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要個像你的嫂子
與夙鬱流景同樣孤枕難眠的大有人在,比如皇宮裡,向來只皇帝一人,睡不過來後宮三千,時不時的爲了保重身體,觴帝還要修身養性。後宮女人,常常夜枕冷被,顧影自憐。
太后就不用說了,她已經習慣了。也一把老骨頭了,沒滾牀單的需求。皇后娘娘呢,初一十五兩晚是固定的,其餘時候,她要管理後宮,教養兒女,也是個忙不過來的。那些宮裡的老人麼,都懂事兒,四妃都有了,而且都生了孩子的,把大半的心思放在兒女身上,一小半兒放在觴帝身上。倒是像花弄蓮這樣的,最可憐。
新進妃子,不得聖寵,安排了她住在先帝華妃住過的月華殿隔壁——憐玉軒偏殿,最是清冷,還不是正殿。且傳聞月華殿鬧鬼,華妃閔月華是三尺白綾自尋短見的。她死後,月華殿就被封了。可路過這裡的一些宮女太監卻傳月華殿裡常有人聲,偶然還能看見人影兒,偏偏巡邏的宮廷侍衛什麼都查不到。就算不是鬧鬼,也被傳的入木三分了。從此以後,月華殿方圓十里,咳,不對,是月華殿周圍一圈兒,都被視爲冷宮。原本住在這邊的妃子也都遷宮了,而皇后娘娘寬和,也沒再安排妃子住這邊。
可是,花才人不一樣!她是被陛下指名道姓地安排進去的,想不住都不行!
住在一座鬧鬼的宮殿隔壁,名字還叫什麼“憐玉軒”,讓花弄蓮不生氣都難。
特別是,現在眼前還冒出個把她逗得惱羞成怒的人。
“這下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花家的臉都丟盡了。”花弄影勾起脣角,牽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這個自以爲是的妹妹,他已經煩透了。
現在更好,跑太后寢宮去算計景王,卻反被人家丟給觴帝,白白便宜了個老男人。沒錯,在花弄影眼裡,觴帝已經足以稱之爲“老”了。
實際上,觴帝還不滿四十。
“你大半夜夜闖後宮,便是來看我的笑話?”花弄蓮好不惱怒,她不想進宮也進了,上面交代的事情沒辦好,還把自己白白搭了進去。這會子原本應該是依靠的兄長,還一副冷嘲熱諷的語氣,以爲她很容易麼?
“看你笑話?”花弄影冷笑一聲。
好妹妹,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啦。本少主只是順道來皇宮放放風!
“難道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花弄蓮眉頭一皺,這個兄長就沒讓她順心過,從小到大,只知道和她作對!她現在吃了虧,他作爲兄長,不僅不幫自己,還來看自己笑話,更有落井下石之嫌。
“你近來愈發蠢了,我只是進宮提醒你一句,不要爲了別人把全族的身家性命都賠進去!”說到那個“別人”的時候,花弄影的語氣是格外的陰冷。
花弄蓮面兒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已經被撞擊出了個大窟窿。
他是怎麼知道的?死死地盯着花弄影那張好看得有些過分的臉,她不理解,也無從查起。花弄影到底是在詐她,還是真的知道了什麼?
“花少主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進宮服侍陛下,也是光耀門楣的好事,怎麼會危害到全族?”花弄蓮是強打起精神與花弄影打馬虎眼,就盼着他還不能確定那件事,只是在詐自己。
可惜,花弄影豈是那麼好糊弄的人?
