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成的猶豫
沈家大小姐沈萱生辰沒並沒有大擺筵席,所謂的生辰之禮不過是幾位兄弟和閨友聚在一起熱鬧一下。沈萱作爲杜刺史的長媳,上面還有杜刺史夫婦,更上面還有個老太太,大擺筵席操辦還輪不到她。
江州府衙還是那個樣子,李修這次是從走的是後門,跟在沈詢身後捧着禮物,低調的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廝。
可是,帶人連江州府衙後宅一起圍困的李修,註定無法低調。一路上各種眼神的焦點無不在他身上。就連大姐沈萱看向他的目光也帶有幾分戲謔。還好,只是戲謔,沒有責備和惱怒,這讓李修稍稍放下心來。
“小四,這次給大姐帶來什麼禮物了?”沈萱笑着接過李修恭敬遞上來的楠木匣子,調笑道:“這裡面不會藏着大隊人馬吧。我一打開,轟隆一聲,又將我家圍上了。”
“大姐……!”李修看着一尺見方的木匣,苦笑着求饒。
“會叫大姐了。當初你還不會說話,才這麼大……。”沈萱用手忽長忽短的比劃着,最後定格在不足兩尺。說着說着,眼中的淚珠就掉了下來。
沈萱對與李修的記憶只停留在襁褓中的嬰兒上,如今這麼大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回憶起在家當姑娘的時光,絲絲感傷不由得涌上心頭。
沈珣輕聲安慰着沈萱,不久,沈萱止住淚水,擡頭看見李修訕訕的站在面前,一臉的苦瓜相,破涕爲笑道:“還愣着幹什麼,坐啊。當年的小娃子也長大成人了,話說回來,一晃二十多年了,你外甥如今都比你那個時候大了。”
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兩個男娃娃在他們媽媽的催促下,對李修行禮,怯生生的叫着舅舅。李修溫和的笑着,兩個早早準備好的玉玦塞到他們手中,算是見面禮。
沈萱又將屋內的親戚介紹個李修,除了見過一面的杜澤之外,包括沈萱的丈夫、杜家長子潯都是李修第一次見面。因爲有着圍困江州府衙的前因在,李修將態度擺的極低,稍稍挽回些在衆人心中的印象。
杜潯拉過沈萱,低聲耳語:“你這位弟弟,看起來不是蠻橫之輩啊。”,不巧被李修停在耳中,除了訕訕淺笑,他真的無以應付。沈萱和杜潯不經意間秀着恩愛,無形中表明這對夫妻過得很是和美。
午飯是杜府早就準備好的,人不多。兩桌將將坐滿。飯菜倒是很豐盛,看得出是用心安排的。席間杜刺史和杜夫人露一次面,和大家喝杯酒,表示完對沈萱的重視之後,悄悄離去,將空間留給了各位小輩。
杜夫人臨走前投向李修那種審視的目光,又讓李修的臉紅了一次。
李修沒等宴席結束,就先告罪離開。沈萱等人還以爲他的愧疚而不好意思,挽留了幾句,卻也沒強求,不斷囑咐他要多來走動。
李修笑着答應。杜澤急忙起身陪在李修身邊送客。
在杜澤的提議下,李修從正門離開,路上途徑杜刺史的書房,不經意間從書房大開的菱花窗外聽到杜刺史憤怒的聲音。
“鄭長史,司考文書本是你分內的事,這都半月有餘了,依舊沒能完成。朝廷政事都被你拋在腦後,要你何用?你想讓江州府上下一起因爲你而受到朝廷上
的申斥嗎?”
“杜刺史,此言差矣。下官最近忙於殿中省的採買事宜,也是爲朝廷分憂,你……。”
杜澤腳步未停,李修沒能聽見兩人後邊的爭吵。想着鄭敬德爲殿中省採買的事情操心,而忘記了本身職責,似乎有些可笑。
裝作無意的向杜澤問道:“杜伯伯最近火氣好大哦。”
杜澤瞥了李修一眼,道:“還不是你鬧的!”
李修一臉的慚愧,道:“不好意思,一時魯莽,連累大家了。”
“玩笑而已。父親的氣頭早過去了,沒什麼連累。”杜澤不以爲意的道:“前些年本應該鄭長史接任刺史一職的,結果父親從長安履任,兩人之間就矛盾重重。”
“噤聲。”李修左右看看,小聲道。
杜澤笑道:“不用那麼謹慎,這事滿江州官場都曉得。沒什麼忌諱之處。”
李修直到坐在聚賢樓,面對薛天成時,還琢磨着能否利用杜刺史和鄭敬德之間不和,來做些文章。
聚賢樓的酒菜在江州城內算得上是數一數二,大抵是爲了表示對李修的重視,薛天成將這次會面安排在三樓的包廂內。
李修來的有些晚了,薛天成已經等候多時了。似乎薛天成對此沒有什麼怨言,見到李修,連聲招呼。
酒過三巡之後,兩人才進入正題。
“錢老漢一事上,還要多謝薛將軍相助。”李修一口喝乾了杯中酒。
薛天成急忙起身,道:“慚愧啊,薛某未曾從大牢中接出人來,當不得四公子相謝。”
“有人從中搗鬼,怨不得薛將軍。”李修起身爲薛天成斟滿酒,懇切的道:“只是一旦有錢老漢下落,還要求薛將軍拔刀相助。”
“薛某義不容辭。”薛天成笑道:“柳夫子相托之事,薛某怎能不下死力。”
薛天成的態度恭謹低調,李修心中認爲是柳夫子的功勞,開始旁敲側擊想從薛天成口中套出柳夫子的來歷。
薛天成滿口答應幫忙尋找錢老漢的下落,卻對柳夫子的事裝糊塗。
兩人正在繞着彎子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了,許佔彪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找到錢老漢了。”
許佔彪進門只一句話,讓李修騰的站起來,急切道:“活人還是死人?”
