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心福禍
樹林中的看客下意識直起身來,發現不對後又快速爬了下去,眨眼間兩個一流高手盡皆喪命,那個叫猴子的死在錢斐刀下,錢家族人也被猴子這個困獸給弄死,就算錢斐也是氣若游絲命懸一線。
過去差不多兩盞茶的時間,路道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上官源有些躍躍欲試:“陸哥,走去看看,錢家馬車都有什麼珍寶啊,值得那麼多人爲它喪命。”
“哎,陸哥你等等我啊。”上官源不過是轉個身的時間,上官陸已經竄了出去。
入目所見遠比此前在樹林中看到的更加慘烈,腥臭刺眼的血液已經不再流淌,混合地上的沙石塵土凝結成褐色團塊,不管是錢家族人還是吳、葛二人姿勢怪異躺在地上,衣衫經過血液的浸染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上官陸二人的心思完全就放在馬車上的木箱內,快步來到馬車旁,抽出插在馬頸上的短劍就翹了起來。
待上官上官陸將所有木箱撬開口,激動、欣喜已不足以形容,那一雙眼睛根本就不捨得眨那麼一下,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顯得顫顫巍巍。
“源子,這是息土,是息土,這麼多足足有十瓶,真是發了啊。”
“還有交子都是千兩票啊!”
“這一箱子應該都是百年以上的藥材。”
······
上官陸、上官源倆兄弟將所有東西歸攏之後就這麼直接坐在馬車上,越盤點越開心。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躺在地上應是死人一個的錢斐已經提刀站了起來。
“噗!啪噔!”
自上官陸此前藏身的樹林中打出一節樹枝,直接打在錢斐後腦上,倒地不起。
上官陸是被錢斐倒地的聲響給驚動了,轉身的那一刻正好看到錢斐倒地,神色一緊握着方纔撬動木箱的短劍以作戒備。
“源子,小心,錢家那個叫錢斐的還沒死。”
“還沒死,至少被那個叫猴子的給捅了三四劍吧,還真是命大啊!”上官源嘴上打趣,動作卻有些僵硬,上前握刀的手將他出賣的一乾二淨。
“救命、救命!”
錢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是生存的本能,在他感覺到有人靠近後,下意識求救。
上官陸擔心上官源發生意外,跳下馬車快走幾步置身於上官源前面,看着錢斐,怎麼都下不去手。上官陸如此,上官源依舊如此,兩人雖然跟隨劉延修習,但並沒有經歷武者風雨,殺戮血光更不曾沾身。
上官陸、上官源彼此對視,苦笑不已,下不去手啊。
“兩位少年英雄,饒命啊,只需把我送到錢家莊,車上的寶物都是你們的了。”就在上官兄弟猶豫之時,錢斐卻突然睜開眼,強撐着一口氣許下重諾。
上官陸拉着上官源走到一旁,倆人商量半天,最終決定先把寶物規整一下,藏到樹林裡邊,至於錢斐與那些交子,則送回錢家。
儘管沒有江湖經驗,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上官陸與上官源推着馬車走出這附近後,便將錢斐託付給商隊,由他們送至錢家莊,順便也從商隊手中買來兩匹馬用以代步。
鑑於馬術拙略,路上耽誤了些時間,再次回到樹林,笑容直接僵在臉上,地方還是那個地方,但空空如也的土坑告訴他們:“寶物不翼而飛!”
上官陸愣住了、上官源也呆住了!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他們藏匿於土坑內的寶物就這麼被人截胡了,心有不甘的上官陸帶着上官源硬生生在土坑四周地毯似的找了一個多時辰,自然是毫無所獲。
“陸哥,見鬼了吧,怎麼就沒有了呢?那麼多寶物啊。”上官源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摔打着手中的木棍發泄着心中的鬱悶。
“源子,算了吧,不義之財,或者本就不屬於我吧,這不還有一沓交子呢。”上官陸見財物實在是找尋不到,顧慮錢斐返回錢家後會引來錢家人,一番自我安慰之後,拉着上官源出了樹林去了碼頭,坐上渡船沿江而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錢斐被上官兄弟委託的商隊送到錢家莊,經過錢家救助,總算是撿回一條命。
三日後,總算是醒轉過來的錢斐便聽到族主的聲音:“錢斐,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就你一人回來,埔族老、錢勇、其他族人呢?”
