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
是大概兩年前突然如雨後春筍般在宋元國都邑中拔得頭籌成爲了最上等特別的青樓,至今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卻始終沒人知道到底這名字怪異的不夜城中,誰纔是真正的老鴇。
對外見客的時候,永遠都是老鴇夜鳳凰獨當一面,而即便有其他青樓聯手相互排擠不夜城,卻依舊沒能撼動它的地位。
說來奇怪,不夜城中的女子,全部都是賣藝不賣身之流,且哪怕是達官顯貴或者是皇室子弟出高價,依舊無法得償所願。
而若是有人強行對不夜城中的姑娘下手,得到的下場全部都是被打斷了雙腿,丟出不夜城。幾次之後,便沒人敢再有任何腌臢的想法,大家都是尋歡作樂逢場作戲之輩,被打斷雙腿是小,丟人是大。
自然,被丟出不夜城之外的人中,也不乏身份地位尊崇之人,在被人擡走之際,也有撂下狠話的,可惜不夜城依舊是不夜城,狠話也成了空話。
自從君莫言入住太子府之後,宋清寒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大,很難想象原本屬於自己的府邸,卻被他視爲仇人的月王居住,而府中處處謹慎窒息的氣氛,讓宋清寒自覺在府中待上一刻都渾身不舒服。
不夜城的後臺他是不知道,只不過這裡獨樹一幟的風格,的確有別於其他的青樓妓院,且這裡的女子也都是知書達理溫婉的性子,並沒有矯揉造作浪蕩成性的作風。
戌時臨近,深巷中的不夜城門外,早已經停着多輛馬車,小廝坐在車轅上安心靜候,整條巷子都被兩邊各色的青樓燈籠所照亮。
宋清寒在小廝掀開車簾之後,便彎身走出。人如其名的表情有些寒冷陰森之意,遞給小廝一個眼神後,身後兩名隨從伴着他一同走入了不夜城中,小廝也盡忠職守的將馬車拉到了一旁。
“哎喲喂,爺,您可來了!”
寬敞的大廳中此時早已經座無虛席,身份不算高貴之人,實在難以包下二層的包房,而坐在一層的大廳內,卻是能夠更加清晰的觀賞圓臺上舞姬和琴姬的表演。
宋清寒甫一入內,大紅色如蝴蝶般的老鴇夜鳳凰就揮舞着香巾前來迎接,滿面含笑的看着宋清寒,顯然兩人早已經熟識。
“嗯,夜姬呢?”
夜鳳凰藕臂輕輕撩撥了一下,訕笑的說道:“爺,二樓請。咱夜姬都等候多時了!”
繞過人滿爲患的大廳,夜鳳凰在帶着宋清寒走上二層的時候,人羣中也有不少人都對他側目,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你看,太子又來了!”
“噓,小聲點,難怪今天夜姬沒出場,看來又是被太子給霸佔了!”
“哼!我就說這青樓哪有不賣身的,老子就不信那夜姬現在還是清白之身!說不定就是想傍着太子這棵大樹,將來好入宮爲妃呢!”
“老王,你也就耍耍嘴皮子,人家太子的身份在那擺着,我還就不信你當着太子的面會不下跪嗎?!”
圓桌相鄰的幾人紛紛仰着頭邊說邊看着上樓的宋清寒,都身爲平民百姓,哪怕語氣中再多的不屑,可是眼神中透露出的羨慕和嚮往還是無法自欺欺人!
“爺,您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
在想着二層獨立的包房行走間,夜鳳凰帶路時候順勢轉頭看着宋清寒說道。
“忙!”
宋清寒神色不變,目視前方的慢行着,簡單的回了夜鳳凰一個字,包房也近在眼前。
‘吱呀’一聲,包房的鏤空雕花門被推開,夜鳳凰卻是駐足在門外,伸手對着裡面示意了一下,頗有些討好意味的說道:“爺,請進請進!奴家就不打擾了!這兩位小哥,辛苦了!”
“夜媽媽客氣了!”
眼看着房門關閉之後,夜鳳凰對着那與宋清寒隨行的兩名隨從嬌笑的客套了一番,隨後揮舞着手絹就轉身走下了樓梯。
而站在樓梯口,餘光掃了一眼門外兩名侍衛,又同時看了一眼與之相鄰的房間,香氣襲人的素手在袖口邊悄然做了一個手勢後,便恢復風情般的扭動腰肢走下了樓梯。
“太子,好久不見!”
