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趁得春風下江南
曹操睡在帳中,心中終是掛懷牛皋,半夜難寐,乾脆披了衣服,提把短斧,繞寨巡夜。
及至寨前,忽望見常州方向有火光,心知必有變故,連忙使人喚醒一衆兄弟,傳令道:“常州火起,必是牛皋那廝弄出什麼勾當來,馬靈兄弟,你且使神行法先去探視一遭,韓五、卞祥、山士奇、唐斌四個兄弟,你等領了騎兵跟上接應,其餘兄弟都隨爲兄,領了全軍隨後殺至!”
軍令一下,衆人遵之而行,馬靈先取出風火輪,運起神行法,飛一般去了。
他這法能日行千里,區區十里之遙,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到。
及至城下,遠遠便看見城門大開,牛皋同一個不認識的戰將都下了馬,揮鐗舞刀,死死守在城門洞中。
門洞內外,數百賊兵由幾個小軍頭帶着,潮水般反覆衝擊,殺得牛皋兩個大呼小叫,要看就要被趕出城來,形勢甚是危急。
馬靈縱聲呼道:“牛皋兄弟休慌,馬靈來也!”
好個神駒子,把那風火輪一催,兩道火光貼地捲起,“嗡”的一聲,合身撲入人羣中去。
但見他額上妖目睜開,其光炯炯,視線所至,箭矢自避,一塊金磚祭起,繞着周身亂飛,早把賊兵砸翻一片,手中那條方天畫戟橫劈斜斬,大殺四方,自門洞中直殺出去,如入無人之境。
金節看得呆了,驚聲道:“不料官兵中,竟有如此高人!”
牛皋也自震驚不已,只是面上卻是不顯,趁機吹噓道:“吾軍之中,猛將如雲,似我馬兄之輩,車載斗量。”
馬靈知他素愛鬼扯,也不生氣,大笑道:“小牛兒,你的武藝若能同伱這嘴皮子一般厲害,又何須我來救護?”
他口中取笑,手上不停,那些來搶門的賊兵都是賊中精銳,卻生生被他一人殺散,地上遺屍百餘,泰半頭顱破損,都是遭金磚打死。
餘者驚得魂魄盡失,口中叫到“妖人來也、妖人來也”,四下逃命去了。
若說馬靈的本事,最擅衝突亂戰。
概因他有妖目法,箭矢難傷,又有風火輪,趨退若電,手中一條方天戟亦頗了得,金磚法更是鬼神難防!若是沒有一流勇將合而擊之,又或是道術高人破他術法,幾乎無懈可擊,真個堪稱“割草之王”。
這時韓世忠四將領了五六百騎兵殺到,見城門已然搶下,也不待後軍至,各自領了百餘人,分頭殺入城去。
可憐城裡那些賊兵,都是自夢裡驚醒,一個個昏頭漲腦,又未及結成陣勢,被他馬軍一衝,頓時大潰,哭爹喊娘,爭先逃命。
有靈醒些的,開了其他城門逃了,其餘大半熱鍋螞蟻般亂躥,最後非死即降。
及曹操到時,常州已盡入宋軍之手,衆兄弟各自報功,牛皋亦滿臉得色,引了金節來見。
曹操見牛皋果然無事,甚爲歡喜,拉住大笑道:“牛兄弟果然是福將也!今日奪常州,當計你首功!”
說罷看向金節:“這位兄弟卻是何人?”
牛皋連忙上前,介紹了金節來歷,又把金節如何救他、兩人如何設計殺死錢振鵬、又如何搶門死守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隨後把一衆兄弟都引薦與金節認識。
金節納頭便拜:“罪將金節,拜見各位將軍!”
曹操連忙伸手拉住了他,大笑道:“吾等豈能受將軍大禮?今日若非將軍仗義相救,我家牛皋兄弟必遭了毒手。你救我兄弟性命在下,斬將奪門獻城在後,該是我等拜將軍纔是!”
