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頭也不能一直朝一邊兒歪,不然明顯就是畏戰,只能左顧右盼,他在李將軍的右側,往右看沒事兒,往左看就不成了,一轉頭,李將軍竟然還在看他。
此番不單是看他了,還有了動作,微微歪頭,示意他出戰。
南風無奈,只能裝傻,佯裝疑惑的看着李將軍。他倒不是怕那甚麼蕩寇將軍,而是擔心法臺上的龍雲子會認出他來。
那蕩寇將軍三十出頭,中等身材,略微偏瘦,用的是一把五尺長短的窄刃長刀,行伍將校通常使用適合馬戰的重兵器,似這種窄刃長刀用的並不多,此人當是有些威名的,揚言索戰,東魏一方竟然無人應戰。
等了片刻不見有人應戰,蕩寇將軍再度發聲,“我乃大魏錢允,僞將誰敢來戰?”
見南風面露疑惑,李將軍只當他初逢大戰,底氣不足,便低聲說道,“此人雖是西魏五虎上將之一,卻也不用怕他,上去將他斬於馬下,當可一舉成名。”
南風一聽叫苦不迭,他最不想幹的事情就是成名,不願出戰就裝糊塗,“五虎上將不是蜀國的嗎?”
“我去戰他。”鍾副將在旁請戰。
“你不是他的對手,”李將軍連連搖頭,言罷再度看向南風,“相信自己,去吧。”
趕鴨子上架,如假包換的趕鴨子上架,但明知道是趕鴨子上架也得上了,因爲人家此時已經喊了第三聲了,東魏那些將校一個主動請纓的也沒有。
他是三年前離開玉清宗的,那時候他的樣貌幾乎定型,若是龍雲子仔細端詳,定能認出他來,無奈之下只能盡力低頭,讓頭盔下垂,策馬出陣,粗着嗓子吼道,“我乃……”
別的士兵被封爲官長都會歡喜興奮,而他則壓根兒沒往心裡去,只記得朝廷封了他個七品官兒,具體的官名卻沒記住。
情急之下隨口借了個故人的名字,“我乃曹猛,前來戰你。”
南風雖然已滿十八,長的卻不很魁梧,確切的說是很不魁梧,頭盔戴着都大,搖搖晃晃,穿的又是校尉官服,哪有半點威風。
眼見東魏派出了這麼一號人物,錢允陡然皺眉,長刀側垂,“退下,本將軍不斬無名小卒。”
或許對方只是看他不起,才讓他退下,但在南風聽來卻還是動了些許惻隱,“你也退下,換個校尉來跟我打。”
此言一出,雙方陣營一片譁然,臨陣對敵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打不過就別出來,既然出戰,哪有讓人家換人的道理。
錢允聞言眉頭再皺,也不多說,抖繮策馬,加速前衝。
在錢允前衝的同時,南風趁機看向法臺上的龍雲子,自他這裡剛好能看到龍雲子,再往前個幾十丈,應該就看不到了,他看不到龍雲子,龍雲子也看不到他。
此時錢允已經策馬前衝,想要趕在錢允衝至之前衝出幾十丈已不能夠,再者,他也只是會騎馬,馬術並不嫺熟,見錢允衝來,也不知道是該前衝相迎,還是該靜觀其變。
等待錢允到來的片刻工夫,南風再度以眼角餘光看向龍雲子,龍雲子此時並沒有嚴密觀戰,而是反背雙手,歪身遠眺,看向東魏法臺上的燕飛雪。
這二人都是一宗掌教,神仙一般的人物,將校的廝殺他們並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對手的一舉一動。
眼見龍雲子不曾看他,南風稍稍安心,抖繮策馬,向錢允迎去。
眨眼之間,雙方短兵相接,錢允長刀平揮,橫斬南風頭顱。
南風以長矛去擋,未曾想錢允的長刀鋒利異常,徑直將長矛鐵桿斬斷,來勢不減,仍取頭顱。
錢允速度雖快,南風卻不慌亂,快速後仰,於電光火石之間避開了錢允這一刀。
不過他雖然避開了,頭盔卻沒有避開,被錢允長刀削掉。
本來就擔心被龍雲子認出來,現在頭盔還掉了,失去了掩護,只能快速回身,趴伏馬背策馬前衝。
大型戰役的首戰至關重要,勝敗會直接影響士氣,這也是東魏一方誰也不敢貿然請戰的原因,李將軍派南風出來,乃是因爲之前見過他廝殺,知道他有本領,但到得此時卻不這樣想了,南風此番的表現實在太過丟人,狼狽不堪,一招就被人斬下了頭盔,自知不敵退返本陣固然丟人,但更丟人的是南風還跑錯了方向,往西魏那邊兒跑了。
李將軍和鍾副將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其他將校則多有幸災樂禍,休要以爲身在同一陣營彼此之間就是朋友,誰表現搶眼,就會被衆人厭惡並排擠。
南風可不知道衆人的心思,當務之急是儘快跑到龍雲子看不到他的地方,免得被龍雲子認出來。
