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紗下的瞳孔驟然緊鎖,龐大的恐懼感洶涌而至。通過修行者敏銳的感知能力,他清楚地看到那條由奇異冰寒組成的長蛇正在汲取地下生命及涅槃山莊各處屍體內未消散的能量,能量匯聚到女孩體內,便轉化成了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東西,融入女孩的骨血中,而女孩的身體也快速達到了完美狀態。不過這並不是組成他恐懼感的全部來源,至於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恐懼到如此地步,預知感中沒有清晰的呈現。一陣熾熱從男人的脖頸中劃過,男人眼前的空間旋轉起來,先是下降,繼而上升,最後無限放大,喉管中傳出呼呼的風聲。
男人終於知道了恐懼感的主要來源。在他渙散的瞳孔裡,定格着五具無聲橫倒的屍體,以及一雙刻着瑞獸紋圖的靴子,還有飛到了五具屍體間的黑紗斗篷。男人突然意識到自已需要做點什麼,於是僵立的無頭身體與地上的頭顱一起爆裂開來,兩道銀白的光芒倏然飛出,融合爲一體,轉眼便逃到了炎陽的感知範圍外。
艾麗婭手上的冰蛇消融在空氣裡,滿臉的不高興:“你幹嘛要殺他?他明明是我的獵物!”
“我從來不介意一個小女孩折磨手裡的玩具,可我不容許她對一隻外人的狗說出太多自家的秘密。”炎陽非常用心地清理受傷沾到的血漬,一點不在意艾麗婭的抗議。
“那你幹嘛要放跑他的魂臺?你就不擔心他能活着回到雲州?”
“我不僅放跑了他的魂臺,還任由他融合了藏在心臟的靈魂護甲,只要半路別撞上境界比他高太多的人,就能夠安然到達雲州。不過他有預知能力,想必足以躲開衆多強者了。你的信息,應該會毫無遺漏地交到宿痕殿的強者手上,這是你自己闖下的禍,我不會浪費精力幫你清除後患。還有,如果你再這樣每次把自己往靶心的位置放,故意亂鬧動靜的話,我保證你至少要永久性缺胳膊斷腿才能活着回洪荒深淵,甚至不排除像剛纔那個男人那樣用魂臺飄回去。”炎陽的話非常冷淡,說的時候甚至沒有回一下頭,而是若有所思地朝山腰方向走去,好像剛纔的話已經說過了無數次,完全不需要再次經過大腦思考。
艾麗婭的傲氣被非常準確地刺中,像氣球一般炸成了碎片。她用力地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指着炎陽說:“要是我爺爺在的話,你肯定會爲剛纔那番話付出代價的!他肯定會一巴掌把你的下巴給扇下來,然後拿去喂狗。”
“奇怪,這傢伙居然把自己藏得這麼好,看來在隱術方面也應該是個可塑之才。嗯,有時間確實該教他點。”炎陽的聲音很低,卻清楚地傳入了艾麗婭的耳中,身影卻慢慢消失在了上山的小徑中,壓根沒有回過頭。
艾麗婭飽滿的胸脯劇烈地起伏,半晌才恢復平靜。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就算是她引以爲傲的語言藝術,也在炎陽面前徹底敗了陣。
黎明時分,千瀧趕到了霧澤,他沒有選擇直接御風飛向凡藥閣總閣,而是停下來,在人工修建的官道上慢慢行走,一是連續幾千裡的高速飛行讓他消耗了不少混沌之力,二是加深對凡藥閣的瞭解後,如何面對昔日的師父成了一個必要思考的問題。
盤龍當日擺脫離火殺陣時明確說過李揚青是有意把他送給冰輪當解開貔貅封印的工具,所以說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李揚青的行爲都是千瀧無法釋懷的,光是任由冰輪折磨他二十多天視而不見,千瀧就沒有辦法原諒。一連串的生死磨難,一步步走上今天,從某種意義上來所,都是起源於李揚青與冰輪的私人交易。可同樣無法忘卻的,是十九年的養育和教導之恩,雖然經過了一系列的變話,以至於千瀧都無法再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一個人,但他的記憶卻沒有絲毫損傷,作爲人類的感情也依舊還在。
是什麼樣的交易,值得李揚青用十九年的時間來完成?這十九年裡,那些溫馨的記憶,到底有多少成分不是作僞?以拯救衆生爲理念的凡藥閣,究竟有多少人活在被欺騙的狀態下?如果他們發現一直堅信的理念其實是在爲某個難以猜度的陰謀服務,會不會在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動力,繼而陷入瘋狂?
千瀧緩緩擡起頭往前看去,視線因官道的轉向而進入密密麻麻的需水量極大的滴水觀音和大葉桉,以及更外圍香樟和榕樹的枝葉。或許只有這條官道,纔是乾淨的吧。雖說它的初衷僅僅是爲少數人類貴族提供服務,但終究是透着對生命的珍視,對普通人無意中的施捨,而不是以屍骨堆積成輝煌。千瀧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北春谷醒來時與伯夷的對話,那是伯夷很奇怪千瀧爲何一點都不懂修行體系的劃分,當時他的回答是:“沒有,我師父說這些東西是修行的人學的,我們只要學好行醫用藥,疏經導脈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要學,學了就註定要沾上殺戮和紛爭。”而伯夷重複了一遍最後一句話,並且露出短暫的失神。
當時千瀧只是純粹地聽師父的話,沒有任何過多的思考。而現在,他也像伯夷那樣,眼中呈現出一片迷濛,以沉重而低緩,帶着濃厚迷惘的聲音念出了那句話:“學了就註定要沾上殺戮和紛爭……”李揚青說出這句話,背後也肯定有無人知曉的秘密吧?