許佔彪正言道:“大概沒少遭罪,但人還活着。”
“人在哪裡?”薛天成幫李修發問。
許佔彪沒急於回答,掃了薛天成一眼,沉聲道:“修哥兒,你要想好了,一旦找到錢老漢,就再沒回頭路了。你要面度的人,未必是你想要面對的。”
“李家、鄭敬德、安寧公主。”李修呵呵一笑,道:“也就是這些人了,我早已做出了決定。”
“那再加上沈家呢?”許佔彪追問道。
李修眉頭一緊,沉聲道:“沈家參與其中了?”
許佔彪點點頭,道:“成化坊有一座兩進的院子,錢老漢如今就被關押在那座院子裡。”
“那又和沈家有什麼關係?”李修問道。
許佔彪直視着李修雙眼,道:“院子是李家送出去了,現在那座院子房契上的名字是沈家三少爺沈博。”
“我那位三哥?”李修冷笑一聲。
沒想到啊。李修只是認爲鎮國公府在孫李兩家相爭中,選擇了明哲保身,是出於旁觀者的角度,卻沒想到李家的依仗不僅是鄭敬德,還有鎮國公府在內。皺眉沉思許久,他還是想不明白,爲何鎮國公府要站在李家後邊,而不是孫家。
孫家是鎮國公府姻親,無論從人情還是利益上來說,鎮國公府都應該站在孫家這邊纔對。
不管如何,李修已經決定幫助孫家,錢老漢就必需掌握在他的手中。
李家費這麼大力氣囚禁錢老漢,似乎錢老漢手中掌握了李家不法的證據。原本還以爲錢老漢是撬動李家的支點,現在看來,錢老漢不是支點,而是槓桿。
李修想了想,問道:“院子裡看守錢老漢的人多嗎?”
許佔彪答道:“不少。大約十七八個吧。都是城裡有名的敢下死手的破皮猛漢。”
李修凝眉細想,轉身看向薛天成,道:“薛將軍,可否和你借些人手?“
“人手不成問題,不過……。”薛天成有些發愁,低聲道:“四公子,是不是再考慮下。畢竟有着三少爺,是不是和家裡人商量商量。萬一鎮國公……。”
李修微微搖頭,道:“我估計只是我那位不知深淺的三哥個人的行爲,攀扯不上鎮國公府。不然,今天老爺子也不會放我出門。”
李修不擔心鎮國公的反應,若和李家糾纏道最終落在鎮國公身上,任憑他現在如何算計,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擔心也是無用的。他擔心的是沈安元。沈安元有着十足的動機,暗中指派沈博幫助李家也不是不可能。
頭大啊!小小的李家就是一個商賈,竟然這麼麻煩。攀扯上鄭敬德,攀扯上安寧公主,心在又攀扯道鎮國公府了。天知道追究道最後,還能跳出什麼人來。
不過,這都都不是讓李修退縮的藉口。孑然一身時就敢想着追尋生母的下落。如今多少還有着鎮國公府的支持,還有着柳夫子留下的人脈,他又有何懼哉。
李修忽然升起一個心思,或者可以和李家人見上一面,看看能夠讓自己疲於應對的人,究竟有什麼樣的神通。
薛天成還在勸着,包括許佔彪,濃眉緊皺,似乎都不太同意李修的決斷。
李修不得以長嘆一聲,解釋道:“錢老漢前腳去府衙告狀,後腳就被關進大牢。我們剛想去大牢救人,錢老漢就被送到沈博手裡。對方處處搶先我們一步。
想想看,如果我回鎮國公府和找人商量。如果沈博個人的主意還好。如果不是呢?我們以後該如何自處?”
“四公子是說……。”薛天成心中一驚,“哪怕是要面對鎮國公他老人家,你也不會放手?”
李修從容一笑,道:“那薛將軍是否還願幫我呢?”
李修一句話把薛天成放在風口浪尖,沒等薛天成做出決定,許佔彪對李修的舉動很是不解。
在他看來,薛天成是李修在鎮國公府外唯一的依仗,應當好言相求才對,而不是帶着強迫的讓薛天成表態。一旦薛天成因此而惱怒,李修是再無借力之地了。
許佔彪沒敢說話,側目偷窺一臉爲難的薛天成,等着他的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