房間內,身後門扉緊閉的瞬間,淡然的語氣便從內傳出,隨即宋清寒擡眸就見一襲翠綠色的長裙撩動,墨發服帖的披在身後,沒有任何繁瑣的髮髻點綴,從容典雅的樣子,讓宋清寒瞬間就感覺到身心一陣放鬆。
深深嗅着房間內絕俗的香氣,轉身走向房內一側的桌邊落座,而夜姬也同時安靜的將茶杯蓄滿了茶水,放置在宋清寒身前,繼而坐在了他的對面。
夜姬是不夜城中實屬上乘的尤物,不論客人出多少銀兩,哪怕千金散盡卻只求與之喝茶對飲,明明身在青樓,可是那從容不迫的態度和雍容生姿的舉止,都讓人在面對她的時候,只覺得這是一位千金小姐,卻根本不願將她和青樓女子相提並論。
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宋清寒慢慢擡眸看向對面俏臉含笑的夜姬,說道:“今夜本太子不想回府了!”
“太子?可是府中發生了什麼事?”
夜姬柳眉微蹙,眼中困惑的神色望着宋清寒,不摻雜任何多餘的情感,就好似老朋友之間的閒聊解悶一般。
宋清寒聞此神色一厲,手掌成拳的直接敲在桌面上,“月王來了!居然不顧本太子的意願就強行住進了太子府,與之相比本太子寧願留宿青樓!”
夜姬微微凝神,思量着詢問宋清寒:“太子,月王突然駕到所爲何事?夜姬聽聞之前月王大敗中燕國,如今那已然變成了西木藩國,他的到來可會對宋元造成什麼影響?”
“他打敗中燕國,那是藍瑾宸沒本事。如今就算他親自到來,想奪走宋元國也要看看本太子同意不同意!”
夜姬淺笑,“太子,既然來了就放鬆一下吧!這些煩心事先拋之腦後如何!”
說着,夜姬就起身蓮步生姿的走到了宋清寒的身後,柔軟的雙手放在其肩膀上輕輕的揉捏着,而宋清寒則漸漸鬆弛了緊繃的身子,顯然對於此舉很是熟悉,並沒有任何反感之意。
“夜姬,你當真不願跟本太子回府嗎?”
說着,宋清寒越過肩膀就抓住了夜姬的右手,微微用力之下,就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前,同時鐵臂狂攬就將她抱在了懷裡。
嗅着她身上傳來的幽香,近日來的繁雜瑣事也的確被棄之一邊,取而代之的則是小腹上慢慢甦醒的熱流,手臂也漸漸用力的收緊。
“太子,夜姬早就說過,這裡就是夜姬的家!太子府不適合我!”
夜姬徒勞的反抗着宋清寒的靠近,臉頰紅霞襲染,看在宋清寒的眼裡更是催情的良藥。
宋清寒湊近她的脖頸,鼻端輕輕摩擦着,有些沙啞的說道:“夜姬,本太子可以給你太子側妃的位置,只要你願意!這青樓始終是青樓,難道這半年來的時間,還不能讓你看清楚本太子的心嗎?”
後仰着身子躲開了宋清寒過分親熱的動作,夜姬清明的雙目由上而下的看着宋清寒,“太子,夜姬頂多不過算得上你的紅顏知己,而你來不夜城也是排憂解難的,至於夜姬這聽衆的身份,相信若是太子願意,太子妃也可以勝任!”
“與你相識這麼久,本太子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這裡有什麼好的?”有些賭氣的將夜姬放開,正了正身子喝了一口微涼的茶水,看着她的神色也沒了之前的溫柔,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她親口說出的拒絕。
“太子,夜姬的身份自己很清楚,而你身爲人中龍鳳,我自是配不上!太子若是不嫌棄的話,夜姬始終願意做你的傾訴對象,卻不會多過於此!”
宋清寒眉宇倏地緊蹙,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行了行了!每次都是這一套說辭,本太子許你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請太子恕夜姬不識好歹之過!”
微微浮身對着宋清寒做了一個萬福禮,夜姬低眸滿含歉意的說着。而見他慢慢平靜下來的神態,便再次說道:“太子,有件事夜姬不知當說不當說?!”