金節見老曹對自家極爲禮遇,又是感激又是惶恐,連連道:“不敢不敢,金家世食宋俸,豈肯真心從賊?這些時日望眼欲穿,只等大軍南下,便好撥亂反正,以期將功贖罪也。”
曹操笑道:“將軍忠義傳家,着實令人欽佩。我等乃是先鋒兵馬,不會久留於此,只明日休整一日,後日便要出發去打無錫、蘇州。常州這裡,正好由金將軍領降軍把守,在下自會將將軍功勞上報,待後面大軍開到,童樞密必有重賞。”
金節其實有些疑惑——方纔衆人通了姓名,按理這支先鋒軍,爲首的本該是高唐州兵馬都統制武松、萊州防禦使盧俊義、青州團練使杜壆,然而這三人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全然聽憑副將李墩子做主。
尤其這副將同他敘談之後,令人尋了紙筆,筆走龍蛇,寫了報捷文書一封,大剌剌令那三個主將各自落名用印章,又令人飛馬送去潤州,不由越發震驚——
他自家也是副將,從來不曾聽聞天下哪個副將能有這般大體面,心想這個李墩子,實可謂之副將之光也。
不過金節最是識時務的,既然是這墩子副將做主,他便只當是主帥相待,恭恭敬敬道:“多謝李將軍保舉,只是末將還有一事,欲求將軍做主,便是這位牛皋將軍和末將妻妹訂下婚約,不知能否趁明日修整,讓他二人成婚?”
曹操聽了大奇,不由看向牛皋,但見他面色扭捏,粗胖的身子扭成鵪鶉一般,便問金節究竟緣故。
金節把家裡三人夢到黑虎一事合盤托出,曹操聽了亦是驚奇讚歎不已:“這般良緣,自然需要成全。”
於是次日,曹操親自替他主婚,府衙裡張燈結綵,充作新房,於兄弟裡挑了幾個能言善道的做儐相,備下幾箱好禮,吹吹打打娶了秦玉蓮過門,拜了天地,送歸洞房,成就兩個好事。
因是大喜日子,麾下五千士兵,亦各自與他一壺酒、一斤肉,肉都大塊煮熟,使紅紙包了,發到衆軍手中,頓時歡聲雷動。
又一日,大軍開拔。
曹操憐牛皋新婚燕爾,本待留他在此幫金節守城,牛皋死也不肯,金節也來相勸,只得遂了他意,從大軍一併出發。
走了大半日,及至無錫縣地界,前方探馬來報,道是東面一股兵馬,打着青白二色旗幟,鼓盪而來。
吳用笑道:“不消說了,定是錢振鵬此前請援,方貌那廝所派的援軍,看他們連探馬也不派一騎,必是不知常州已失。”
老曹也是一般看法,點頭道:“學究所言不差,呵呵,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諸位兄弟,今日正好大殺一場,莫放他一個回還。”
說着他把周邊地形看了一遭,指着笑道:“我等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當下分兵而行,老曹親自帶了劉唐、李逵、呂方、郭盛四將,領兵一千,攔在當地,餘下四千兵馬,盡數繞道而行,準備按計策行事。
卻說那夥賊兵,果然便是方貌派出,去往常州的援兵,主將乃是賊兵六軍指揮使衛忠,麾下引了十餘個牙將,將兵萬餘人。
這夥賊兵大剌剌的,一直到了面前,才見曹操等人攔住去路。
賊將衛忠是個穩重的人,頓時一驚:“啊也?官兵如何竟到了這裡?莫非常州已失?若是如此,我等去也無益,速回無錫縣扼守,報於三大王,看他隨後如何安排。”
他這是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的對策,按理來說最是穩妥不過,偏偏麾下一個牙將,素來常以智將自詡,見了這般情形,忍不住要發一番宏論,扯住了衛忠道:“指揮使且慢,此事決然有詐!”
衛忠奇道:“如何便是有詐?”
那牙將嘿然一笑,指着宋軍說道:“指揮使豈不見他兵馬,只有區區千把?若當真下了常州,官軍大舉而至,豈會只這區區千人?”
衛忠眼前一亮,若有所思:“你是說——”
那牙將得意道:“必是他官兵圍了常州,攻而未克,怕我軍有發兵來援,因此特意分出這小股人馬,在路上虛張聲勢,我等一個不查,以爲常州已被他所下,他便計售,又得許多時間。”
衛忠露出恍然神色,越想越覺有理,當即把大腿一拍,怒道:“狗官軍,安敢騙我?兒郎們,隨我殺官軍吶!”
這萬餘人齊聲大喊,也不列什麼陣勢,就這麼亂哄哄隨着主將殺了上去,打得乃是以力破巧的主意,存心仗着人多勢衆,一口吞掉這夥官兵。
曹操見賊兵們山呼海嘯殺來,淡淡一笑,下令放箭。
原來曹操所留一千兵士,皆是射手,瞬間弓弩齊發,早將賊兵射倒一片。
這等打法,若是對上遼軍、金軍,甚至精銳些的宋軍,都不足取勝,然而這些賊兵,人數雖然衆多,甲冑卻是稀少。
方臘初起兵時,只以頭巾顏色標示級別,軍中並無盔甲、弓箭,及至掃蕩了數州宋軍,才繳獲了許多軍械。
然而南方駐軍,本來不多,軍械亦多陳舊,因此時至今日,軍中披甲者仍是不足三成,且大多都是皮甲、紙甲、布甲,至於少數鐵甲,更是唯有將領方纔穿得。
因此弓弩一發,殺傷極大,曹操令一千人分爲前後三排,次第而放,那箭矢綿綿不絕,萬數賊兵,衝至一半,已射翻一千餘人,餘者大駭,步伐頓慢,都想讓別人衝在前面,然而人同此心,竟是停在了半途。
曹操見了大笑,抽刀喝道:“衆軍聽令,三步一射,滾滾而前!”