“光耀門楣?你是在開玩笑嗎?誰家女兒上趕着給人當賤婢還能光耀門楣的?”別怪他嘴毒,花家在宮裡的這位姑姑一向與他親厚,一般家族也沒有送兩代女兒進宮的先例。何況,這個真的是上趕着獻身的,讓花弄影尤爲不喜。
噗……花弄蓮就差沒一口老血噴出來了。什麼叫做上趕着給人當賤婢?雖然在普通世家裡,當個妾說得難聽點確實就是賤婢,可在皇家,那就不一定了。難道,外面有人會說賢妃,德妃,淑妃這些位份高的妃子都是賤婢麼?她們哪一個不是手握一方生殺大權?肚子裡跑出來的還是這夙鬱尊貴的龍子龍女。
偏偏到了自己這兒,不過是錯了一步,就被自家兄長說成賤婢了。對於這個與自己不是同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哥哥,花弄蓮都快要恨死了。她娘是繼室,花弄影的娘是原配,兩個小的從小就不對付。
可惜,花弄蓮是個女兒,若要是個兒子,按照花家家主的心態,兩個都是嫡子,就各憑本事了。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花弄影繼續開嘲諷技能,他這個技能點八百年前就點滿了的,“你不是光耀門楣來的,而是想把花家的顏面掃地哇。”
花家女兒再不濟,也不會上趕着獻身爲妾。就連姑母,也是應召入宮。不過是皇帝身側必有花家一女的慣例罷了。
“你還在乎花家的顏面嗎?先置花家顏面於不顧的可不是我,要說讓花家顏面掃地,也是哥哥在先,妹妹跟着效仿而已。”花弄蓮的詭辯技能上不滿點,只能破罐子破摔。
“你倒是聰明,知道拿本少主的錯處。”花弄影冷冷一笑,也不和她多說,“你自己看着辦吧,你親孃也還在呢。”
花弄蓮這姑娘比較冷血,親爹都能不顧,可那生了她養了她的娘,卻是她的一大弱點。花弄影是在提醒她,如果在宮裡犯了錯,在宮外連累的可就是你娘了。
生出這麼個奇葩女兒,估計她娘現在也是悔不當初了。
說完最後一句,花弄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花弄蓮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面目猙獰得可怕。
大半夜的,照例說都夜深人靜了吧。偏偏將軍府還不得安寧。
紀小將軍剛要歇下,房樑上倒掛個人頭下來,眼睛圓瞪,舌頭伸出來,怪可怕的。幸得紀醒空膽子大,否則還真指不定被嚇死。
他沒被嚇到,卻是當今拔了劍。如今在家裡呢,沒用那柄銀槍,劍也是掛在屋子裡的裝飾品。
一劍還沒揮過去,便被一把銀灰的辮子纏住。
“哇哇哇,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老頭子來看你,你竟然拔劍相向!我要去我乖徒兒那裡告狀!告你不尊敬長輩!”辮子纏住劍身,竟然讓紀醒空動彈不得。
他還沒來得及看來者何人,對方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前輩,是您啊。”終於辨認出裝神弄鬼的是誰了,紀醒空心裡鬆了口氣,劍也鬆開了。
那劍還纏着絕無悔的辮子,卻似木劍一般,對他的辮子絲毫無礙。
“你這壞小子,你差點抹了老頭兒我的脖子!”他把辮子收回來,把那把破劍(人家那劍可是御賜的喂)扔地上,氣呼呼地一屁股坐椅子上。
紀醒空無奈地苦笑,他對絕谷這位老谷主是一點辦法沒有。偏偏他還是晚晚的師父,就更不能對他不敬了。自己每次都讓着他,把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到頭來,還要被冤枉。
“方纔一時情急,沒想到是前輩,還望前輩恕罪。”算了,反正他都是晚輩,這位他也玩兒不過,索性伏低做小。
這不,絕無悔是個老頑童的性子,若是紀醒空與他對着幹,他倒是起勁。可紀醒空偏偏不像他那個小徒弟,喜歡逗他老人家跳腳。人家乖乖的,他也只能說一聲“無趣”,此事便揭過了。
呵呵,你要是換了臨晚鏡,看今晚不把你弄哭了,她還不會準你走。
現在想來,到底是師父教了徒弟,還是徒弟影響了師父,倒是說不好了。總歸是,這師徒二人愛逗人的毛病,就是人類的劣根性。
“罷了罷了,你越來越不好玩了。”絕無悔埋怨了一句,又低低地自言自語,“看來改天應該去一趟景王府,看看那個拐走我寶貝徒兒的傢伙!”
