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山崗橫在眼前,店主驚慌失措的回頭張了一眼,隨即快馬加鞭的消失在山崗那面。
只見一陣塵土飛揚,趙匡胤攆了上來。
縱馬躍過山崗,透過晨霧,但見前面峻拔的山腰上,幾座巍巍古塔,古塔旁邊綠樹掩映一溜黃牆,微風過處,悠悠地傳來鐘磬和檐鈴的清音。
他勒住馬繮,遙望山門上懸掛着的“舍利塔禪院”幾個大字的牌匾,眉頭緊皺起來。
那店主早已沒了蹤影,他放眼望去,四下開闊的很,除了這禪院,再無可隱匿之處。
他打馬來到山門前,下了馬,叩了半天門。
“吱嘎”的一聲,一個小沙彌探出半個腦袋,驚疑道:“敢問施主,何事叩門叩得憑般急?!”
趙匡胤略一遲疑,道:“有人竄逃到貴寺,我待要尋他出來!”
小沙彌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轉,道:“我一直待在院子裡,怎麼未曾見得。”
“眼見是進了大門,難道我說謊不成?!"趙匡胤見他一副滑頭滑腦的模樣,有些氣惱的道,隨之一掌向那剛要關上的大門推去。
小沙彌一個趔趄,慌忙道:“施主休惱,我小孩子家強你不過,帶你面見師父定奪不遲。”
說着話,閃身出門,接過趙匡胤手中的繮繩,將馬拴在門外的大樹上,扭身前面引路,向廟裡走去。
進了大門,繞過香火繚繞的大雄寶殿,轉過藏經閣,踏上青石板鋪就的小徑,穿過幾道月亮門,小沙彌將趙匡胤引到古柏掩映下的一處禪房裡。
房內一牀,一幾,一塌,幾個蒲團,倒算潔靜,只是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小沙彌道聲:“施主稍侯!"輕輕帶上房門離去。
“鐘磬之聲怎麼聽不見了呢?”待了一會兒,趙匡胤感到這裡突然就這麼靜!
百無聊賴中,擡頭瞧見正牆上掛着一幅水墨丹青,信步踱過去觀賞起來。
只見畫中一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坐在松樹下撫琴,博山爐裡香菸繚繞。
在老者左前方一着紅衣者,手持團扇,微微低首,如入意境。
右前方一人穿綠袍,袖手,微微昂首,與紅衣者遙相呼應。
三人都爲音律所動,若有所思,極有意趣。
背景裡一株鬆,凌霄纏繞;花朵正在開放;樹旁幾株翠竹,鮮嫩欲滴,整個環境融洽和諧。
畫作設色沉着,紅、綠不豔,與深灰色相配,極爲諧調。用線一絲不苟,木紋、毛皮、絲綢的質地都作恰當的描繪。
瞅着瞅着趙匡胤便浸入畫面所描繪的意境之中,那琴聲竟嫋嫋入耳。
那特有的琴韻給人如飲幽林冷泉,如聞古剎鐘鳴,纏綿悱惻,幽怨悽婉。
時如冤婦寒夜對月而涕,時如孤雁星空失羣哀鳴,處處拔動人的心絃。
趙匡胤恍惚中不僅黯然神傷。
想想人生苦短,禍福無常,不僅油然而生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蒼然而泣下的感傷來。
想想自己生在天地閉、賢人隱的混亂動盪矇昧年代,空有一腔抱負無處施展,將默默無聞的終其一生,百年後沒有人知你、憶你、念你,和沒來這世上有什麼區別嗎?!
念及至此,不僅潸然淚下。
越想越哀,眼睛失神,手慢慢的伸向腰中,抽出“蟠鋼劍”,橫向頸部。
“啪″的一聲,袍袖揮動間帶落了几上的茶碗,摔到地上發出碎響。
一驚之下,身子一震,“當"的一聲,劍落地上。
精神立馬恢復了常態,莫名其妙的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我在做什麼?!"
迷茫中拾起地上的劍,纏入腰間,擡起頭,盯着那畫,口中喃喃道:“這琴聲是從哪裡來的呢?爲什麼有如此大的魔力,竟能摧毀人的意志,攪亂人的心緒呢?!”
