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杭州城下殺氣蒸
杭州城中,計有兵馬近八萬人。
前番石寶雖大敗一陣,卻得曹操救護及時,真正殺傷、逃散的,只得五六千數,如今依然有七萬戰兵。
三月二十二日,童貫領兵出寨,欲渡江漲橋,過河攻城。
城上見官兵舉動,忙開了北關門,北玄大元帥“屠虎刀”司行方,綽刀一口,帶了兩員飛將,領兵三千殺出,擋在江漲橋前,見官兵衝來,城上城下,箭發如雨,死死將他攔在對岸。
童貫見急切難過,喚回兵馬,出陣喝道:“天兵既至,何不早降?你這廝若肯陣前歸降,本帥做主,赦你前罪,允你在軍中戴罪立功。”
司行方見他金盔金甲,氣勢非凡,猜測必是童貫,仰天一笑,高聲喝道:“要爺爺投降,非是不可。只是爺爺素來愛潔,豈肯同一幹佞臣爲伍?伱且取了朱勔、蔡京、楊戩幾個奸賊,還有你自家這顆頭顱來,都叫趙官家親自捧了來此,爺爺便下馬降伏。”
童貫聞言,勃然大怒,指着道:“狂悖反賊,安敢辱沒大臣!誰去與我取他人頭來,本帥重重有賞。”
大將王稟,要搶頭功,拍馬舞槍,一氣衝到橋上,大喝道:“兀那賊將,吾乃宋將王稟是也!汝敢同我決一死戰否。”
王稟從童貫徵王慶,立功不少,受封爲婺州觀察使、步軍都統制,如今隨童貫討方臘,一路至此不曾廝殺,此刻正欲人前顯聖,斬將立威。
司行方亦曾聞得此人勇名,正待上前與他較量,旁邊一員飛將叫道:“殺雞焉用割牛刀!北帥請爲末將掠陣,待我王績殺他!”說罷舞雙銅刀,直取王稟。
此橋寬七八丈,恰是鬥將好戰場,他兩個馬交一處,各含忿怒,殺成一團。
王績乃是金陵人士,昔日在鄉里時,和馬麟同拜一師門下,馬麟吹得好鐵笛,人稱“鐵笛仙”,這王績亦會打鈴鼓,人稱“鐵鼓仙”。
後來各自藝成,行走江湖,都有不同遭際,馬麟同了歐鵬、蔣敬、陶宗旺幾人去黃門山落草,這王績則加入了明教,後來還曾特地去黃門山邀約師兄入夥,可惜那時馬麟已隨曹操而去,徒留荒山蕭肅。
王績那兩口銅刀掄轉,恰如風飄玉屑,又似雪散瓊花,童貫看的花了眼,驚聲道:“這個賊將,卻是了得!”
旁邊劉延慶虛着眼看了看,一雙老花眼哪裡看得分明?胡亂安慰道:“大帥休驚,若那廝真個壓過王稟時,末將只消一箭,便叫他跌落塵埃。”童貫聽了,這才心安。
王稟同王績叮叮噹噹打了七八招,喝道:“你這廝所學,都是江湖裡的花哨招兒,怎敢敵俺大將?”
手起一槍,疾若驚雷,自他雙刀影裡透過,一下沒入喉嚨,“嘿”的吐氣開聲,挑出兩丈開外。
有詩一首,單贊王稟這條槍:
槍去如雷見已遲,攻來似電恨難支。
杭州城下初交手,鐵鼓再無重振時。
司行方見折了王績,心中大怒,喝道:“敵將莫走,且留下性命,祭奠我王績兄弟。”
王稟傲然道:“一個來,一個死,兩個來,死一雙。”挺槍同他交鋒。
司行方這口刀,雖然略遜石寶,也堪稱名震江南,王稟已是宋將之中有名健者,兩個各施威武,大戰四十合平分秋色。
童貫不快道:“王稟素以勇武誇稱,方纔殺那賊將,也還快當,如今怎地半晌拿此人不下?”
