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泰皇帝下旨令新科狀元主管破敗多年的暗察司,這道皇命背後的深意還沒被以韋瑾蒼爲首的世家百官解讀清楚,又傳來勘檢司和巡刑司兩位主事被弘泰皇帝指派到李修暗察司的消息。
弘泰皇帝究竟想利用暗察司做什麼?這個問號還畫在韋瑾蒼的心裡。
然而,更讓他琢磨不透的李修卻出乎意料的領先出手了。
和韋家有關係的葉成,被李修派往戶部所要戶部庫房郎中。這等看似笑話一般的事情卻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暗察司有先捕後奏的權限,這被沒衆人忽略了許久的規矩,也逐漸被人想起。
當然,也是就當做笑談的提及,在滿朝文武的大勢面前,大家都將他當做了一個笑話,沒人當真。
甚至如今已經成爲暗察司主事的葉成,也沒當真,所以,他按照李修指派前往戶部司庫郎中府中請人時,遇到了讓他想象不到的事情。
站在李修面前,臉頰上有一塊不太惹人注意的青紫的葉成,辦砸了差事,神情不免有些咄咄不安。
李修分不清這份忐忑是真是假,是裝出來給他看的,還是心中真的不安,有着韋家背景的葉成不免讓他向壞處考量幾分。
當然,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心滿滿的葉成,並沒有將那位在龍驤營給他臉色看的戶部司庫郎中帶到身前。
“這麼說,你辦砸了差事?”
李修平靜的語調讓葉成分不清這位主管心中所想,只能老實的點點頭,道:“非是下官不賣力,奈何他們過於跋扈。”
“那你準備如何應對呢?”李修不置可否的品着田老漢送上來的幾十文錢一大包的劣茶,喝得有滋有味。
“下官……。”葉成唯一遲疑,猛一跺腳,下定決心的道:“下官找過刑部同僚,私下裡找到點東西。”
說着,葉成從懷中掏出幾張紙片,雙手放在李修身前的書案上。
隸屬於刑部的巡刑司本身就帶有廠衛組織的特點,葉成從巡刑司昔日同僚手中求到的東西,想必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文書。
不出李修所料,幾張之上羅列着那位戶部司庫郎中的罪責。只是太過於瑣碎,都是些收受賄賂吃拿卡要之類的小罪名。即便足夠將那位司庫郎中從仕途上拉下馬,卻不足以致人於死地。
這不是李修想要的。或者說,不是等待三把火的暗察司所要的。
看到李修皺眉,葉成長出了一口氣,解釋道:“李郎中,下官想過。上次就是吃虧在師出無名的緣由上,有這些罪名打底,下次下官一定會將人帶到。”
“就憑這些?”李修冷笑一聲,拿着羅列罪狀的紙片在葉成眼前一晃,道:“這可不是刑部文書,僅僅是一份手抄而已,你認爲憑藉這些就能將朝廷戶部的五品司庫郎中拉下馬?葉成,你也是巡刑司老人了,在長安多年,不會這般天真吧。”
“這……。”葉成帶着些無奈道:“憑藉這些線索,請您給下官半月時間,下官
一定能取得確鑿的證據。”
“看來你還沒明白暗察司是個什麼樣的所在。”李修連聲輕笑,失望的搖搖頭,道:“罷了,不說這些。說說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吧。”
葉成臉色一紅,喃喃道:“這個……,是下官不小心走夜路,摔傷了。”
“哦……。”李修意味深長的一笑,道:“是摔在司庫郎中家門口了嗎?”
“你……,您知道了?”葉成猛的擡起頭,一臉的愧然。
“我能不知道嗎?葉主事好大的膽識,孤身一人前往司庫郎中家辦案,想要將朝廷宵小緝拿歸案。奈何對方不識擡舉,不僅不領葉主事這份人情,還差家奴將葉主事扔出門外。這等大事,本官怎麼能不知道?或者說戶部狠抽暗察司臉面的大事,在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拖波助瀾之下,已經傳遍長安上下,本官又如何會不知呢?”
葉成臉上惱色頓重,帶着深深的不甘,解釋道:“那蘇鏘乃是韋公的親侄女婿,下官只是韋家旁支之人,這……。”
“荒唐!”李修猛然變臉,一聲厲喝打斷了葉成唯唯諾諾的解釋,道:“當初你和傅堅在本官府上強逼本官交出兇手的魄力去哪了?少跟本官提韋家之內的嫡庶薄厚,你要記住,你是暗察司的主事,去找朝廷戶部郎中問案。這個司庫郎中姓甚名誰都不重要,不管是叫蘇鏘,還是叫韋瑾蒼,都只是在暗察司犯案之人。膽怯的應當是他,而不是你。沒有這點底氣,就別代表暗察司出門辦案。暗察司菜地正缺少一位主事之人,你可是真想去種菜不成?”
