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小腹上那把匕首
“景王怎麼不問問你的母后有沒有事?”夙鬱流連瞥了一眼蓬頭垢面的太后娘娘,冷冷一笑。
他可是看得分明,從人被帶出來到現在,景王的目光就沒落在他這個母后身上一下,就算偶又瞥見,也絕不是擔憂。而是,複雜中帶着厭惡。
厭惡?會厭惡自己的母后,會有什麼原因呢?他想,景王大概是知道了當年的事情。他痛苦的前半生,都是因爲他的母后。讓他夜夜飽受折磨的毒,是這位太后娘娘所下。沒有人會容忍一個對自己親生骨肉都如此惡毒的女人。不管她有着什麼樣的理由,都足以讓人噁心一輩子。
何況,景王還是個受害者。
“宮主把她照顧得很好。”夙鬱流景面無表情地回答,眼皮都沒有擡起一下。自從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他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太后了。她是他的生身之母,卻也是害得他差點命喪黃泉的人。他想,他已經和她毫無瓜葛。
那一點點母子情分,就權當還債了吧。
“哦?果真是這樣嗎?既然王爺覺得本宮主可以將太后娘娘照顧得很好,那爲何還要來救她,不如就讓本宮主照顧她好了。”勾起脣角,夙鬱流連朝夙鬱流景邪邪一笑,眉眼之間都夾雜着嘲諷。
這老太婆裝瘋賣傻,以爲他不知道嗎?景王如果真的不在乎太后,還有一個觴帝呢。觴帝的皇位,都是太后娘娘做了那麼多歹毒的壞事換來的,他能恩將仇報嗎?
“太后可以留下,可是皇兄,本王必須帶走。”皇兄是一國之君,怎可在一個江湖組織裡受盡侮辱?
“你想帶走咱們的皇兄啊?”夙鬱流連歪着頭想了想,“該怎麼辦呢?本宮主還沒來得及替我母妃報仇呢。”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他必須要太后娘娘付出慘重的代價!
“夙鬱流連,你不要得寸進尺,就算無回宮再厲害,敵得過朝廷的十萬大軍嗎?”夙鬱流景眉心之間出現了一道深深的摺痕,如果他願意,明天就可以帶人剷平無回宮。之所以不這麼做,不過是因爲不想勞民傷財罷了。
“本宮主倒是不知道,王爺還能隨便調動十萬大軍剷平無回宮。難道,邊關戰事已了?”挑起夙鬱和鳳離的戰爭,這是他很早以前就在做的事情,這一次,不過是做了一個小小的推手而已。鳳離六皇子已經被他秘密送回鳳離了。但是,在送回鳳離的途中,他又派人將其截殺了,然後再嫁禍到景王身上。可想而知,鳳離皇的怒火該有多旺!
鳳寒煙是鳳離皇最疼愛的兒子,是他最愛的女人所生。原本人家是想培養鳳寒煙繼承皇位的,如今,鳳寒煙的首級被送到鳳離皇的龍榻之上,就算再能忍的帝王,也會發瘋的!哈哈哈哈——鳳離皇的怒火,全部都要夙鬱王朝來承受!所以,馬上就要國難當頭了,他可不會擔心景王還有空對付無回宮。
“兩國開戰,果然是你搞的鬼,你把鳳離六皇子弄到哪裡去了?”一提起邊關戰事,夙鬱流景的眉頭就皺得更厲害了,眉心的摺痕放佛能夾死一隻蒼蠅。
鳳離六皇子在夙鬱失蹤了,即便他們現在放了傾城公主,也無濟於事。鳳離皇要人,是要鳳寒煙,眼下藏起鳳寒煙的,只可能是眼前人。
“你會知道的。”夙鬱流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起這個話題,只看向太后娘娘,笑得一臉詭異,“太后娘娘,現在如果你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只能活一個,你會選誰?”