他話雖然說得小聲,可紀醒空好歹是個習武十多年的高手,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不夠有趣,是不是應該變得,怎麼說呢?活潑一點?可愛一點?好玩一點?
這樣,才能抓住晚晚師父的心吶!否則,連個向着他的長輩都沒有了,好揪心有木有?
於是,紀家少年在不知不覺中也被帶溝裡去了。
“對了,小子,景王這次要倒大黴了,被別國皇帝塞過來個女兒。小鏡子肯定不願意做小,這下你有機會了。”其實,絕無悔是來湊熱鬧的。
哪兒有壞事,他就專門往哪兒鑽。這些天他躲無回宮躲得心頭窩火,好不容易使了個障眼法,逃一陣子清淨,怎麼能不爲自己找點兒事做呢?慫恿一下紀家小少年,去和那個未來徒弟女婿分庭抗禮,有什麼不好?
“他不會辜負晚晚。”景王雖然長得不堪了一點,還是個不良於行的,可他對晚晚的心思大家都看在眼裡。接風宴上對鳳家兄妹簡直是不假辭色,又怎麼可能同意娶鳳舞歌?
“你這麼自信?你這樣長情敵志氣,滅自己威風,真的好嗎?”完了完了,這是個榆木腦袋,拎不清,他要轉移目標了。
絕無悔從來都是三分鐘熱度,紀醒空這兒不好玩,他去玩夙鬱流景。皇家子,即便身體有疾,那也是有皇族的驕傲的,這挑戰似乎有些大,不過他喜歡!
臨晚鏡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兩更天,她根本不知道,不僅是自己被人惦記,就連她家阿景也被惦記上了。
不過,不同的是,惦記她的人是要殺她,惦記阿景的是她師父,是要取樂!
她現在不知道,回去就是呼呼大睡,睡醒了已經日曬三竿。好在,臨晚鏡一般肚子餓了就會醒,基本上會在中午之前起牀,即便頭天晚上睡得再晚,也不耽誤她吃東西。艾瑪,吃貨屬性不要暴露得太早!
“主子,給蘇家的拜帖已經下了,蘇家小姐說您隨時可以過去。”蘇家只剩蘇幕遮和蘇幕簾兄妹二人,旁支什麼的又指望不上。若不是得郭老夫人多加提點,恐怕今日送發嫁妝的禮數都不太周全。臨晚鏡要過去看蘇幕簾,就跟幫她打氣加油似的,她自是歡喜。
臨晚鏡出門的時候,蘇大小姐的嫁妝都已經發到一半了。
本來就是嫁給太子,嫁妝豐厚得堪比公主了。而且,觴帝念着蘇家兄妹孤苦,蘇家根基尚欠,東西不懂,自己還給準備了一份兒,算是給兒媳婦兒子長臉來的。
侯府與右相原本不對付,但是耐不住臨晚鏡這個女兒和蘇家大小姐關係好,所以定國侯也派人送了添妝禮。而且,比多少人送的都要豐厚。有些東西是臨晚鏡親自備下的,怕是這燕都貴女中的獨一份兒。
有了她送的那些東西,蘇幕簾的嫁妝好看了不少,愈發後悔,沒有早點認識臨家小姐,沒有把人忽悠過來做自家嫂子。
“晚鏡,你今天想到過來看我,我真是太高興了。哥哥一大早起來,到現在連個午飯都沒顧上吃。我們家沒有長輩,哥哥他一個人要照顧我,又要撐起整個家,真是不容易。我要是有個像你一樣懂事聰慧的嫂子就好了,在內宅裡,哥哥也算有個幫寸。”
蘇幕簾原本也很忙,但是臨晚鏡過來,她就算忙也得閒下來。
唔,這話裡還在做最後一次努力。希望能以此博得臨家小姐的同情心。
某女翻了個白眼,沒有接話。她哪裡能幫寸內宅,她走到哪裡都是個搗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