劉光世在父親身後,聽見此言,忙道:“稟告大帥,小將麾下勇將王德,綽號‘夜叉’,有萬夫不擋之勇,請大帥允他上陣,相助王將軍一臂之力。”
童貫笑道:“讓他去試試,真若勇武,本帥何吝提拔?”
劉光世大喜,忙摧王德出陣,王德抖擻精神,提着大斧殺出,南兵陣上“石獅子”黃愛看見,猛醒道:此前敗回的兵士不是說,宋軍中一個使大斧的殺了吳值?莫非便是此人?正好替他報仇。
原來王德此前所殺的“鐵獅子”吳值,乃是黃愛義結金蘭的兄弟,兩個合稱“鐵石雙獅”。
當即喝道:“兩個並一個麼?且來同我一戰!”掄動手中渾鐵棍,摧馬攔下王德。
王德的手段,卻比王稟更狠,交鋒只一合,手起斧落,早把黃愛斬於馬下,馬不停蹄,徑直殺向司行方。
司行方見他如此手段,哪敢以一敵二?丟個破綻,撒馬就逃,王稟、王德衝過橋去,一槍一斧,殺得血浪滾滾,南兵們慘嚎奔逃。
童貫見了大喜,馬鞭一指,麾下兵馬爭先過橋,司行方屁滾尿流奔逃回城,忙教城上守軍射箭,王稟、王德皆披重甲,直殺入南兵隊伍裡,拼命去搶城門。
這時方天定趕來,見了大驚,急忙喝令關城,司行方慌道:“兒郎們還在外面。”
方天定怒道:“杭州要緊?他們性命要緊?關門!”說着搶過小卒大斧,一斧砍斷繩索,閘板轟然墜下,頓時將地下幾個南兵砸成肉泥。
王稟、王德兩個剛衝到近前,便被濺了一臉肉末,嚇得寒毛倒豎:這要再晚片刻,化泥的便時他二人也。
原來杭州城池,乃是昔年錢王所建,一應門關,皆是三重:外一重是閘板,重逾千斤,中間乃是兩扇鐵葉大門,最裡面又是一層排柵門。
追隨司行方出戰的三千人,只逃回來七八百,餘者皆落在門外,被童貫大軍盡情殺戮,城上守軍紛紛放箭,官兵都頂起盾牌,反把自家兵士射殺許多。
不多時,城外南兵悉數殺盡,童貫見放了鐵閘,一時難入,便令王德領兵五千攻打,又令王稟領兵五千,沿運河而行,去打艮山門,令大將楊可世、趙明、辛興宗領兵三萬,繞行城東,去打慶春門、清泰門、望江門。
又怕南軍棄城南逃,令劉鎮領本部涇原兵,去佔了鳳山,斷他南逃之路,令黃迪領本部鄜延兵,佔了西山,防他渡西湖而逃。
他自家則領餘下兵馬,據運河北岸,觀王德、王稟打城。
至此,杭州四面,皆遭童貫圍住。
杭州城裡本來早有佈置:南離元帥守南城,東青元帥守東城,西銳元帥守西城,北玄元帥守北城。如今司行方作戰不力,險些被人一陣搶了城門,方天定便同方七佛親自指揮守北面,任他在一邊獨自懊悔垂淚。
城外楊可世、趙明、辛興宗三個,領了兩萬環慶兵、一萬熙河兵去打東城,繞到城東一看,護城河外,至沿江大片陸地,滿滿都是人家。
原來杭州繁華多年,城裡畢竟有限,南山西湖北運河,只有東面曠達,可以安居樂業,經年來人煙積攢,村居道店猶賽城中,辛興宗一眼望去,頓時露出貪婪之色。
他三個自家分定,楊可世、趙明去打清泰、望江二門,辛興宗領熙河兵打慶春門,待那兩人領兵去遠,辛興宗卻不急攻城,召集手下大小將佐,同他們道:“我軍數日前方敗,如今兒郎們士氣未復,如何便好廝殺?我看這裡人家富裕,杭州既被反賊佔了,這些百姓都是反賊子民,本將軍的意思,先把他城外村坊盡數掃蕩,讓兒郎們肥肥吃上一注,再去打城,豈不更有力氣?”