太后娘娘原本裝瘋賣傻的模樣一下子頓住,然後又癡癡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先帝,你憑什麼要和那個女人合葬?不,不是哀家的錯,都是你,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把那個女人帶回來,哀家不會對她動手!是她搶走了屬於哀家的東西,哀家只不過是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而已!你們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不是哀家害死你們,要怪只能怪你們自己……”
太后娘娘嘴裡一直振振有詞,雙眼空洞無神,又彷彿裝滿了恐懼。她的眼前好像有無數冤魂在找其索命一般。
“這麼能裝?難怪當年先帝也被騙了過去。”對於太后娘娘的一連串癡話,夙鬱流連可沒當真,這個老太婆,每次夜裡被嚇個半死,卻還是異常清醒,肯定是壞事做多了。她就是傳說中的債多不壓身。
“走開!你們都走開!先帝是哀家一個人的!”太后娘娘的手還在那兒胡亂揮舞着,根本停不下來。閔玉容一直抱着她,不想讓她亂動。這裡是無回宮,是閔玉容的噩夢,這裡一不小心就會觸發機關,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景兒?我的景兒呢?你們把景兒帶哪裡去了?你們都是壞人!壞人!把景兒還給我!把景兒還給我!”
“皇上,不要帶走景兒,本宮知道錯了,本宮知道錯了!本宮一定會做個好母親,好好教導景兒,好好把他養大!”
“……”太后娘娘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完全的瘋子一個!
大家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太后娘娘發(zn)瘋(b)。夙鬱流景從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觴帝也喲西額神情鬱郁的。他倒是不認爲母后的瘋病是裝出來的,他覺得母后確實是被嚇瘋了的。不然,怎麼會每天晚上做噩夢?她就被關在他隔壁,每天晚上,他都能聽到太后的囈語。
“太后娘娘,裝瘋賣傻是沒有用的。如果你想讓大兒子活着,就勸小兒子自殺。如果你想小兒子活着,本宮主現在就可以成全你。”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即便是在黑暗中也顯得那麼鋒利,寒氣逼人。
“不要!不要!不要搶走我的孩子!我知道錯了,皇上,本宮知道錯了。”太后依舊自說自話,彷彿沒聽見夙鬱流連在說些什麼。
他纔不管她聽見了沒有,匕首已經靠近了觴帝的脖子,下了最後通牒:“看來太后想選的是景王了,那麼,就讓觴帝替你下去,和本宮主的母妃賠罪吧!”
說着,他的手作勢就要抹觴帝的脖子。
“不要!”見自己實在裝不下去了,太后娘娘立馬擡起頭來,雙目緊緊地盯着夙鬱流連手裡的匕首,“你有本事就衝着哀家來,何必要對付觴帝?他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所有的事情都是哀家一個人乾的。包括你娘,都是哀家殺的,你要殺要剮,就衝着哀家來吧!觴兒和景兒都是你的兄弟,你何必對自己的親兄弟下手?你和他們一樣,身上都流着先帝的血脈啊!”
說着,太后娘娘還閉起了雙眼,這是認命!她造下的孽,她必須自己還。在這種時候,太后娘娘心裡還是存有一點點母性的。至少,對觴帝,她給的疼愛夠多。
至於景王嘛——
夙鬱流連只笑了笑,沒有收回抵在觴帝脖子之間的匕首:“如果太后娘娘真的想救大兒子,不妨勸勸你的小兒子。沒有其他選擇,不要妄想用你的命去抵償我母妃的命。你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了,我母妃死的時候可還那麼年輕!還有,不要和本宮主提起先帝,你不配提起他,他也不配做本宮主的父親!”
他對整個皇家都有恨的,他恨眼前這個老太婆,更恨先帝。如果不是他帶回自己的母妃,卻又無法保護好她,母妃也不會在深宮裡香消玉損。她會是江湖上人人忌憚的無回宮宮主,她會擁有江湖上最大的勢力,她會活得瀟灑自如。所以,皇家之人都可恨!他慶幸,自己沒有在皇家長大。否則,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他早就被吃得連渣都不剩了。
“先帝對你那麼好,你竟然說他不配做你的父親?”太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笑意裡滿含嘲諷,眼底都是快意,她望着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先帝,你聽見了嗎?你曾經最寶貝的兒子,竟然說你不配做他的父親。哈哈,原來你做人比哀家還要失敗!”
太后娘娘似乎是心裡終於平衡了,反正笑得那叫一個得意。
臨鼎天看着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女人,真是無可救藥了!
“太后娘娘,不要再拖延時間了。你拖延時間,只會讓他們走不出這個地牢。你可知道,現在整個無回宮的人都在朝地牢這邊趕來?”他就不信,今天報不了這個仇!
