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與漢王之間的矛盾,因爲馬燧等人在朝堂上的這麼一鬧,已經成了長安城裡公開的秘密。漢王的一舉一動與任何遭遇,也成了人們注目的焦點。街頭巷尾茶餘飯後,人們幾乎三句不離漢王。關注和討論關於他的事情,幾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因爲漢王府前有五百鐵甲圍得潑水不進,還不知道有多少好事者會聚集到十六王宅前,親自去打探漢王府裡的任何動向。
雖然回了漢王府,可是李世民等人並沒有任何回家的感覺。相反,比以前更加的拘禁了。因爲漢王府比東宮實在是小了太多。他們沒有多餘的地方可逛,也不能離開王府,走來走去就是那一小塊地方。每天,皇帝派來的衛隊長和士兵們,就會將生活所需的物資運進來,保證漢王一府的人衣食無憂。
除此之外,他們幾乎與囚徒無異。
深夜。守衛的小卒們也許發現,這樣站在門外偷窺漢王實在是太過失禮了,於是都自覺的站得很遠,在附近巡哨。
漢王的臥室裡,一身女裝的獨孤凡用一塊鹿皮,在擦拭着自己的長劍。
“確定他會來了麼?”獨孤凡問。
“肯定。”李世民說道,“我對那些小卒們說了,明天是本王的壽誕,要請太子、本王的岳丈以及李晟等一些好友們前來熱鬧一場。這樣的事情,於情於理太子都應該前來。到時候,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獨孤凡眼角閃過一道星芒。瞟了一眼放在牀頭的黑色斗篷,那是他以前習慣的行頭。
咚咚咚,門被敲響。
“殿下,是我。婢子蘇菲
“進來吧。”李世民揚了一下手,示意獨孤凡將劍和鬥蓬收起來。
蘇菲兒推開門走了進來,轉身合上門。臉上滿是憂鬱和擔心。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焦慮。
“殿下,婢子……有事要求殿下。”蘇菲兒跪了下來,頭帖在了地上。
李世民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什麼事情,站起來說話。”
“殿下若是不答應,婢子就跪死在這裡,永遠也不起來。”一向溫馴如小貓的蘇菲兒。居然變得如此倔強。
李世民和獨孤凡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各自流露出驚訝來。
“你先說來聽聽。”
“殿下……”蘇菲兒擡起臉來,居然已是淚流滿面,悽然的說道,“明天……殿下可不可以不受傷?就讓獨孤公子。將婢子一劍刺死吧!這樣一來,行刺的目地也能達到了。二人渾然一驚,一齊瞪向了蘇菲兒。
蘇菲兒驚顫的打了個寒戰,低下頭來說道:“上一次……婢子親眼目睹殿下受了傷。我、我再也不想看到殿下受到任何傷害了!殿下,婢子的命賤。就讓婢子爲你擋一次劍吧!你不能再受傷害了.孤王妃、吳王妃和世子,都在千里之外的蜀地祈求你的平安。你可不能辜負了他們呀!”
李世民上前,不容抗拒的將蘇菲兒扶了起來。獨孤凡眉頭皺起。甕聲說道:“想死還不容易?就怕死得毫無價值。殺一個婢女,還不及挑破漢王的一件衣服有意義。”
“獨孤凡,別說了。你先出去吧。”李世民有些不滿地瞪了獨孤凡一眼,擺手示意他先退下。
獨孤凡也沒表示什麼,表情漠然的走了。
“菲兒……”李世民輕輕按在蘇菲兒的肩頭,認真的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正如獨孤凡所說。這一次地事情非常重大,否則我也不會想出這樣的苦肉計來。雖然他的話說得很難聽,但道理是正確的。你就算是爲我擋劍而亡……也不會有什麼效果。你知道麼?”