正在沉思中,一片巨大的陰影突然延伸過來,將千瀧及周邊的區域全部覆蓋。千瀧擡頭凝視東方,衆多的毒蟲、具有肉翅的毒獸紛紛從霧澤的各個角落飛起,朝千瀧所在的正西方向飛去,數量之多,竟遮擋住了東方的曙光。
衆多毒蟲毒獸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急匆匆地從千瀧頭頂掠過,像是收到了某種非常急促且不容抗拒的召喚。偶爾有一兩隻不開眼的毒蟲進攻千瀧,也是還未靠近就被憑空生出的火焰燒成了灰燼。這是夢魘石的能量攻擊加上麒麟鞭的火焰組成的虛空冥火術,足以讓普通玄聖境界的修行者不知不覺不知不覺中魂臺與肉體一齊消隕,這是千瀧自己創造並命名的第一種法術。用於進攻幾隻毒蟲,純屬浪費。
巨大的毒潮從霧澤的上空飛過,沿途還不斷有新的毒物加入,直到飛出數十公里遠,千瀧仍能看到一團不小的黑影。而凡藥閣方向,卻一如過往那樣安靜。
南方的冬雨格外刺骨,而我去吃飯的時候,卻看到兩個瘦削的農民工站在國旗下拉起了“還我血汗錢”的橫幅,六七個校領導圍在周邊,阻止學生拍照。說實話,我有種炸掉這個叫“井岡山大學”的地方的想法。
雲州城,神帝閣中,雷魑、水蜮、火魅、木魘、伯夷、靈希皇后、崑山六人圍做在一面鑲在地上的直徑兩米的鏡子前,臉色慘然。
鏡子中是整個雷音大陸除齊若爾高原以南地域以外的地形圖,地圖中,散佈着大量的紅點,總數竟有一百三十二點,每一點,都代表着一個人族帝級修行者!而云州城中的紅點,則多達八十三點!
“神尊,您還記得三百五十年前您離開王朝的時候,整個雷音大地有多少人族帝級修行者嗎?”雷魑莫雷特問。
伯夷面色冷峻,彷彿在思考某個問題。靠他最近的雷魑莫雷特和木魘公孫仰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他們能清楚地感知到伯夷身上散逸出來的能對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空間範圍產生扭曲甚至是徹底輕微割裂的能量。這樣的能量對帝級修行者自然沒有任何影響,讓他們心悸的是三百二十年前伯夷身上第一次出現這種能量時的情景。
那時環繞在伯夷身周的詭異能量足以讓任何處在他身周十米以內的神級以下的修行者直接被撕成碎片,連魂臺都沒有逃生的機會。他像死神般一路無阻地飄過,在身後留下大片廢墟與碎屍,一直飄入神帝行宮也沒停。所有人都以爲接下來將是一場生死之戰,可神帝行宮半天都沒有任何動靜,直到日落的時候,伯夷才從被詭異能量毀滅了不少建築的神帝行宮中出來,宣佈永遠不會再踏入赤荒半步。再此之前,伯夷整整消失了二十年,去尋找一個叫回虛禁地的傳說之地。沒有人知道他有沒有找到那個地方,卻可以確定,以伯夷重現時的巔峰力量,足以同時對抗四到六個同爲玄帝境界的修行者。而他尋找回虛禁地的目的,是爲了救活一個連魂臺都消散了的女人:當時赤荒王朝最著名的女將軍雨荷。那次事件,被鄭重地寫進了《赤荒實錄》中,被稱作“分裂之災”。
如今再次感覺到類似的氣息,雖遠不及當年的威力,卻讓所有經歷過分裂之災的人心生忌憚。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這段往事,氣氛不由得陷入了尷尬狀態。那年四大聖使是站在崑山這一邊的,而靈希皇后則默默地用祭奠神皇的理由調走了最精銳的一百個王朝衛兵,甚至在伯夷離去後,公然以護駕的藉口包圍了神帝行宮整整半個月,連藥師和巫醫都不讓進,硬是讓好幾個被伯夷能量餘波傷及的重傷者活活拖死了。不到一個月,靈希皇后就發瘋似地帶着大量侍從和財寶離開了雲州,在雲州以北十里的一片地形複雜的區域建立了一個叫靈樞宮的門派,且所有門徒的名字中一律不許出現“昆”字。三百多年後的今天,靈希皇后看上去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靈樞宮卻從一開始便是赤荒九大門派中的一員,到現在已然是一股連赤荒三殿都不敢小覷的門派。至於靈希皇后與伯夷爲何會一同針對神帝崑山,《赤荒實錄》中用“仍然是迷”四個字概括了一切。殿內衆人都明智地保持沉默,只有靈希皇后與水蜮黑蝴蝶兩個女人眼中異芒閃爍,不知又在想何種瘋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