這一千射手都是在青州練成的,聞言齊齊向前,行至三步,第一排射出一箭,隨即停下彎弓搭箭,後兩排徑直越過,行至三步,第二排又射一箭,第三排越過第二排,行得三步,再放一箭,這是第一排一趕上,越過第三排前行……如此周而復始,邊射邊進,賊兵們哪裡能擋?步步後退,有些賊兵驚慌,踉蹌而倒,越發混亂。
衛忠大驚,萬沒料到這些官兵如此精銳,要使自家射手還擊時,那些射手零零散散,或前或後,一時哪裡組織的起來?只得不斷後退,越退越亂。
衛忠無奈,喚上幾個心腹牙將,七八匹馬疾奔而出,想要憑藉武勇,衝亂對方陣列,再揮大軍掩殺。
曹操早有防備,將手一招,劉唐、李逵、呂方、郭盛四將齊齊大喝,兩個馬上、兩個步下,徑直迎了上去。
劉唐、李逵都是步戰高手,一條朴刀,兩柄大斧,上砍其人,下砍其馬,一個照面,便殺死對方几個牙將,呂方、郭盛雙戰衛忠,劉唐、李逵對視一眼,拽開大步,徑直撲入賊兵陣中,頓時殺出了兩條血衚衕來。
衛忠眼見這般情形,心知勝利無望,急待走時,呂方、郭盛同時發力,兩條方天畫戟,將衛忠的五股拖天叉死死壓住,你刺來我刺去,招式又快又狠,衛忠雖自負武藝不凡,此刻也只辦得遮攔招架,再無還手之力。
曹操看在眼中,不由甚是欣慰。
呂方郭盛隨他極早,一開始凡事都由二人相伴,但隨着曹操做的事業也來越大,惹的敵人也越來越厲害,同時身邊的厲害兄弟也與日俱增,這呂、郭兩個漸漸跟不上趟,不免有些顯得雞肋。
好在他兩個倒也有自知之明,硬是沉下心來,咬牙打磨武藝。曹操也念舊情,不曾付以甚麼職司,好讓他專注習武,如今幾年苦功紮下,果然進境極大,若是此時上去梁山,雖不能同那些神將媲美,也足以和某些玄將爭鋒了。
這個衛忠在方臘麾下官拜六軍節度使,武藝着實不凡,但是呂、郭二將,獨自一個便足以持平,此刻兩個打一個,他兩個配合又默契,衛忠苦苦擋了十餘合,被呂方揮戟抵住了叉,郭盛大喝一聲,一戟刺穿衛忠咽喉。
見主將戰死,賊兵們都回頭要逃,然而亂哄哄跑不出數十步,數百騎軍席捲而來,後面兩三千步卒散開掩上。
賊兵們見了大譁,韓世忠等齊聲叫道,降者免死,有的賊兵想要逃跑,騎兵三五成羣,追上便狠狠殺死,一連殺了二三百人後,再無一人敢跑,紛紛跪地請降。
吳用計點降兵,約莫七千餘人,都使解了褲帶,押着往無錫縣去。
與此同時,杜壆、卞祥兩個領了一千人馬,都穿賊兵服色,亂哄哄飛奔到無錫城下,大喊道:“開門開門,快讓我等進城!”
城頭上探出一個校尉的腦袋:“你等乃是何人?”
卞祥打雷般大吼道:“都是自家袍澤,翻來覆去盤問個屁!我等乃是三大王差去援常州的,不料還在路上,常州便已失陷,我等不知此情,於路上中了官兵伏擊,萬餘人馬只跑出我們幾個,如今敵軍銜尾追來,還不速速開了們讓爺爺們進去,大夥兒須得齊心合力,方能守住此城!”
那守門校尉聽了,一時轉差了念頭,真個便開了城門,卞祥桀桀怪笑,飛馬搶入,手起一斧,先把這名校尉劈殺。
杜壆帶着衆軍一擁而入,放手大殺,無錫縣守軍不過數百,頓時冰消雪化,就此又復一城。
有分教:榆莢柳絮漫天起,楊潤常錫次第收。薄倖春風吹綠水,一別數載訴離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