“族主,我們在地河渡口被吳俊兄弟攔阻,錢勇被吳俊殺死,三族老被葛小沭偷襲身亡,三族老臨死殺了吳俊,我和族人與葛小沭同歸於盡,至於後邊究竟發生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不對、不對,還有兩個小崽子,寶物就是被那兩個小崽子拿走的、是被那兩個小崽子拿走的。”
錢斐雖然再次昏迷,卻也透露出足夠的信息,錢莆尉示意族人照顧好錢斐便轉身離開,返回大廳的錢氏族主臉色陰沉,深邃的目光在兩側族老臉上來回巡視,
坐在錢莆尉左側第一位的大族老,看了看其他族老,渾濁的眼珠散發出一種難以明喻的睿智,看了看族主緩聲說道:“族主,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追回那批財物,城主那邊我們必須要有個交代。”
“按大族老說的去辦吧,大族老,你安排吧。”對於大族老的提議錢莆尉並無異議,說完起身就離開大廳。
“大族老,其他財物還好說,只是息土······”
“安排族人再入農山地穴,請太族老吧,族人過去九死無生。”
······
族主轉身離去,其他幾位族老紛紛看向大族老語氣各異的提議道。
大族老對於廳內的這些置之不理,緩聲吩咐道:“三族老及其他幾位族老,安排人手搜尋錢斐口中的那兩個小子,追回財物,二族老清點族庫,再備一份財物,以防不時之需。”
“是,遵大族老令。”
錢家族老遵照大族老的吩咐開始各自行事,不得不說家族力量真的是很強大,抽絲剝繭下,先是找到那支商隊,從商隊口中得知上官兄弟倆的模樣做成畫像,順着車隊痕跡找到當初拼鬥的地方,更是在樹林中找到上官陸二人藏身之處以及藏匿寶物的那個坑洞,通過畫像,一直找到地河渡口,甚至已經打探到具體是那艘船、方向爲何。
隨着搜尋的進展,一條條消息也隨着錢氏族人的迴歸而傳遞至大族老手邊,在確認上官陸最後的動向後,大族老立刻找到錢莆尉:“族主,那兩個截取我族財物的人,已經沿江而上,是否派出我族族人追拿。”
“大族老,讓族中族老帶隊,沿江追拿,務必生擒,尋回財物。”得知詳細信息,錢莆尉依舊雙眉緊皺,對於能否擒回並不擔心,但寶物還能否被追回,並不抱太大希望。
“族主,城主的進奉?”大族老試探性的問道。
“二族老已經親自護送,大族老不必擔憂。”錢莆尉頭也不擡,沉聲回道。
大族老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族主,我錢家遠居農山,對於朝堂紛爭抽身事外不是更好,何必去趟這渾水呢?”
“大族老,我錢家已在此地有千年了吧,前朝之時,錢家還可依仗老祖蔭封安居樂業,神雀王朝之後,我族封地屢屢縮減,若不是因爲賢亭令,我錢家的封地恐尺寸不存了吧,作爲族主,我必須爲錢家謀劃,至於權爭,哼,狗咬狗一嘴毛,只要對我錢家有益即可。”錢莆尉滿臉不屑卻又顯得有些苦澀。
“族主,我理解你的苦衷,你所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只是啓昌僅僅十一歲就算是有諸多助力,恐也難成大事吧。”族主開口,大族老趁勢再次勸道。
“族老,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是告知於你的時機。”錢莆尉擺擺手,不欲再說。
大族老也明白族主的苦心,下去就開始安排追拿上官兄弟,找回財物。錢家族老六路齊出,紛至地河上游各個渡口,終於在太陽山脈歸陽山渡口發現酷似上官兄弟的行蹤。
依照上官陸的猜測,截取他們寶物的人最有可能前往的只有歸陽莊,這個方圓近百里最大的易市所在,因此乘渡船到歸陽渡口便下船,因爲天色已晚,於莊內隨便找了一家客棧落腳。
歸陽莊,地處歸陽山腳下,歸陽山爲太陽山脈支脈延伸,山勢並不險峻,卻比其他山峰更長、更寬,不僅山腳有山水匯流成河,且因爲地勢之故,物產異常豐富且背靠太陽山脈,歷朝歷代皆無氏族封地在此,因此大量遊魂、藥農及兵籍人家三五成落在此生活,豐富的物產又吸引來南來北往的各大商盟、遊商聚集,慢慢形成一個莊子。
朱氏建立神雀王朝,同樣需要產自太陽山脈及歸陽山上的奇珍異寶,都督司、皇侍司、太醫院等皆再次設有專門採辦點,形成規模後內馬城自請朝廷封爲歸陽莊易市,做爲往來商旅、行人落腳的易市之所,與太陽山脈北端風陵渡一起成爲神雀王朝中部最繁華的易市。
開元大陸東夏族之地只有封地方可建莊,供一族繁衍,房落超越十所便爲僭越,輕則驅離重則問斬。一族之莊非請莫入,入則爲寇,其族可直接斬殺不觸朝律,封地按照功勳爵位大小、稱呼各異,封地之後,爵位襲九代而止封地卻是永久存在,縱然朝代更迭也不受影響。
“陸哥,師父口中的歸陽莊應該是方圓百里最大的易市了吧,那個截咱道的如果想要處理,應該會來這兒吧。”上官源也說的不是很確定。
“就是這兒歸陽莊。”說着那個劫道的,上官陸也是恨得咬牙切齒,煮熟的鴨子飛了,小財迷本性的他如何能夠輕易就算了呢?