如訴如泣的琴音,還在繼續着,將他一點點的引向古柏參天的濃林密樹中。
雖然他對要見到的景象,做了各種想象,可面對時,還是不由得吃驚的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朦朧中,以爲自己的眼睛,還沒從剛剛的畫面中緩過神來。
只見一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坐在松樹下撫琴,博山爐裡香菸繚繞。
在老者左前方一着紅衣者,手持團扇,微微低首,如入意境。
右前方一人穿綠袍,袖手,微微昂首,與紅衣者遙相呼應。
三人都爲音律所動,若有所思。
趙匡胤驚訝的瞪大雙眼。
三人視他不見似的,依舊沉浸在韻律中,只是那韻律驟間昂奮激越起來。
趙匡胤身子一震,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浪向他迫來。
趕忙凝神聚氣,一會兒丹田之氣漸盛,貫通四肢百骸,將外力逼之體外,緊跟着真氣鼓盪着迫向老者。
老者一頓之下,加快了韻律。
驚濤拍岸,千堆積雪,萬馬奔騰,排山倒海之氣浪,源源不斷的向趙匡胤襲來。
趙匡胤趕忙以穿雲破霧、大鵬展翅之勢,衣帶鼓盪着發出陣陣尖嘯。
瞬間塵土飛揚,勁草傾斜,松濤轟鳴。
少頃,只聞聽“鏘"的一聲,一切又灰復了寧靜。
弦盡斷,琴碎裂。
但見老者臉色慘白,眼神暗淡,鮮血自口中噴出。
身邊的二人也痿頓在那兒。
趙大俠果然名不虛傳!”一個空曠的聲音,遙遙的飄入耳中,令趙匡胤一愣。
好強的內力!趙匡胤知道此人並不在近前,而是用百步傳音功,將話先期遞到。
想不到山野間竟有如此高人,真得小心應付!
須諛,一個有着半尺雪白垂眉,眼中寒光閃爍,太陽穴突凸,骨瘦如柴的老和尚,抖抖索索的從密林中閃出。
阿彌陀佛!"老和尚口唸佛號,雙掌合十,深施一禮,滿臉堆笑道:“玄空見過趙大俠!不知大俠到敝禪院有何見教?”
趙匡胤警覺的道:“哦——!原來是玄空法師,大師如何識得在下?”
“哈哈哈。江湖上還有不認得趙大俠的嗎?!
趙匡胤明知他在虛與委蛇,只好正色道:“我尋一惡賊到此,還望大師給予方便!”
“哦——!“玄空法師一頓,緊接着道,“請禪房說話!”
進了禪房,玄空將趙匡胤讓坐在蒲團上,自己也隨之坐下,將小沙彌送上的茶水,輕輕推到趙匡胤幾前,揮了揮手。
待小沙彌退出禪房後,一雙眼睛上下探詢的瞅着趙匡胤道:“大俠欲尋何人?”
“欲加害我的惡賊,我倒要尋出背後指使之人!”
“大俠確定此人與本禪院有關嗎?”玄空若有所思的道。
“我並不想這麼認爲,但是……!”趙匡胤雙目炯炯的盯着玄空。
“哦一一!哈哈哈……"玄空霍霍閃動着陰毒如黑琉璃球般的眸子,一字一頓地道,“佛法雲:塵是心緣,心爲塵因;因緣和合,幻相方生。萬事皆因心念而起,趙大俠心魔太重,所見何償不是虛妄?!”
說完,趕忙眯縫起眼睛,將目光掩藏起來。
“嗯——!"趙匡胤微微一笑,“大師可知佛法又云:如無溼性不變之水,何有虛妄假相之波?!”
“哦?"玄空一愣,“這……?!”
緊忙乾咳兩聲,接着道,“趙大俠言語咄咄逼人,目露殺機,令老納看來已是萬魔侵心,須得放下塵念,靜心參禪禮佛,方可驅逐邪魔,殊歸正途。大俠不會忘記一窟鬼’勾欄院之事吧……?!"
說到這,將話打住,意猶未盡的瞅着趙匡胤。甚覺話語佔了上風,面露得意之色。
趙匡胤收緊了身子,他沒想到玄空來了個圍魏救趙,反守爲攻。這個老狐狸並不好對付。
略一沉思,緊追問道:“大師可曾親見?!”
“那倒沒有,可終是無風不起浪呀!"玄空嘻嘻笑道。
趙匡胤正色道:“看來大師依舊沒脫塵俗,剛剛的話,可是犯了出家人五戒中之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