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命運弄人

張開眼,太陽已經從海面上升起來了,紅豔豔的,像春節時掛的紅燈籠,帶着新生的朝氣,樹上鳥兒唧唧喳喳的歡叫着,又一個清晨開始了。

手探上伊墨的額頭,還好,燒已經退了,不過臉色仍有些蒼白,脣微抿着,長長的睫毛輕輕覆着,像蝴蝶的翅膀。與平常的冷漠相比,這幅模樣,倒多了幾分人味,旁邊的火堆已經滅了。我起身,卻發現衣角被他緊緊抓着,無意間碰到他的指尖,涼涼的,像從冰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怕是在外面露了一晚上的的緣故吧,一根根的掰開,每鬆開一根,他的眉就皺一下,嘴角抽動一下,嘴裡嘟嚷着什麼,像一個被搶了糖的孩子,模樣可愛至極。

心情突然變好,禁不住起了捉弄他念頭,環顧四周,扯了一根野草,在他旁邊蹲下,捏住他的鼻子,輕輕撥弄着……

“別鬧!”他無意識的嘟嚷着,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翻個身,又睡過去了。

嘆了一口氣,扔下手中的雜草,我伸了個懶腰,還是不要鬧他了,昨晚一夜都在胡言亂語,現在恐怕才真正的睡着吧,有些心疼,把他搭好衣服,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折騰了一晚,身上豈止是一個髒字可形容的,白色的毛衣已完全變成了褐色,不只手臂,就連毛衣裡面的襯衫,也是泥土和着灰,簡直像從煤礦中拉出來的一樣。

胡亂的抹了兩把臉,才發現,連手也是黑漆漆的,就跟旁邊那堆灰的顏色一樣,這一抹,頓時浮現出川劇演員的臉,不由得苦笑,這樣的日子,何時纔是盡頭啊。

去海邊洗了臉,又去找了些吃的,回去時,伊墨已經坐起來了,擁着我的衣服,目光散漫,模樣還是有些迷糊。

“睡醒了麼,感覺怎麼樣。”我問道。

接過我手裡的東西,他的眼睛慢慢聚焦。“腦子還是有點暈,除了中毒的因素,可能還有點感冒,你別擔心了,沒事的。”

我點點頭,這島上無藥,除了身體自愈,似乎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找了個位置坐下,想起昨晚的情形,臉上一燙,心裡不免有些尷尬,異樣的情緒像小蟲子一樣咬得人癢癢的。“伊墨,昨晚你……”我微微試探道。

他不解的看向我。“昨晚我怎麼了?”

怎麼了?昨晚你差點**我!我在心裡悶悶的想,不過看他的樣子的確是不記得的,如此也好,記得了反而不好相處,但想起他後來霸道又強勢的行爲和那一聲聲無望的呼喊,心裡又覺得怪怪的,真是矛盾的感覺。“沒什麼。”我扯出一抹笑。“就看你燒糊塗了沒。”

他沉下眼瞼,嘴角微微勾着,像偷吃發蜂蜜的狐狸,呢喃道:“燒糊塗了也不會忘了你。”

心裡驀的一驚,他說得小聲,可我還是隱隱聽見了,他的語氣不像是忘了一切的樣子啊,我狐疑的看向他,卻對上他無辜的表情。

“小藍,怎麼了,怎麼這麼看着我。”

臉上的五指印還有些清晰,我搖搖頭。“沒什麼。”

他倒是恬不知恥,得寸進尺。“我怎麼覺得你的眼神很曖昧呀!”

我臉一紅,不自覺拔高音量。“說什麼呢,真該燒死你。”卻換來他的哈哈大笑。

伊墨絕對是一個小人,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之後的幾天,他都以身體不適爲由,指使我做這做那,不但得充當供暖裝置,還得當他的抱枕,每次我一跟他抗議,他就一副哎呀,我頭暈。哎呀,我不舒服的模樣。

也不知是真是假。

幾天的時間就這麼匆匆過去了,說短吧,又覺得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說長吧,卻又只有那麼幾個日升日落。不過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真是奇怪,彼此患難過,相處過之後,就算之前對伊墨再怎麼有沉見,這段時間以來,還真是多虧了他。

想起這幾天的點點滴滴,說不感激是不可能的。

閒來無事,腦子就容易亂想,一想就容易出錯,古人說日久生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水滴石穿,端看的,也只是一個恆字。這種平靜的生活背後,我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去理清自己的感情,就像兩根線,總想弄清楚哪根更長一點。伊墨每次還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他毫不掩飾,毫不避諱對我的執着,每當這個時候,我會下意識的別開眼,但腦中卻總是浮現出文嘉和他交替的模樣。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

也許一切的事情都自有定數,宿命的齒輪在時光的流逝中早已刻好印記,我們只是朝着那個既定的軌跡一步一步的前行着,未來的人生,又何只風雨。

所有事情的改變乃至顛覆,是從那場午夜的雨開始的。

到島上這麼久以來,天氣一直都非常晴朗,也是我們的疏忽,一直沒準備個避雨的地方,那天的雨來得很快,事先一點動靜都沒有,半夜時分,我被伊墨推醒的時候,身上已經完全溼了。