蘇菲兒仰頭,用她貯滿淚水的大眼睛看着漢王,怔怔地說道:“我知道……婢子的性命。還不如一匹馬值錢。可是……婢子實在不忍心再看到漢王受到傷害。不如……就在漢王受傷之前,將婢子也一劍穿死吧——就像當年。漢王和獨孤王妃穿在一起一樣。不過,我希望獨孤公子,能一劍穿透我的心臟。那樣,心就不會再疼了。也就不會再擔心了。”
李世民心中輕輕地抽搐了一下,無奈的搖頭:“你傻麼?……你這麼死,有什麼意義呢?我若是受了傷要人照顧,誰來給我擔茶送水燉雞湯?所以,你還是好好的活着,就當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明白麼?”
“我、我怕我做不到!”蘇菲兒有些激動起來,渾身發抖。
幾乎是在蘇菲兒的話剛剛落音,獨孤凡如同鬼魅一樣的出現在了她身後。李世民的眼睛瞬時睜大——因爲獨孤凡一指,就戳到了蘇菲兒的脖頸間。
蘇菲兒頓時渾身發軟,若不是李世民將她抱住,就要軟塌塌的倒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李世民地話裡有了一些怒氣。
“讓她睡着了。沒五六個時辰醒不了。這樣癡纏下去,沒完沒了,遲早壞了大事。”獨孤凡語氣淡淡的說着,然後轉過身來朝門口走去。到了門邊時,他回頭看了李世民一眼,說道:“這個蘇菲兒,居然就情願這樣爲你去死。你還真是有女人緣。我不管你將來會有多少個女人,但是,你最好不要冷落了我妹子。否則,劍下無情。”
門被關上,人已消失。
李世民懷中抱着蘇菲兒,卻只能無奈的苦笑搖頭。這個獨孤凡,自從寒毒在他體內慢慢驅除後,他的性格也發生了較大的轉變。之前完全冷血與蠻不講理地一個人,也漸漸的有了一些人情味。但是,他地行爲處事仍然是硬梆梆的。明明是一番好心,也非要表現得像個混蛋。
李世民將蘇菲兒抱到了牀上放下,蓋上了被子。看着她粉雕玉琢一般地面龐和恬靜入睡的樣子,心裡的滋味還真是挺複雜。
蘇菲兒對自己的感情。已經無庸置疑。可是李世民自己心中也清楚得很——他這個皇子,跟蘇菲兒這樣的女子,恐怕很難有什麼結果。門第和身份的差異,是他們永遠也難以逾越的溝壑。
可是眼下,李世民也沒有太多時間考慮這些兒女私情。他狠了狠心,沒有再管蘇菲兒,前去安排明日壽誕地事情了。
明天。就是自己這副軀殼二十八歲的生日了。巧不巧的是,上一輩子,自己也正是在這個年齡登基爲帝。
命運,就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麼?!