“如果你選擇觴帝,就勸勸景王自我了斷。如果你選擇景王,本宮主可以幫你直接殺了觴帝,或者,你自己動手?”抵在觴帝脖子上的匕首一壓,匕首尖端沒入了觴帝的脖子,鮮血立馬順着匕首流了出來。
觴帝脖子上的血果斷刺激了太后娘娘,她立馬搖頭,想要撲過來:“不要,不要傷害他!他是夙鬱的帝王,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所以呢?景王是不是就可以死了?你選擇讓景王自我了斷對嗎?反正,你也從來沒在乎過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生下來只能提醒你自己曾經所犯下的罪孽。看着他,你的心就會受到煎熬。不如,現在就讓他自我了斷吧。反正,他是你的兒子,你生的,你可以決定他的生死!”夙鬱流連看着太后,諄諄善誘,一步一步,把人往坑裡帶。
一句一句,挖着太后的心吶!
哦,不,興許挖的是夙鬱流景的心。
“別說了!”太后拼命搖頭,“不管是觴兒還是景兒,都是哀家的孩子,他們是夙鬱最尊貴的兩個男人,他們都不能死!”
這個時候,她怎麼可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小兒子去死呢?如果說了這話,她這個太后的臉到底要往哪兒擱?以後世人又會如何看待她?
“太后娘娘?這是本宮主給你的唯一的機會了。如果你親口說,讓景王自行了斷。本宮主就可以放過觴帝!要知道,比起一個如同廢物一般的小兒子,你的大兒子可是一國之君,只有他活着,整個夙鬱王朝才能長盛不衰。觴帝的價值遠大於景王,本宮主不相信,你想不明白這一點。”不管太后娘娘怎麼逃避,夙鬱流連都不會給她機會,一直不停地用言語煽動她。
太后最開始還能理智地拒絕,到了最後,她似乎也想明白了。特別是看着觴帝脖子上的鮮血,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眼看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猛地擡起頭來,看向景王:“景兒,你皇兄他不能死!他是一國之君,他如果死在這裡,夙鬱就會大亂。那些早就對夙鬱虎視眈眈的人就會趁虛而入,到時候國將不國!”
太后娘娘的話說得那叫一個大義凜然,不過,聰明人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觴帝顧不得脖子上的疼痛,扭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后。當年如果說她是迫不得已,爲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那麼現在呢?現在又是爲了什麼?阿景都長這麼大了,母后竟然能把這種話說出口,她到底有沒有心?
連臨鼎天都被太后娘娘那不要臉的話給震驚了,見過不要臉的,可確實也沒有見過像太后這般不要臉的。那種要求小兒子爲了大兒子犧牲自己的性命的言語,她怎麼就說得出口?
一干驍衛和龍衛都這樣看着太后,他們也沒想到,平日裡高貴優雅的太后娘娘,會是個心腸如此歹毒的女人。倒是紀茯苓大笑起來,她就知道,太后是這樣的人。太后娘娘纔是最是無情帝王家的典範。正常人都做不出來的事情,她就做得出來。利用肚子裡的孩子耍心機,排除異己;幾十年後,又要重蹈覆轍,爲了保住大兒子,再次犧牲小兒子。世上的母親,如果都像她這樣,估計沒有幾個孩子願意出生了。
“母后!你瘋了!”景王面無表情,沒有說話,觴帝怒斥太后。這是第一次,他覺得再也沒辦法包庇這位生身母親了。她當着衆人的面兒,刷新了他對她的所有認知。
“皇上,哀家這都是爲了大局着想。身爲皇家之人,在擁有權力,享受皇族的優待的同時,每個人都應該肩負使命。你是皇帝,你肩負着整個夙鬱。他是王爺,他肩負着夙鬱皇族的榮耀。所以,阿景的犧牲,並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整個夙鬱!”太后娘娘說得振振有詞,越說還越起勁兒,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還挺有道理。
“喂,老妖婆,你到底怎麼回事?兩個都是你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個道理你不懂嗎?陛下和景王,可都是你生的,你竟然忍心叫自己的兒子去死,你自己怎麼不去死啊?難道你不知道,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實際上是你自己嗎?”臨鼎天怒斥太后,恨不得衝上去替天行道。
“這是哀家的家務事,和定國侯沒什麼關係吧?”太后雖然對景王是心裡有愧,可面對臨鼎天的質問和怒斥,她又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不高興!
