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破屋的時候是入更時分,雪已經停了,但是有風,北風捲着雪花,天氣異常寒冷。
中途南風再次路過那處客棧,這處客棧是棟木樓,如果有引火之物,很容易就能把它給點了,但駐足良久,南風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燒了客棧,對方立刻就能想到是他所爲,他有病在身,走不遠,萬一被抓到就性命難保。
即將離開鎮子的時候,南風遇到了一個行人,作揖求問之後知道這處鎮子名爲太平鄉。
“總有一天老子會回來把這鳥客棧燒了,日他孃的。”南風暗自咒罵。
在鎮子上還有避風之處,出得鎮子,風更大了,南風此時渾身發燙,喉嚨和氣管如有火燒,外面的寒氣嗆入肺管,火辣辣的疼,說不出的難受。
南風用手捂住口鼻,揹着鋪蓋艱難前行,他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死,但此時他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死掉。
前行不遠,南風看到了光亮,走近一看,是一處小木屋,這種小木屋在鄉鎮的外圍經常可以看到,此時多有山賊強盜,這種木屋是鄉人防範山賊的外圍崗哨。
敲門求助,換來一聲滾。
南風欲哭無淚,踩着沒膝的積雪艱難前行,就在他感覺自己已經堅持到了極限之時,忽然發現路西的山上有一棟大房子,藉着雪光隱約可以看到那棟房子非常破舊。
這種建在山上的大房子南風之前也曾遇到過,這是停放屍體的義莊,裡面停放的多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外鄉人。
南風想都沒想就拐上了前往義莊的山路,再找不到避風的地方就真要凍死了。
到得義莊門口,南風停了下來,這處義莊的院牆雖然殘破,卻還算完整,大門也在,與沒有院牆的房子相比,這種有院牆的顯得更恐怖。
苦笑過後,南風自一處缺口爬了進去,挪上臺階,推開了北屋的大門。
房子裡一片漆黑,黴氣很重。
“送肉的來了,想吃我就快點兒動手,別嚇唬老子。”南風笑道,他此時已經燒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害怕了。
屋裡一片死寂。
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南風看清了裡面的情況,北面好像有個神臺,供着什麼神仙看不清,屋子裡很空蕩,只在偏東位置停放着一口棺材。
就在南風想要進屋之時,棺材裡傳來了聲響,聽那聲音就像指甲摳挖棺蓋。
南風沒有逃走,而是衝向了那具棺材,到得近前起腳猛踹,“日你孃的,滾出來!”
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具棺材已經腐朽的很嚴重,自己這一腳直接將棺材踹了個洞,棺材自中間裂開,一羣小黑影兒唧唧的叫着四散逃走。
南風又來了幾腳,將那棺材踢的四分五裂,棺材裡並沒有屍體,只有一些發白的屍骨。
由於之前被老鼠造了窩,棺材裡就有一些草絮,南風摸索着將草絮收集一處,吹着火捻子,生起了篝火。
篝火燃起,周圍有了光亮,藉着光亮,南風看清了北面神臺上供奉着一個土地神像,臺前還有一張供桌,上面放着一些香燭黃紙。
南風走過去拿回了黃紙,纏繞卷捻,之前的火捻子快用完了,得再準備幾個。
卷完火捻,南風又開始攆老鼠,但外面太冷,任憑他怎麼驅趕,那些老鼠就是不往外跑,南風無奈,只能作罷。
供桌上有個充當香爐的陶罐,南風將裡面的香灰倒掉,簡單刷洗之後用它燒水,他身上還有一張餅子,用火烤過之後也沒那麼硬了。
“一邊去,你以爲我是大眼睛啊?”南風驅趕着湊過來的老鼠。
趕走老鼠之後,南風艱難的咬嚼着米餅,與此同時再度想起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呂平川和楚懷柔年紀大,他們辦法多,想必不會過的很慘。長樂和楚懷柔在一起,也有人照應。胖子當了和尚,學不學得到本領暫且放到一旁,混個兩餐一宿總是不難。他最擔心的是啞巴,啞巴不能說話,性情很是孤僻,她可能不會一直跟隨呂平川和莫離,一旦落單,下場可能比他還要慘。
吃了那張餅子,南風又喝了點熱水,自篝火旁展開鋪蓋,蜷縮着躺了下來。
下半夜,南風醒了,他是被老鼠咬醒的,醒來之後捂着被咬傷的耳朵追打兇手,由於不知道兇手是誰,就誅了九族,老鼠全打死了,有十幾個。
第二天,南風的病情加重,高燒不退,不但關節疼痛,眼睛還脹的難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一整天,他只起來三次,兩次是給篝火添柴,還有一次是口乾舌燥,起來燒水。
高燒之下也感覺不到餓,但南風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傍晚時分,他起來撿了幾隻老鼠,坐到門檻上扒皮收拾。
一邊收拾一邊哭,迷茫,無助,委屈,還有無盡的孤獨。
老鼠肉他之前吃過,沒什麼怪味道,但吃老鼠肉很容易拉肚子,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再不吃東西很難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夜。
棺材快燒完了,棺材裡的屍骨就堆在旁邊,燒老鼠的時候南風撥弄着那些屍骨,自其中撿出一些,連同那兩片龜甲一塊兒用包袱包好,先前那羣人不識貨,把龜甲扔了,萬一遇到識貨的,龜甲很可能就會被搶走,得僞裝成人的屍骨。
那張他原本以爲是布的鹿皮則塞進了衣服夾層,鹿皮上有字,還有一些奇怪的線條,但他不認識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吃過“晚飯”,南風昏昏睡下,下半夜被凍醒了,起身添柴。
此時他感覺自己沒那麼難受了,身上也有了些許力氣,這些跡象表明他已經熬過了最危險的那段時間,病情開始好轉。
添了幾塊棺材板,南風依靠東牆看着火堆出神發愣,他現在還在魏國地界,離南國還有很遠,前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能趕到太清山。
雖然艱難,他卻從未想過半途而廢,天元子對他有恩在前,將太清宗九部修行經文盡數傳授給了他,雖然不知道學會了這九部經文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本領,但他曾經見過林震東的能力,林震東還沒有達到紫氣洞淵,已經可以與魏國國師並肩而立,如果晉身洞淵,估計國師都不是他的對手,倘若再晉太玄,怕是就天下無敵了。
受了師父這麼大的恩情,做徒弟的遭這點兒罪算什麼,一定得把天書送回太清宗,不能半途而廢,不能讓亡者寒心。
老鼠吃完,棺材和供桌燒完,南風離開了義莊,雖然還在咳嗽,燒已經退了。
他揹着死人蓋的黃被,左手拿着打狗棍,右手提着一包屍骨,路人嫌他晦氣,都避而遠之。
南風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遭遇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的,南風本來非常樂觀,但他現在越來越沉默,幾乎不與外人交談,有時甚至兩三天也不開口,只是悶頭走。
天元子說的對,凡事都有利弊兩面,他這身打扮的確少了很多麻煩,但他也要不到吃的,三尺腸子閒了二尺半,原本每天能走三十幾裡,現在連十里都走不到了。
遇到一處縣城之後,南風停了下來,他實在餓的受不了了,鞋子也磨壞了,他手裡還有兩顆金豆子,得設法把金子換成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