由於需要勒繮調頭,錢允在短時間內就沒有追上他,待得進入龍雲子視線盲區方纔勒馬轉身,剛轉過身來,錢允就到了,長刀再揮,這次取的是他的胸腹。
南風所用長矛之前已經被錢允斬斷,此番手裡只剩下了一根不足三尺的鐵棍,擋是肯定擋不住的,不過他也不需去擋,直接出招,打的是錢允拿刀的右臂。
錢允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紫氣高手,南風的鐵棍後發先至,將其右臂一棍砸斷,骨頭一斷,長刀凜冽的攻勢自然消弭。
這一棍南風是用了力道的,鐵棍在打斷錢允右臂的同時也將他打下馬來,那錢允也着實兇悍,便是身受重傷也不曾停止攻擊,刀交左手,蹲身疾揮。
一刀下去,南風所騎戰馬前蹄頓失,悲鳴一聲,蹌倒在地。
馬失前蹄,南風身形不穩,隨着戰馬落向地面,錢允貌似早就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左臂後探,改橫揮爲下劈,取的正是南風頭顱。
戰場廝殺攻擊戰馬也是克敵手段,類似的事情他此前也曾經幹過,但他攻擊戰馬都是給戰馬一個痛快,殺而不虐,眼見錢允竟然斷去戰馬兩隻前蹄,怒氣頓生,在錢允長刀劈下之前抓住了他的左手,旋身起腳,將錢允踢飛。
將錢允踢開的同時,也搶了錢允的長刀在手,但他卻不曾過去追殺錢允,而是反手斬下了受傷戰馬的馬頭。
馬頭一掉,戰馬立刻斃命,大量鮮血自脖頸噴涌而出。
見此情形,南風急中生智,蹲身拍打馬屍,“一路走好,來世莫要再涉沙場。”
此時戰馬腔子里正在噴血,一低頭,濺了滿頭滿臉,這正是他想要的,擡手一抹,行了,這個樣子別說龍雲子了,就是胖子來了都不一定能認出他來。
先前那一腳力度甚大,當是踢斷了錢允的肋骨,錢允趴伏在地,幾番想要起身,終是不能。
眼見南風打了勝仗,李將軍好不歡喜,長矛上舉,“呼。”
由他帶頭,東魏兵卒兵器上舉,發聲慶祝,戰場上自然不能似集市那般亂喊亂叫,而是有節奏的助威聲,“呼,呼,呼。”
獲勝之後,南風一刻也不想多待,急切的想要回返本營,見錢允的戰馬就在不遠處,就過去牽,未曾想人家的戰馬有靈性,見他過來,竟然踢他。
“敵將休走,房隆前來戰你。”西魏陣中又出來一員戰將。
南風是頭一次參加這種戰役,也不知道規矩,按理說應該是一對一的,怎麼還能車輪戰?但此時離己方陣營很遠,也無法求助李將軍,只能鬆開馬繮,讓那馬跑了。
房隆人高馬大,絡腮鬍子大圓臉,用一支九尺狼牙棒,由於距離較近,便不曾策馬衝鋒,而是驅馬走了過來。
見房隆來到,南風擡頭看他,“我已經打過一場了。”
房隆也不接他話茬,狼牙棒一探,“刀劍無眼,自求多福。”
“你們這是車輪戰。”南風嚷道。
房隆不再說話,狼牙棒奮力斜揮,那狼牙棒乃重兵器,末端有大量銳刺,若是被它砸中,瞬時就得變成篩子。
南風此時拿了錢允的長刀在手,眼見狼牙棒砸來,隨手一刀將那狼牙棒就中斬斷,側身避開刺頭的同時擡手抓住房隆腰繩,奮力拖拽,將其拖下馬來,不等房隆反應過來,左拳已經揮出,衝着房隆的面門就是一拳。
都說身大力不虧,這話不假,身大不但力不虧,還經打,一拳下去房隆竟然不曾暈厥,再補一拳,還想起來,又補一拳,這次暈了。
打暈房隆,立刻過去搶馬,好的戰馬都認主,這匹馬也認,不讓騎,見南風上來,又蹦又跳的尥蹶子,南風受不住顛簸,只得跳將下來。
沒有馬,只能用跑的,好在己方陣營就在六十丈外,也不是非常遠。
不想打了,撒丫子就跑。
雙方陣中不乏久經沙場的老手,各種情形見過不少,還是頭一回看到打了勝仗往回跑的。
不敢用靈氣,只能快跑,沒跑多遠,身後就傳來了喊聲,“曹猛休走,與我分個高下。”
南風也不回頭,只是跑,“滾一邊去,老子打過兩場了。”
他勝了兩場,已然爲李將軍掙了臉面,見他回撤,李將軍授意麾下的兩名將軍策馬接應。
那二人剛剛衝出,東方就傳來了傳令聲,“上將軍有令,斬敵軍上將三名,封鎮西將軍。盡誅五將者,保萬戶侯。”
這話擺明了是衝南風說的,但南風只當沒聽到,繼續往回跑,打倆已經夠顯眼的了,五個都打了,龍雲子估計就沒心思再去看燕飛雪了。
不用靈氣也跑不了很快,沒過多久,追兵來到,將他攔了下來,“休走,接招。”
“接你娘啊,講不講規矩,咋還不讓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