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來就脾氣不善。
昨晚好不容易把他弄上牀,再替他擦了身子,換上睡衣,折騰下來天都快亮了,我躺上牀才睡不到五個小時,就被樓下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了。
鬱悶的坐起來,眼皮還在打架,樓下絲毫沒有消停的架式,隱約還傳來激烈的爭辯聲,我的腦袋猛的清醒過來,糟了,怕是花房的事伊墨已經知道了。
穿上拖鞋匆匆往下跑,纔到樓梯口一隻花瓶便猛的朝我飛過來。
人趨吉避凶的本能還是不錯的,我一閃,避過了這個災難物。花瓶撞上牆壁,發出嘩的一聲巨響,我心一驚,啊的叫了出來。
伊墨回過頭,瞪了我一眼。“你不會躲遠點啊。”
此人心情極端惡劣,我不與他計較。一眼望去,整個客廳猶如戰爭過境,到處佈滿了細碎的玻璃、殘花等物。伊墨對面站着幾個人,除了花匠外,還有幾個陌生人,估計是本地的農學家。可他們的樣子實在令人同情,頭低低的垂着,雙手緊緊握在一起,身體抖抖瑟瑟猶如秋風中的落葉,如果伊墨再吼一聲或者再砸一樣東西,我毫不懷疑他們會抱在一起壯膽。
“說啊,倒底是什麼原因。”他咆哮道。“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全都枯死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你推我,我推你,最後一個人戰戰兢兢的說道:“伊先生,對……對不起。”
伊墨不耐的揮動大手。“我不聽解釋,有什麼方法讓那些花活過來。”
“對……對不起……我們沒有辦法。”
“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如得大赦,不到幾秒鐘,人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靜靜的站在那兒,動也不動,背影看起來孤獨而淒涼,心微微發酸。“伊墨。”我走到他旁邊,抱着他。這一刻,我的心很難過,這座花房之於他的意義,就如同那塊四葉草形的玉對於我的意義一樣,我們竭力想爲親人留住最後的紀念,但是這種求而不得的挫敗感,是最令人難以接受的。
“沒事的,我會在你身邊。”
他的身軀僵硬了,緩緩的轉過來面對我,他仔細巡視着我的每一分表情,嘲諷着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說完推開我,我拉住他,誠懇說道:“伊墨,我沒有——”
他擡手阻止我繼續說下去,也許無論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他的看法,前幾天我拒絕他的求婚,而昨天我們又吵架,我不明白,本是同樣狐獨的兩個人,怎麼就弄成了這個局面了呢。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無論我怎麼呼喊,他都沒有再停下,寂寥的背影看上去像一頭受傷的狼,他直直的朝花房走去,也許只有那裡,只有他的妹妹,才懂得他的悲傷。
中午做好了飯送過去,花房門仍然關着。“伊墨,伊墨……”我在門外大叫着,過了很久都沒有迴音,我不放心,推開門進去,一個身影蹲在角落裡,孤單得像被遺棄的孩子。
“伊墨。”我輕聲叫着。“吃點東西吧,全都是你喜歡吃的,我做了一上午呢,你得把它們吃完,不然我不理你……”
他的身影抖動了一下,道:“你從哪學來這種撒嬌方式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聽他這聲音倒還正常,我懸着的心微微放下。他轉過頭,陽光遮住了視線,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淡淡的聲音從空氣裡傳來。
“小藍,你知道嗎,這片玫瑰園是我和阿亞一起種的,那時她才十歲,由於我對她太過保護,她一直都是憂鬱而不開心的,後來花房建成後,對着這些漂亮的花朵,她的臉上才漸漸有了笑容,後來只要一和我賭氣,她就跑到花房來,關着門,幾天幾夜,直到跟我妥協爲止。但是後來這座花房卻被她親手燒了。”
“爲什麼?”我驚詫的問。
“因爲她要和關哲在一起,而我一直不許他們倆來往,她像每一次一樣躲在花房裡不出來,我倔強的等着她的妥協,可是後來,她在花房裡放火,想燒死這片玫瑰和自己。她用絕決的手段來跟我抗議,而那一次,是我妥協了……
這個花房是後來重建的,這片玫瑰同樣是我和阿亞一起種的,本來這是我送給她的新婚禮物,可是後來……她死了,連這些玫瑰第一次開花都沒有見到就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
“伊墨……”我抱着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切話語都顯得那麼蒼白,我抱着他,緊緊的抱着他,希望我的體溫可以溫暖他的心。
“如今這也毀了,我連阿亞最後的聯繫都抓不住,親情、友情、愛情,你們全部都要棄我而去,茫茫宇宙,大千世界,我真正的只是一個人……”
他的語氣散發着無盡的蒼涼,一句一句是心底刻骨的疼痛。“伊墨,你還有我。”
“你——”他笑着淒涼。“我有你嗎?”
“有的。”我重重的點頭,理所當然得不可思議。“現在做不到全心全意,也許以後也做不到,但我答應你,我會試,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黑暗中,他的眼睛閃亮得像劃天而過的流星。“你一定要記得今天答應我的事,我不許你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