“下官不想,可是……。”
“沒有可是。”李修冷哼一聲,道:“不就是一個小小五品郎中嗎?一個小蝦米,還不值得暗察司大動干戈。”
什麼叫小小五品郎中。蘇鏘是戶部五品郎中不假,你李修不也只是暗察司一個五品郎中嗎?同階同僚,蘇鏘是六部排名第二的戶部司庫郎中,你李修不過是破敗的暗察司郎中,真說起權位來,你李修還不如蘇鏘呢!不然,憑什麼蘇鏘敢在龍驤營內給你李修一個好大的難堪?
當然,這些腹誹只能存在葉成心裡,打死他也不敢在頂頭上司面前說出這些話來。
李修看出了葉成心裡所想,譏諷一笑道:“你是不是認爲暗察司不如戶部?是不是認爲本官這個郎中,不如蘇鏘那個郎中?”
葉成渾身一激靈,頭都沒敢擡,急忙口是心非的道:“下官不敢。”
“你不是不敢想,而是不敢說。”李修不緊不慢的喝着茶水,輕言輕語道:“不過,這也不怪你。時間太長了,朝堂上下都選擇性遺忘暗察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衙門。稍等等,大家就會知道了,不急,不急的。”
李修口中說着不急,飲茶的姿勢更是不急。
暗察司在大唐的定位完全就是一個廠衛機構,李修不清楚當年那位橫空出世改變大唐歷史,使得大唐在安史之亂後沒有走下坡路,反而開創出大唐中興的武宗皇帝究竟從何而來。但是留下
的暗察司這個衙門,對與皇權來說,確實是一個好東西。
奈何,武宗皇帝的後人對此毫無所覺,根本沒想到暗察司能夠給予皇權什麼樣的便利。
用好了,暗察司這就是大唐的錦衣衛,就是大唐的東廠。現在的弘泰朝,沒有人比李修更明白這點的。
越是明白,李修越是不急。好飯不怕晚,李修打定主意,要用暗察司這個爐竈,給大唐做出一桌好飯來。
葉成不知道李修在等什麼,壓着滿心疑惑,老老實實低着頭陪在李修身旁。他不怕李修將他攆回刑部,那是他巴不得的事情。
他是怕李修將他束之高閣,暗察司內負責種菜的主事不是開玩笑的。李修身後又當朝首輔柳夫子和吏部尚書定國公沈彥爲靠山,拿捏他這個七品主事實在是太容易了。
還好,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和葉成同爲主事的傅堅一身戎裝,鎖子甲帶着凜凜殺氣,來到了他的眼前。
“下官傅堅回稟郎中,一切都按郎中吩咐的,準備好了。”
“好,這就出發。”
李修不緊不慢的放下茶盞,輕撣衣袖。
葉成目瞪口呆的看着甲冑在身,腰挎橫刀的傅堅,愣過之後,才醒悟過來,李修這是想要做什麼。急切間,語氣帶着點點哭腔。
“李郎中,咱們不能莽撞啊!”
李修一隻腳已經邁出門檻,回頭道:“本官要告訴你,什麼纔是真正暗察司。”
“這,這是長安城啊。”吭哧半晌,葉成纔想出一個勸阻的理由。
“對,之所以是長安城,暗察司纔有權責行使權力。”在葉成的瞠目結舌中,李修兩隻腳都邁出門檻。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隨本官一起。不管如何,你也是暗察司的人,你丟了暗察司的顏面,得你自己找回來。”
李修言語雖輕,對於葉成來說無外乎一個晴天霹靂。
葉成是韋家旁支女婿,而蘇鏘卻是韋瑾蒼的親侄女婿。在偌大的韋家家族排名中,無異於雲泥之別。葉成居住在長安東城的小門小戶中,而蘇鏘卻是居住韋家在長安城的大宅之內。
葉成之所以孤身一人去請蘇鏘,不僅僅是因爲兩人在韋氏族人中的身份差別,更大的忌憚是因爲那座大宅子裡有曾經的首輔韋瑾蒼的存在。
然而,眼前的情形卻驚呆了葉成,無論是李修的態度,還是傅堅身着鎖子甲走動時帶起的風聲,無一不在告訴他一個事實,李修是想用武力進入韋家大宅,強行拘捕戶部的五品司庫郎中蘇鏘。
葉成心中清楚,作爲曾經的刑部巡刑司主事,以往經歷都是以辦案爲主。
傅堅這位出身內侍省勘檢司的主事和他不同。勘檢司作爲內侍省的爪牙,相對來講更側重於武力,在皇命之下抄家滅族更是他們的強項。
但是這份武力被李修用在對付曾將的尚書左僕射,弘泰朝的前首輔,卻不得不令他震驚了。雖然僅僅是要從韋家抓捕一個戶部五品郎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