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書房門又被人撞開,這是今天第二次了。李修眉頭緊鎖,撞門而入的還是那位上任房主留下的老管家。
這次李修連生氣的心思都沒有了,撇了老管家一眼,衝着窗外大喊:“馮二,給我進來。”
院子的變故都被馮二看在眼裡,只是他爲人極會察言觀色,李修沒有叫他,他也就沒有湊到跟前,小心翼翼的在門外守着。
“馮二,在長安城裡給我找個院子。這次不租,買下來。你現在就去小妹哪裡拿錢。三天,只給你三天時間,給我找個合適的院子。”
李修沒說具體要求,相信馮二來能夠理解所謂的合適是指的什麼。
現在李修賃下的院子是馮二來幫忙找到了
,李修惱怒老管家不守規矩,想要搬出去,最臉上無光的要數馮二來。
馮二來冷冷的斜老管家一眼,應聲離開。
這時,李修纔有心思看向老管。老管家撞門以後,就有一位身着皁隸捕快服飾的人跟在他身後進來。
“這又是誰?”
書房門被兩次撞開,李修問話中帶着深深的不耐煩。
來人仿若不見,賠笑道:“小人是長安縣衙裡的捕頭王喜。”
“捕頭王喜?”李修眉頭緊鎖,不愉道:“一個捕頭就能到我這裡登堂入室?”
李修問的無禮,王喜也不惱火,挺直了身子笑道:“四少爺,您若是住在定國公府,別說小人一個小小的捕頭,就是我們縣令也不敢直入。可您非要屈尊於這個小院子,那……。”
王喜頓了一頓,直視着李修詫異的目光,笑道:“別怪小人多嘴,韋相爺去長安縣衙遞狀紙,也不過是縣衙裡的縣丞收下的,小人來找您覈對一下情況,不正合適嗎?您是趕考士子,小人是衙門捕頭,正正好好。”
“你這個人有點意思。你說的對,趕考士子和衙門捕頭正好相當。”李修笑了,點點頭,裝作無意的道:“你剛剛說,是韋瑾蒼親自去長安縣衙遞的狀紙?”
捕頭王喜笑道:“正是。韋相爺就是小人接待的,決計不會看錯。”
李修見王喜毫不遲疑,心中忽然反應過來。韋瑾蒼親自遞狀紙不是王喜無意中說出口的,而是他故意說給李修聽的。
堂堂前尚書左僕射親自去長安縣衙遞狀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韋家對韋達慨之死絕對不會善了。韋瑾蒼此舉是在表明他的態度,也是在告訴天下百姓百官,韋家不會仗勢欺人,而是會按照大唐律法規矩將韋達慨之死擺在明處,處理此事。
世家大族之間多有爭紛,大多數都是在暗中進行。或是比拼較量,或是暗暗妥協,很少將矛盾擺在明面上。但是,一旦兩家其中一家,將矛盾擺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就說明不想妥協,剩下的只能是兩家分出個輸贏勝敗來。
其實也難怪,韋家嫡系唯一的血脈都沒了,韋瑾蒼老年喪孫,偌大的家業後繼無人,韋家使出什麼樣的手段都不奇怪了。
“多謝了。”李修起身,客氣的對王喜拱拱手,王喜連忙側身躲避,沒敢受李修這一禮。
李修也不計較,起身客氣的問道:“王捕頭,您來我府中有何事呢?”
王喜笑笑,道:“小人只是來問一句話,韋達慨是不是死在您或者你手下人刀下?”
“韋達慨之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李修是瞪着眼睛說瞎話,王喜也擺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鄭重的點點頭,道:“如此,小人就去和縣尊覆命。不敢耽誤四少爺時間,小人告退了。”
王喜轉身就走,十分乾脆。走到門前之時,卻回頭說了一句“四少爺,請恕小人無禮。”
說罷,王喜一個跟頭載倒在地面,不僅如此,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把自己弄得衣衫凌亂坡頭散發。
李修愣住了,還沒想清楚王喜瘋子一樣舉動背後的深意,王喜就自己爬起來了,揮拳對自己眼眶就是一拳,他眼角立刻青腫起來。揉了揉眼角,隨意的拍打幾下身上的浮土,
王喜從容的對李修笑笑。
“四少爺,小人回稟縣尊會說這是小人不小心摔倒了。”
李修忽然間明白王喜舉動背後的深意,不僅爲這位小人物心中的精彩叫好。
“對,你本來就是摔的。”
“多謝四少爺體諒。多謝四少爺成全。”
王喜用他小人物的智慧施用着小人物的生存手段,讓李修很是欣賞,起身對他相送。
剛剛將王喜送出書房門外,一眼就看到柳夫子捋着雪白鬍須,微笑得站在書房之外。
“恩師?你怎麼來了?”李修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日晷,時辰不對啊,“你這個時候,不是應當在朝堂上嗎?”
