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已經子時,燕承洗漱一番,很快就睡了。
到清晨,他手腳一動,謝氏便起來了。
“夫君今日還去博文館嗎?要不要歇上半日?”
“政務太多,歇不得啊!”燕承是個勤勉的人,自知身上擔子重, 從不放縱自己。
謝氏不再多說,安靜地服侍他洗漱更衣。
要走的時候,燕承看着謝氏泛青的眼底,腳步遲緩了一下,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去了。
謝氏愣愣站了半晌,忽然掩着臉哭出聲來。
她哭也不敢大聲, 就那樣捂着嘴, 低低地嗚咽着。
想是貼身丫鬟去叫了,很快她陪嫁來的乳母趕到,圍着她又哄又勸:“哎喲我的小姐,什麼事值得你傷心成這樣?不就是個沒孃家的破落戶嗎?就算進了門又怎樣?還不是由你拿捏……”
好半天,謝氏終於止住哭聲,重新淨了面,臉色卻還是那樣難看。
她坐在窗前,聲音低低的:“我先前沒拿她當回事,只是防着小人作怪,沒想到蠢的是我自己。”
“嬤嬤,”她伸手抓住乳母的手,哀聲問,“男人真的這麼不可信嗎?我一直以爲世子並無二心……”
乳母嘆息一聲,將她攬在懷裡:“世子已經是個正派人了,你進門快兩年,他都沒正眼瞧過丫鬟。”
“那爲何會看上那個……”謝氏露出嫌棄的表情。
“男人的眼光, 可沒個準的。”乳母淡淡道,“小姐,今日哭過便罷,別忘了伱嫁過來的時候,心裡做的打算。世子不是好色之人,便是多了這麼一個,你的日子也不難過。”
謝氏聽了她的勸,安慰自己一番,終究還是氣不過,恨恨道:“我原也沒指望一生一世,還不是他……”
她是謝氏長女,哪會不知道世家婚姻是什麼樣子。只是嫁過來以後,燕承對她溫柔體貼,漸漸有了情意。再看這個家裡,公爹二十多年沒納過妾,小叔子一心惦記着徐家小姐,和孃家一羣鶯鶯燕燕完全不同,難免生了期望。
“罷了。”謝氏長長吐出一口氣,“即便今日沒有,日後身份不同,難道也沒有嗎?”
昭王登極, 那燕承就是太子,日後貴不可言, 難道一個妃妾也不納?
乳母露出欣慰的笑:“小姐想明白就好,這一日早晚會來,現在有所準備也好。”
謝氏勸服自己,重新整理面容,細細敷了粉,遮去眼睛的痕跡,這才一如既往跟昭王妃做事去。
昭王妃看到她,小心打量了一番,見她面色憔悴,行事卻一如往常,不免在心裡嘆了口氣。可她身爲婆母,不好多勸兒媳這種事,只能當不知道。
柳熙兒的情況,說好也不好。那土郎中會治蛇毒,已經不要緊了,但傷口在臉上,很難說不會留下疤痕。
昭王妃看過她,叫人到太元宮送信。
徐吟在外書房見了杜鳴。
杜鳴說道:“計劃很順利,證據已經抓到了,只是……”
看他欲言又止,徐吟索性把話揭開來說:“只是沒想到大哥真有這心思。”
杜鳴點點頭,也是十分費解的樣子:“屬下出城的時候就在想,柳太妃這計劃未免想當然,世子的安危何等重要,身邊豈能沒有侍衛?沒想到,世子竟然撇開其他人,獨自上了山。”
“中間沒發生別的事吧?”
杜鳴搖頭:“世子從馬場出來就去了……”
徐吟聽他一一說來,只能承認自己看走了眼。
柳太妃雖有囑託,但燕承只需要派兩個人護送即可,根本用不着親自過去——柳熙兒是去祭拜家人,他去做什麼?柳家還沒那個臉面。
可燕承不但去了,還把侍衛支開,與柳熙兒獨處,這才鬧出了後面的事。
但凡現場有一兩個侍衛,那蛇就近不了燕承的身。
“祭拜的時候,世子也上了香,瞧他的樣子,頗爲恭敬。”杜鳴補了一句。
徐吟無話可說。
前世有這一出嗎?她不知道。那會兒燕氏的事都是道聽途說,她哪裡知道昭國公世子有沒有小妾。
“世子有想法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對象。”齊小姐不客氣地說,“京城閨秀何其多,說句託大的,我自覺都比柳氏強,不知道世子爲何會看中她。”
徐吟笑起來:“你比她強多了,這是事實,哪裡託大了?”
齊小姐樣貌秀麗,不比柳熙兒差,她也是官家出身,無論學識儀態都是標準的貴女,比學得四不象的柳熙兒強多了。
“杜將軍,你說是吧?”
杜鳴毫不猶豫地點頭,倒惹得齊小姐臉紅起來。
下午,柳太妃來了。
看到柳熙兒的模樣,她立時就哭起來:“怎麼傷成這樣?我的兒,這可怎麼好?”
昭王妃忙道:“太醫看過了,蛇毒已經化解,養一養就會好,只是這傷口……”
柳熙兒傷的是臉,姑娘家破了相是大事,尤其她還在相看婚事。
柳太妃哭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反過來安慰她:“傷口不大,說不準會好的。阿承沒事就好,要是那蛇咬了阿承,那纔是大事。”
昭王妃越發不好意思,說道:“不管怎樣,熙兒都是因爲救阿承才傷的,太元宮進出不便,暫且留在這兒養傷吧?我也好照顧。”
“這怎麼好意思?她也不是重傷。”
“你就讓我儘儘心吧,不然我心裡不好受。”
柳太妃這才勉強允了,對柳熙兒道:“王妃關愛,你就暫時留在這裡,姑母隔幾日就來看你。”
柳熙兒接收到她的眼色,低聲應是。
等燕承回來,柳太妃已經走了。
昭王妃把他叫過去,命僕婦們都出去,直截了當地問:“你打算怎麼辦?”
燕承目光閃了閃:“母親……”
“怎麼,這會兒覺得不好意思了?”昭王妃又生氣又傷心,“我不是一定要你學你父親,可你做出這樣的事,想過你媳婦沒有?你叫她一時怎麼接受?”
燕承垂下頭,沒說話。
昭王妃撫着胸口,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她今日瞧着沒事,但出來前肯定哭過,你是不是還沒跟她解釋?阿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做不好前兩樣,如何做得好後面的?”
這是昭王妃第一次跟他說這麼重的話,話裡的意思讓燕承不由生出危機感:“母親!”
這是個黑鍋,但燕承不敢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