景兒可以怨她,可臨鼎天一個外人憑什麼說話?
“你和本侯是沒關係,但是,他不行!”臨鼎天指了指景王,說得那叫一個霸氣,“他娶了本侯的女兒爲妃,那就是本侯的女婿。您老人家沒聽說過一個女婿半個兒嗎?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現在也算是本侯的兒子了。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你沒資格插嘴!”
“……”
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侯爺,您是在逗我們嗎?
所有人都被臨鼎天一句話秒殺了。就連太后,也是半天才回過神兒來。
“就算——等等,哀傢什麼時候把兒子嫁給你了?”太后娘娘反應過來之後,憤憤不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臨鼎天未免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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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嫁給本侯的,本侯已經有了彌兒,誰都不要!可是,他也算得上嫁給我們家鏡兒了。”是吧,是吧,一個女婿半個兒,絕壁沒錯。
“哈哈,定國侯,你想兒子想瘋了吧?什麼嫁給你女兒的?你女兒那種貨色,哀家就不該同意這門親事。哀家應該讓景兒休了她,還妄想把哀家的兒子當自己的兒子,簡直可笑!”太后完全沒想到臨鼎天會這樣胡扯,令她更沒想到的還在後頭呢。
只見,景王美滋滋地說:“岳父大人的說法,本王甚是贊同。”
嗯,不管是嫁還是娶,只要他和鏡兒在一起就好。而且,這還是處處和他作對的岳父大人,第一次這般在外人面前維護他呢。景王心裡美得不要不要的,完全忽視了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何況,那些虛名他也不會在意。
“景兒,你是瘋了嗎?你是哀家的兒子,是先帝的嫡子,怎麼可能入贅侯府?”太后瞪大了眼睛,本來就蓬頭垢面的,此時只能顯得她更加醜陋不堪。
“本王沒有瘋。本王只是覺得,太后有可能是真的瘋了,你憑什麼命令本王去死?”
“沒錯!你憑什麼命令本侯的女婿去死?他死了我女兒怎麼辦?要我女兒年紀輕輕就守寡嗎?”當然不會!他保證,景王一死,他就張羅着給女兒找下家!嗯,趁着阿照和曉曉丫頭還沒成親,乾脆把破月和鏡兒的婚事一起定了。
臨鼎天是一面挑釁太后,防止她真的用言語煽動景王自行了斷,另一方面還真的給女兒想好了下家。反正,他的寶貝女兒不愁嫁人就是了!
“景兒,你皇兄平日裡那麼疼你,難道,爲他做一點點犧牲,你都不願意嗎?”太后不看臨鼎天,只當他是攪屎棍,她只看向自己的兒子。在她看來,如果小兒子爲了大兒子好,就應該做出犧牲。
“母后!你不要再說了。”觴帝對太后充滿了失望,“朕就算自己死,也不會讓皇弟有半分危險!”
他把太子已經培養得足夠好了,並沒有什麼遺憾。
“你胡說什麼?你是一國之君,怎麼能輕易說個死字?”太后是真的心疼大兒子。大兒子是寶,小兒子是她心底的魔咒。所以,太后覺得,小兒子死了也就死了,可大兒子一定不能有事。他是自己一輩子的心血!
“看來,宮主是真的不在乎花小姐肚子裡的孩子了。”景王沒管太后說什麼,只看着夙鬱流連,“既然如此,驍一,動手!”
“是!”
驍一就站在花弄蓮身邊,動起手來也方便。再次擡起手,手裡鋒利的匕首對準了花弄蓮的肚子——
“不,不要!”花弄蓮不住地搖頭,“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動手!”夙鬱流景再次下令,同樣的親骨肉受到威脅,他倒是想看看,夙鬱流連到底會怎麼做。
“宮主,救我,救救我們的孩——”
子……子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花弄蓮就已經來不及開口了。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艱難地低下頭,看着自己小腹上插着的那把匕首——
驍一拿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中,也有些緩不過神兒來。這是個什麼神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