,見端木曲想要碰它,尾巴啪啪啪甩得勁道十足,直把端木秋的手背打得通紅。
嘿,你這條小小的魚還敢囂張!
端木秋眉眼一立,就要教教它做魚的道理,被身旁走上前的葉七攔住。
“很漂亮。”韓仙梓也跟上來,她一看到這條渾身亮銀的魚,眸子中映射出神采。
看來無論是小女子還是仙子,都對可愛的生物沒有免疫力。
韓仙梓伸出手,就要從網抄中.將它捧出,端木秋剛準備開口提醒她,這條魚的脾氣可不小,令他氣憤的事情發生了。
這條之前態度囂張的魚,竟然沒有絲毫反抗的,被韓仙梓捧到手中,安靜乖巧得不行。
這是什麼!剛纔你不是還把魚尾巴甩得啪啪響,我的手可還紅着呢!
怎麼她就可以?你這是歧視,歧視啊!你一定是條雄魚,色魚!
端木秋死死地盯着這條銀白色的魚,心裡面已經罵開了,現在如果有鍋的話,他一定立即把它扔進去,先煮得服帖一番。
似乎感覺到端木秋得目光,被韓仙梓捧在手裡的銀白魚,人性地對端木秋翻了翻眼睛。
端木秋登時擼起袖子,準備在這條魚腦袋上開個洞,葉七再一次擋住一人一魚“深情對視”的視線。
“哦?仙梓,讓我瞧瞧。”
葉七說着也伸出雙手,從韓仙梓手中接過魚來。
端木秋早就準備好了,等它再在葉七手上甩尾巴,自己就站出來提議,把它給煮了。
然而,算盤打得再好,也只是他腦中的臆想,那條會說人話的魚,安靜的從韓仙梓手中,傳遞到了葉七手中,端木秋期待預想的東西,全部沒有發生。
“爲什麼,爲什麼就我不行!”端木秋終於惹不住跳腳,如果只是一條色魚,他至少還不覺得什麼,但現在葉七和韓仙梓都能碰它,憑什麼自己不行?
“我不喜歡沒有禮貌的人,尤其是一個研究癖。”這條魚又發表了自己的高論。
不得不說,除去它囂張的語氣以外,說的竟都很有道理的樣子。
“噗嗤。”“哈哈哈哈。”端木秋理所當然得受到了其他兩人的嘲笑。
端木秋臉憋得通紅,沒想到能說會道的他,也有被說的啞口無言的時候,而且還是被一條魚,這讓吃癟多次的葉七感到神清氣爽。
不去理會端木秋,葉七看着手中的魚,出言詢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那些修士一直在抓捕的靈雪魚吧?”
亮銀色、會說人話的魚,輕輕擺動了幾下尾巴,承認了葉七的判斷。
“沒錯,我就是靈雪魚,你們修士不都在抓我們嗎?什麼五百食值什麼的,難道你還不知道?”
“那你爲什麼還要乖乖冒頭呢,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如果只是躲在那張了牙齒的冰塊裡面,我們是沒有辦法發現你的。”
沒錯,如果靈雪魚沒有從牙齒冰塊中主動跳出來,他們的視線都還在冰塊身上。
可以說,靈雪魚的這一躍,更像是自投羅網的舉動。
它嘴上大聲高呼着“我不管你們了!”,卻是用聲音引起三人的注意,再主動跳進雪堆裡面。
葉七這才發現,腳下原本咬住他們的兩個冰塊,已經不知何時沒有了蹤跡。
“看不出來,你還是條講義氣的魚。”這下葉七算是明白了,這條語氣囂張、態度不算友好的靈雪魚,主動吸引他們的注意,原來是爲了讓那兩個長了牙齒的冰塊逃跑。
靈雪魚被葉七說破,翻過一個身子,語氣中充滿憤懣,一點都不像有捨己爲人覺悟的好魚。
“還不是那兩個傻冰塊,喜歡躲在雪堆裡面睡覺,睡覺就睡覺吧,還要把嘴張得大大得打呼嚕,這下可好了,把人類修士給引來了!”