“什麼事,說吧!”
府中的月王,以及再次被夜姬拒絕的情緒兩相交替,讓宋清寒的心裡越來越煩躁,似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沒一件是順心的。
夜姬再次將宋清寒的茶杯斟滿,同時小聲說道:“太子,夜姬幾日前突然聽到一則消息,是…是關於三王爺營私舞弊動用國庫修繕款項之事!”
“什麼?你再說一遍?”
似是因這消息的爆炸性,宋清寒焦急的一把拉住夜姬的手腕,失了力道之下茶杯和茶盅也被掀翻在桌上,頓時桌面茶漬茶葉一片狼藉的灑落。
“啊,太子?”
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夜姬蹙眉輕呼,而宋清寒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夜姬說道:“是不是真的我不能確定,只不過是前幾日我偶然間去往來酒樓內見客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隔壁房間中正討論的就是這件事,當時若是我沒聽錯,三王爺也在內!”
“具體是怎麼回事?快說,一五一十的全部說出來!”
“好!”
*
‘咚咚咚--’
敲門聲乍然響起,還不待房內的人開口,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一襲綠色長裙也順勢閃入房內。
“他走了!”
房內的林宣慢慢擡眸,看着夜姬說道:“嗯,有什麼消息隨時通知我!”
“是!”
已經臨近子時,宋清寒在聽完夜姬的話之後,便馬不停蹄的轉身離去。甚至忘了自己之前所說要留宿在不夜城的事。
而宋清寒離去後,夜姬正當在房間內和林宣彙報的時候,門扉再次被推開,兩人同時看去,正是手中端着托盤的夜鳳凰笑的開懷進入了房間。
“夜姬,看不出你也是個做戲的高手啊!”
夜鳳凰看了一眼夜姬,打趣的說着,順勢也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了林宣身側的案臺邊。
夜姬難言的失笑:“鳳凰,你不也是一樣!誰能想到不夜城中的老鴇其實是烈焰盟在宋元暗樁的首領!”
“去!沒大沒小!”
被夜姬戲謔了一句,夜鳳凰嗔怒着睇了她一眼。而後夜姬便說道:“主子,那我先下去了!”
“嗯,去吧!”
夜姬無奈的看了一眼夜鳳凰,她明明是跟林宣告退,卻被夜鳳凰給接過了話,沒再多想便轉身離開。
“主子,喝點湯唄!”
夜鳳凰說着就打開了托盤上所放的碗盅,一陣撲鼻的香味傳來,讓林宣訝然說道:“你做的?”
“那當然,我廚藝好着呢!以後要是不夜城幹不下去了,我正打算去當廚子呢!”夜鳳凰毫不掩飾的傲嬌語氣,讓林宣微微側目,而聞着桌上的碗盅裡面的湯水,總覺得有些熟悉的味道。
正思忖着,夜鳳凰就將盛滿湯水的碗遞給了林宣,而後就有些期待的看着她慢慢品嚐,“怎麼樣怎麼樣?”
林宣低着頭看着清單卻美味十足的補湯,手中拿着的湯匙在喝下第一口之後就微愣,擡眸看着夜鳳凰點頭說道:“很好喝!”
“那就好,那就好!”
沒有放過夜鳳凰似是舒了一口氣的神色,林宣說罷就繼續低着頭淺嘗,而夜鳳凰也沒做他想,殊不知此時林宣的心裡正聲聲喟嘆着。
不論這補湯到底是出自誰的手裡,但湯中幾乎被香氣蓋過的藥味還是被林宣所發現,只因這味道曾經在她懷了小寶的時候,無數次品嚐過。
天下間,能夠將味苦的良藥製成藥膳放在湯水中,只有東擎蒼一人。這份人情她註定永生都還不上了。
“主子,你說下一步那宋清寒會有什麼動作?他既然從夜姬的口中知道了宋清然的事,應該會有所行動的吧!”
調整了情緒後,林宣放下湯碗,說道:“讓夜姬先離開不夜城!若是宋清寒再來找夜姬,告訴他夜姬不見了!”
聞言,夜鳳凰思量良久,隨後恍然大悟般的說道:“主子,你不會是想讓宋清寒以爲是宋清然將夜姬給帶走了?!”
林宣凜冽一笑:“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