雨很大,打在身上一陣陣的疼,他跟我一樣狼狽,所幸天空沒有打雷,我們摸黑躲到一塊岩石下面,雨是能避了,可風卻是躲不了的。

沒有生火的工具,還吹着一陣陣的大風,我們倆個悽慘的模樣,可想而知。

再也顧不得所謂的男女有別,我和伊墨脫下溼淋淋的衣服,他把我偎進懷裡,用他的體溫熨燙着我。

在他的懷裡發着抖,他輕聲的安慰着我,一句一句,像最暖的水。此時此刻,心裡五味雜陳,倒是言語不能描述得了的。

他的身體本就沒完全康復,經過晚上那麼一折騰,肯定又倦又乏。我醒來時,他還是緊緊把我抱在懷裡,探了探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從他懷裡出來,他還是閉着眼睛,靠在石頭上,沒有甦醒的樣子。給他調整了個姿勢,我光着胳膊,還是感覺到一陣陣涼意,內衣什麼的都還沒幹,溼溼的黏在身上,像噁心的皮。驀的想起之前巡島時發現南邊有一處溫泉,這些日子以來都沒有好好洗洗,昨天這麼一弄,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心念一動,瞟了一眼熟睡的伊墨,我轉步朝南。

溫泉不大,嫋嫋的冒着熱氣,伸手下去試了一下溫度,正適合,這對一個數天沒洗澡的女人來說,是多麼大的誘惑。

脫完衣服泡下去,只覺得全身舒暢,連多日來的緊張,疲憊,絕望都被一洗而空,洗着洗着,索性連頭髮也一起洗了。

我忘了周圍的一切,哼着歌,周圍突然傳來戲謔的笑聲:“小藍,看來你已經學會在這種環境裡自得其樂了。”

這熟悉的聲音,我霍的轉過身,讓身體沉到水裡去,他倚在樹幹上,嘴裡叨着一根草,眼裡含着笑意,雙手抱在胸前,一根手指掛着我的外套,嘴角像小混混一樣微勾着。

他怎麼醒得這麼快?還跟了過來?我皺起了眉。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懶懶的開口。“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有你的腳印,我張開眼沒看見你,怕你出事,就跟過來看看,想不到啊……”他輕佻的扯動了一下嘴角,換了一副下流的語氣。“嘖嘖,美人出浴圖啊。”

這人,一大早就沒個正經。

精神雖然不錯,他的臉色還是有點蒼白,頭髮像被兔子啃過一般,很是凌亂。在早晨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倒是透出幾分病態的美來,他直直的盯着我,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

色狼、色狼,我在心裡恨恨的罵。

他心情倒是非常好,惡劣的取笑我。“小藍,還不出來嗎,我還等着看呢。”

已經有些習慣他偶而的不正經,從水底摸出一塊石頭,我不客氣的朝他扔過去,他頭一偏,躲過了,哇哇大叫:“謀殺親夫啊。”

口德無良的傢伙。“少了你是爲人間除害。”

“你捨得啊。”他還真是恬不知恥。

“怎麼捨不得。”我憤憤的說。“轉過身去,我要起來了。”

他皺了一下眉頭,期待的盯大雙眼,十足的痞子樣。“我還準備來個鴛鴦共浴呢,誰知你這麼不賞臉。”

拿他沒辦法。“伊墨,我真的要起來了,你轉過身去,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鬧夠了,他轉過身去,我正要站起來,可是腳下卻突然竄過什麼東西,還在我腿上叮了一口,我並不是很在意,因爲並沒有疼痛的感覺傳來,但是還沒等我邁出溫泉,就覺得小腿一陣麻木。

“伊墨。”我大叫起來。

他意識到不對勁,轉過身,迅速的朝我奔過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腿不對勁,麻了。”

也顧不得赤身裸體了,他伸手把我從水裡撈出來,小腿中央處兩顆大大的牙印挑畔的分佈着,典型被蛇咬後留下的,但是奇怪的是,並沒有血滲出來,也沒有腫,只是除了麻木外,還有點瘙癢的感覺。“伊墨,我沒事吧。”

他的神色卻凝重起來,放下我,去不遠處扯了兩根藤條,然後在我傷口上方八公分住捆住,做完這一切,甚至拿出了刀子。

我被他的舉動嚇壞了。

他開口解釋:“從你的傷口和症狀來看,咬你的蛇有毒,而且還是神經類毒素。”

聽他說得那麼嚴重,我有些不敢置信,看了看自己的傷口。“應該沒事吧,你看除了癢和有一點麻木外,都沒什麼感覺。”

“傻瓜。”他拍拍我的頭,卻是一臉緊張。“幾個小時後你就知道厲害了,神經毒素會出現脈弱,流汗,噁心,嘔吐,視覺模糊,昏迷等全身症狀,嚴重的會死亡的。”

被他嚇住了,我緊緊抓住他的手,腦中頓時浮現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那怎麼辦,這個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伊墨,如果我真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寶寶……”

他分神瞟了我一眼。“說什麼傻話呢,我還在這兒呢。”說着又專注到手裡的事去了,他拿出刀子,用打火機熛了熛。“忍着點。”

咬着牙,刀子下來的時候,還是鑽心的疼。他在我傷口處切開成十字形,人接着就彎下身來。

“你要幹什麼?”我攔住他。“這樣吸出來,你會中毒的。”

“沒事,我有分寸。”

他一口接着一口,過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情況。“怎麼樣?”我緊張的問。

“這是臨時處理的方法,還是得儘快去醫院。”他神情凝重的說。“不然大人小孩都可能出事。”

寶寶,無以名狀的恐懼向我襲來,我和文嘉的寶寶?去醫院?這種情況下,伊墨糊塗了吧,這個鬼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怎麼去醫院,怎麼辦,我不要寶寶出事,這是文嘉盼了多久才盼來的寶貝。

“伊墨,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寶寶。”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我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像是下了大了決心,突然,他從褲包裡拿出電話……見狀,我更絕望了,打電話?虧他想得出來。

他背過身,左手叉動腰,迅速的撥了幾個健。

電話居然通了,我目瞪口呆。

“關哲,出事了,你儘快找架飛機來,讓醫療人員隨行,記得讓他們帶上血清,小藍被蛇咬傷了,儘快……五個小時?……不行,等不了那麼久,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