兜裡有票子,自然不會虧待自己,歸陽酒館直接包下一個上房,輪番進入易市打探消息,就這樣接連三天後,一副遊商裝扮的錢家族人在四族老帶領下進入歸陽莊,同樣混跡於易市中搜尋上官陸二人的蹤跡。
“四族老,已經查探到那兩個小子,就住在歸陽酒館,目前仍未發現我族財物。”
“入夜後,神不知鬼不覺將人帶回錢家莊,人在,就不愁尋不回財物。”
進入歸陽莊已經兩天,縱然順利找到小賊的蹤跡卻依舊沒能找到那批被劫走的寶物,四族老的耐心終於被耗盡,決定動手。
正午時分,上官陸、上官源正在用午食,就聽到鄰桌的人在談論歸陽莊易市以及很多上年份的藥草的話題,上官倆兄弟的心瞬間便揪了起來,剛點的吃食也沒心思吃了,好不容易待鄰桌吃完離開,毫不猶豫跟了上去,只是沒轉幾個彎呢,就被人家給甩了。
“源子,先回去,東西買了不吃浪費,那麼貴的吃食呢。”
“陸哥,咱不先找找嗎?”
“源子,既然已經出現,那麼多不是一時半會就處理完的,先用了午食,慢慢找。”
“陸哥,那找到的萬一是個武者,我們也對付不了啊。”
“沒事,找到咱就把消息散出去,渾水摸魚,拿回多少是多少。”
“好嘞。”
無功而返的兩人正準備返回酒館,差點被身後疾馳而過的快馬撞倒。
“噠噠、噠噠。”
三騎快馬,一閃而過。
“陸哥,是剛纔那幾人。”上官源因爲角度問題,恰巧看清馬上幾人的容貌,激動的衝上官陸喊道。
“源子,追。”
上官陸、上官源兄弟倆快步回到到酒館牽出坐騎同樣快馬追了上去。
因爲取馬耽誤了一些時間,再加上兩人買的只是一般的腳馬,馬力遠不如前面三人的駿馬,何況二人不通騎術,雖然一直死命催打馬匹,但距離三人是越來越遠,隨着時間的流逝,就連胯下的腳馬也開始氣力不濟大喘粗氣。
“源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腳馬馬力有限,過不了一時半刻就會累倒在地,停下來,緩緩馬力再說。”兩人崔馬奔跑雙耳大風呼嘯,上官源對上官陸的呼喊聽不真切,緊勒繮繩,坐下馬匹登時馬頭揚起斯斯直叫,頭吐白沫,上官源見勢不妙,雙腳猛踩馬鐙,驟一聚力跳下馬來。
上官陸喊叫之餘已經在放緩馬力,不顧自身安危,跳下馬背就跑到上官源身前。
“陸哥,我沒事。”上官源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身體,嘿嘿樂個不停。
上官陸見上官源確實沒什麼問題,不過腳馬已經倒在地上全身抖動口吐白沫,眼看是騎不了了,兩人只能共騎一乘,跑是不能再跑了,只能是任由胯下腳馬慢步走着。
“老大,就是現在過來的那兩個小子,天天在歸陽莊打探百年藥材還有珍稀寶物的交易消息,給酒館結賬用的都是千兩票交子。”上官兄弟前方不遠處,一堆灌木叢中零零散散全是手持利刃的漢子。
“小貓,你所說屬實嗎?”老大眯着眼怎麼看下方兩個小子都不像是有錢的主,眼神一凜,沉聲問道。
“老大,我哪敢騙你啊,千真萬確,我們三人在歸陽莊已經盯了三天了,估計是哪個家族出來歷練的雛。”因老大的質疑,小貓神情顯得非常委屈,不斷向與他一同出去的其他兩人打着眼色。
“老大,貓哥說的是真的,我們盯了三天了,今天才把這倆傻小子給釣出來。”其中一人看向自己老大非常肯定的說道。
三人口中的老大就是剛到歸陽山上討生活的一幫遊魂,這類遊魂品行不端心性不善,最不受人待見,被家族逐出之後更是無所顧忌,劫道勒索殺人越貨聊以度日。
上官兄弟初出山莊涉世未深,在歸陽莊打探消息雖然已經非常小心,但還是架不住有心人啊,被這羣遊魂盯上是禍非福啊。