柳夫子慈和的笑了笑,道:“我剛來不久,聽說你在書房待客,就沒去打擾。”
師徒的對話讓王喜渾身一顫,急忙跪地磕頭:“小人王喜,見過柳相爺。”
“起來,快起來。又不是朝堂參拜,哪來的大禮。”柳夫子平和的笑着,卻也沒去攙扶。
王喜連連叩首,道:“不敢耽誤柳相爺的大事,小人先行告退。”
王喜走了,柳夫子捻着鬍鬚道:“是個趣人。”
李修也看着王喜消失的方向,道:“長安城藏龍臥虎啊,一個小小的捕快都是人精一般。我看他們比勘檢司和巡刑司的人都要多幾分本事,就是不知道暗察司的人會是什麼樣的。”
柳夫子看着李修大笑,手指點點,道:“你也學會這種小算計了?暗察司嗎?真正有本事的人,你是看不到的。讓你看到的,都是混吃等死的廢物,不值一提。況且,韋達慨的案子落不到暗察司的頭上。”
“那會落在那個衙門口?”李修追問,道:“是高傑所管轄的勘檢司,還是和韋瑾蒼有關聯的巡刑司?”
柳
夫子搖頭,李修不解道:“難道真能落在長安縣頭上。”
柳夫子道:“長安縣令已經抱病了,據說頭疾發作,現在已經人事不省了。”
李修想了想,笑道:“老師,這長安和萬年兩縣的縣令,是不是每年都會人事不省幾次?”
柳夫子撫須大笑,道:“你這樣不好,太過於尖酸了。不過……。”
柳夫子仔細端詳李修之後,又道:“不過這樣的心態很好。每逢大事必靜心,這樣才能成大事。”
李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見到老師才靜下心的,剛剛還十分慌亂呢。”
小院的庭院不大,四面全由遮蔽,不是合適的說話地方。李修將柳夫子請進書房,又將書房的門窗全都打開,觸目所見,半個人影都沒有。
師徒二人刻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不必擔心有人偷聽。
李修小聲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邊,甚至連許石頭給出的殺韋達慨的理由都沒落下。從頭到尾,柳夫子臉上的笑容就未曾變過。
李修有些急躁,問道:“老師,你怎麼還有心思笑呢?”
“剛剛白誇你了。”柳夫子無奈的搖搖頭,道:“不就是死了一個敗類嗎?不算什麼事,還有爲師在呢,你慌什麼?”
“老師,石頭就是我弟弟。”
李修鄭重的表態,他可不想柳夫子用什麼丟卒保車或者苦肉計之類的辦法。
柳夫子輕笑道:“爲師還不知道你和許家小子的關係嗎?瞎擔心!你也太小看爲師了。不就是一個韋家嗎?也就攪攪渾水的能耐,翻不起什麼大浪的。”
柳夫子說是很輕鬆,李修苦笑着不知該如何接言。
百年華族的韋家,曾經出過韋皇后,那是差點步則天大帝后塵的女中豪傑。百餘年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韋家,在柳夫子口中說的好像一條專門攪動渾水的泥鰍一樣。
沒錯,柳夫子的豪言壯語聽起來是很提氣,李修也知道柳夫子非同尋常,但要說柳夫子和韋家正面相對,柳夫子揮揮衣袖,韋家就會灰飛煙滅,李修根本不敢相信。
“你不信?”柳夫子斜着眼盯着李修。
李修張張嘴,嘆息一聲。
“那你就等着看,老師是如何在長安城內呼風喚雨的。”
“老師,咱們別玩笑了好嗎?呼風喚雨的不一定是神仙,也可能是妖精。”李修苦笑着,無奈的搖頭。
“你還是太嫩啊。”柳夫子神色一正,緩緩說道:“韋達慨該死,全長安城都知道,甚至包括陛下都清楚。可是這些年韋達慨依舊活得滋潤,這是爲什麼?你想過嗎?難道滿長安城的勳貴達官就沒有一個敢仗義執言,對韋達慨治罪,或者懲處韋達慨的嗎?”
柳夫子這麼一說,李修心中也感覺奇怪。
長安四害橫行多年,不算當朝國舅安樂平,那就是個四處找人打架的渾人,其餘三人都有取死之道,爲何會在天子腳下橫行多年而無人過問呢?
這其中背後的含義很值得深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