聽到靈雪魚的解釋,葉七一時無語。他在腦海中想象了下,兩個睡覺張大嘴巴打呼嚕的冰塊,那樣的畫面實在太邪乎。
那剛纔是自己和端木秋兩人,打擾了冰塊們的好夢?這還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端木秋這個時候總算緩過勁來,他兩隻手來回磨.搓,在靈雪魚面前做出一臉壞笑的表情。“那你現在落入我們手裡,五百食值,嘿嘿嘿嘿……”
他想拿話來嚇靈雪魚,要知道一條會說話的魚,別說五百食值,就算再多他也不可能去換。
不但是因爲稀奇,更多的是一條會說人話的魚,如果你去殘害它的話,難道不覺得彆扭嗎?
端木秋只是想嚇一嚇靈雪魚,好挽回幾分自己的面子,可靈雪魚不這麼想。
它聽到端木秋的話,整條魚靜靜地躺在葉七掌心,一動也不動,認命般地說:“好了,我知道你們要捉我們,我的爺爺奶奶,曾祖父,曾曾祖父,都已經被你們修士給捉走了,現在終於輪到我了。”
靈雪魚雖然會口吐人言,但似乎並沒有摻雜太多的情緒。當它說到自己的同類親朋被捉走時,更像是用敘述尋常事情的口氣。
三個人一時間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這個話題。
最後,還是韓仙梓先站出來,她覺得這條靈雪魚實在太可憐了。“你的同類親友都被捉走,難道你不悲傷嗎?”
“悲傷?悲傷是什麼?我們是魚,不言悲傷。”
我們是魚,不言悲傷。
這樣的話從靈雪魚口中說出,像一個魔咒緊緊地箍住心臟,讓葉七有萬千的情緒塞滿腔中,又無處宣泄。
“你們,怎麼可能沒有悲傷!”葉七忍不住反駁,他對靈雪魚說的話,莫名衝動。
靈雪魚翻了翻眼睛,用尾巴拍打了幾下葉七的手掌,彷彿在再次重申和抗議。“你又不是魚,又怎麼知道我們。悲傷是什麼東西,爲什麼一定要有?”
如果一個人沒有悲傷,他一定是太過悲傷。但如果一條魚沒有悲傷,那又是爲什麼呢?
水的冷暖,魚的情感,人怎麼可能知道。
人需要知道嗎?不需要,他們只需要無休止的捕獵就可以了。
葉七突然感到羞愧,爲什麼修煉就必須要有競爭,爲什麼修煉就是掠奪和爭鬥,爲什麼獸吃人是爲殘忍,人吃獸就天經地義?
靈雪魚的一句話,讓他心中混亂,重新審視自己之前的認知,許多確定的東西似乎被推翻,自己在修煉的道路上,還能夠心安理得的去拼,去鬥,去闖嗎?
魚無悲傷,人有悲傷。我們是否需要一邊吃着魚肉,一邊去憐憫它們的生命呢?這是僞善,也是無奈。
葉七想到這裡,臉上不可思議的神色變得濃烈,剛剛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什麼——僞善,無奈!
僞善是他對正道的評價,無奈是他在葉家聽葉家主說起過。
曾經他還一度否定這樣的行爲和觀念,結果現在自己卻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原來,是自己太年輕了,既然知道沒有絕對的正和魔,爲什麼還要拘束自己,拼命得壓着天平。
原來,誰的心中都有魔,自己同樣不能例外。
原來,這就是僞善!
葉七腦中思緒紛雜,但他終究挑破重重迷霧,於是,他學會了,僞善。
爲了不讓這個世界太過冷漠,又要讓它正常運作,我們需要用僞善來填充。正道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不能苛責,因爲這是正道修士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