“呼呼隆隆”一陣聲響,上官兄弟前後盡皆被樹幹死死堵住,兩側山坡幾十個遊魂站立在上,看向兩隻肥羊的眼神滿是戲虐。
“小子,交出身上的財物,放你們一條生路。”這羣遊魂老大名喚徐鄭,之前在母郡跟着自家老大對布政司商隊殺人越貨,被州都指司派兵緝拿,老大被殺,一夥人也分散逃離,徐鄭輾轉在歸陽山糾集這幫人也有一段時間,只是因爲沒有犯事並不被官府所知,但類似截取上官陸這樣的肥羊卻並不少幹,流程極爲熟絡。
“想劫我們的道,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原本打算補貼家族的寶物就這麼被人莫名其妙截胡,上官陸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有點頭緒,卻是一羣遊魂設下的圈套,特別是這些遊魂中只有爲首者纔是三流武者,其他嘍囉不過都是把式,不僅沒有畏懼,相反更有些躍躍欲試。
“兄弟們,給我砍了他們,分交分寶。”
上官陸的不識趣,上官源滿臉不屑與無視,讓徐鄭無比反感,招呼一幫人呼嘯着衝下山坡。
“一幫把式,還敢在我們兄弟面前逞兇,找死。”上官源率先下馬,從馬背上抽出風吟槍,炮勢出,直接將最近的那個嘍囉捅倒,上官陸身隨步走,雙手持槍端成橫勢,勢成身走槍出,接連砸在四名嘍囉上身。
“點子扎手,圍殺。”
功夫怎麼樣,手上見真章,不過區區兩槍,自己這邊便倒下五人,徐鄭幾乎瞬間明白眼前這兩個小子可不是以往那些遊商,再無任何輕視之心,擔心陰溝翻船的他開始招呼衆人全部圍上去,希望藉機消耗對方勁力。
“源子,他們人多,上槍尖吧,別留手,殺。”上官陸兄弟還是第一次與人真實拼殺,不願傷人性命以擊倒爲主,但看着四周圍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得不下狠手,畢竟對方几十人,且都是逞兇鬥狠之輩,再這樣下去怕是自己個兒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自後腰取出槍尖,裝在槍桿上,雙手握杆衝勢隨出,兩人已是三龍之力,只是因爲缺乏爭鬥的經驗,以往山莊比鬥都是絲毫不節省勁力,力疲而至,幾番打鬥下來,也漸漸學會勁力的運用不再是大開大合。
“以爲是扎手的貨,原來還真是剛出門的雛啊,哈哈,哈哈。”徐鄭幾次瞄準時機與上官陸、上官源兄弟交手之後,發現這二人除卻武勢極其精妙、勁力雄厚外,完全就是一武者小白,何況還不是武者,只是把式,隨即放下心來,想到財物即將到手更是開懷大笑,此前的顧慮與擔憂一掃而空。
上官陸與徐鄭交手之後,也發現自己的問題所在,逐漸發現勢不是出去就好,勁力的轉換運用也非常重要,慢慢的更加得心應手。衝勢刺穿前敵胸腔撥動槍桿借力轉手成撩勢劃開右側敵人大腿,槍勢過肩扭身下切勢又成,就這樣一羣遊魂成了上官陸的陪練,也不傷他們,只是不斷在嘗試自己的猜測與設想。
“點子扎手、風緊扯呼。”上官陸是越打越得心應手,再無絲毫的擔憂,徐鄭卻慌了,武者對付把式,按說應該是手到擒來,但上官陸勁力積蓄遠超常人,徐鄭這三流武者也是勉強而成,幾次與上官兄弟交手,虎口發麻,險些脫了兵刃,現在見上官陸如此模樣,反而沒了搶奪之意,心存膽怯,便欲逃開,徐鄭是邊跑邊喊,不斷招呼自己的嘍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