關於行刺的事情,知道地人只有三個。越少人知道。到時候就會越顯得逼真。
李世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這是一場押上了全部身家的豪賭。眼下的局勢,對自己全盤有利。所缺的,只是一個藉口和由頭。
這一次不同於上輩子的玄武門。那時,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將要發難。自己臨時奮起反擊,演變成了玄武門血案。這一回,李世民想要完全掌握主動權。控制一切大局。
也許他現在所做地事情,只是相當於一副藥裡的一顆藥引子。可是,這恰恰是主宰一切的關鍵所在。
貌似平靜地長安城裡,馬上就要沸騰起來,不得安寧了——李世民深深的呼吸,努力的將自己的心態,調整到最佳。
天亮了。
漢王府的門外,已經有了許多車馬絡繹不絕。朱雀大街上。人潮漸漸洶涌起來。
漢王的岳丈吳仲孺,頭一個趕到了漢王府前。這個女婿,太讓他牽掛了。至從他回京後,還沒有打上一次照面。
吳仲孺帶上了整車的禮物,分發給了在漢王府前守衛的小將士們。終於獲得了進府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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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迎到老岳父,自然也是高興。二人坐在桌邊暢談了許久。說了許多關於吳月琳的事情。吳仲孺自然是既擔憂又開心,畢竟自己的女人,跟着漢王過得很不錯。擔憂的事自然不必說,眼下是人都知道,漢王遇到了大麻煩。
沒過多久,李晟、渾和李勉、郭、郭暖,和之前顏真卿的一些與漢王有交情地門生故吏,這一些人都陸續前來。由於漢王請了太子,那些將士們肯定也是得到了授意,在詳細搜查了一番後,放了這些人進來。
老友相聚,自然是感慨萬千,酒逢知己千杯少。
可是李世民,這時候沒有多大的心思要敘舊,他在等那個重要人物地出現。漢王府裡的賓客,已經多達數十人。所有人也都在默契的等着他的出現。
終於……時近午牌時分,太子李誦才乘着車駕姍姍來遲。
李世民前自在府門前迎接。
“皇兄壽誕,愚弟來遲,勿怪、勿怪!”在人羣面前,李誦永遠是那副彬彬有禮敦厚可親的樣子。
“太子光臨,微臣蓬蓽生輝。快請!”李世民熱情的迎了上去,請李誦一行人入內。
李誦居然還帶了十幾個貼身侍衛。看樣子,都是身手不弱的高手。李世民的心中,倒是沒怎麼憂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獨孤凡,肯定有他的辦法,將事情辦好。
衆將官陪着漢王,一起恭迎太子。衆人一行,朝正堂走去。那裡,大好的宴席正在不斷呈上來,酒肉飄香。
李世民若無其事的和太子等人客套,心中卻在盤算着,獨孤凡將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動手。
可讓他感覺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已入座,酒宴進行了過半的時候,仍然沒有任何的動靜。
酒宴進行得還是很熱鬧。所有人都在努力忘記眼下的不愉快,盡力裝作開心快樂的樣子。推杯換盞,鶯歌燕舞,一派天下太平的靡靡景象。
歌舞換了幾輪,酒食上了數桌,依舊一切如常。
李世民心中暗自道:常年獨自在終南古道里獨處,獨孤凡,還真是練就了常人所沒有的冷靜和耐心。都這麼久了,還不見他動手。他肯定也是一眼就瞧出了太子身邊,那些人的身手不凡。再加上在座的渾和李晟都是高手,他要動手,肯定難以成功。
李誦酒量不佳,一直刻意的控制。可是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也喝下了不少。那些侍衛們見一直安然無常,警惕心慢慢降低。
太子與漢王,就坐在同一桌。李誦挪動了一下,對李世民輕聲道:“皇兄,去更衣麼?”
李世民心中一喜,知道李誦酒量不行,這是要上茅廁了。於是點了點頭:“好。微臣給太子領路。”
兩個酒宴的主角起了身,衆人看了一眼,都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就沒去在意了。緊跟在太子身邊的幾個侍衛,仍然寸步不離的跟了出來。
二人離了正堂,出了側門,朝茅廁的方向走去。
李世民也裝作腳下有些飄乎的樣子,陪着李誦慢慢朝前走。心中卻是暗自揪得緊了——這可是最佳機會!
轉過一個小走廊,有一個比較暗的過道。
幾乎是在眨眼一逝的瞬間,李世民和李誦都感覺迎頭一陣凌厲的寒風撲面而來——一柄陰森的長劍,正朝二人刺來!
那幾個侍衛的反應極快,迅速架起刀來衝上前去。李世民拉着李誦朝旁邊飛閃,大聲呼喊:“有刺客!”
極其逼真!
獨孤凡將畢生所學的劍術,在這一瞬間發揮得淋漓盡致。三招之間,四名高手護衛手中的長刀全部落地——他們的手腕,已在噴血,發出慘叫。獨孤凡聰明的沒有取他們性命,而是將劍直指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