那些將佐聞言,俱各大喜,都道:“將軍說得再好不過,想我等在西北吃沙子受苦,年年同西夏人血戰,他這裡坐享太平,竟然還敢從賊,若不教訓教訓,天下百姓都學他壞樣。”
辛興宗仰頭大笑:“說得不錯!你等各自帶兵去教訓教訓這些反賊百姓,都記住了,所有財物,分爲三分,我和童大帥共取一分,你等合取一分,餘下一分,都歸兒郎們個人所有,兒郎們若有私匿不納者,扒皮示衆。”
將佐們笑得滿嘴牙花,紛紛拍奶發誓:“兒郎們得將主這般厚愛,誰還敢藏匿,真個不當人子,末將們親手扒他的皮。”
辛興宗又看了看城牆上的守軍,眼珠轉了轉,又道:“你等也不必全去,辛甲、辛丑、辛酉、辛丁四個,引一千會廝殺的,這般這般,如此如此。”
他所點出的四個,都是他辛家家將,跟隨其父多年,如今都在軍中做都頭、虞侯等職。
四個聞言,頓時露出失望神色,卻也不敢違令,各自領人去了。
其餘衆將亦領各自人馬,四散而去,片刻間,村坊中火光四起,哭嚎聲、尖叫聲、求饒聲、狂笑聲混作一片,辛興宗如聞仙樂,縱情長笑。
歷天閏把守東面城牆,親自坐鎮居中的清泰門,這慶春門的守將,乃是“砍頭郎君”晁中,此刻拄着一條鬼頭大刀,沉着臉望向城外亂象。
麾下小頭目憤憤然道:“晁飛將,你看這些官兵,倒比我們造反的還狠!我們昔日進杭州,殺戮都無這般慘烈。還有那個宋將,如此狂妄無備,我等出去殺他一場如何?”
晁中順着他所指看去,果然辛興宗下了馬,就在一棵大樹下坐着,周圍只有十餘個衛士。
心中動了動,慢慢搖頭道:“不可!方纔大太子派人通傳各門,你不曾聽到?司元帥都遭了敗績,若有再敢出城浪戰的,定斬無赦。”
那小頭目聽了,不住嘆息,望着城外官兵施暴,恨得把腳連跺。
忽聽身後有人沉聲道:“你家少教主的將令,卻不曾傳到我手。晁兄弟,你自顧守城,且開門讓我梁山兄弟去廝殺一遭,好歹爲杭州人出口惡氣。”
晁中迴轉頭,卻見曹操凝視着城外慘象,面沉如水,語氣不容辯駁:“我不讓你爲難,回頭自會和少教主說明,他是我的兄弟,這個面子,必然給我。”
晁中吸一口氣,點點頭道:“官兵勢大,諸位兄弟多多小心!”
原來曹操這幾日,白日裡隨方天定視察城防,夜裡便獨自苦思,如何方能不露聲色的使他速敗,又如何儘量保全明教實力。
今日聞官兵攻城,當即點齊人馬,以待時機,不料正見辛興宗縱兵劫掠,心中一動,暗想道:我打着梁山旗號來援,卻不可墜了梁山威風,這股西兵無法無天,正好先借他立威,後面杭州再失,便不損我等顏面!
當下喚了一衆兄弟,竊竊低語道:“他兵馬衆多,你等出戰,決不可戀戰陷入重圍,只如此如此,再這般這般……”
安排已畢,晁中令人開城門、放吊橋,五員戰將領着數十名騎兵、百餘名弓騎,馳騁而出。
哪五員將?唐斌唐將軍,史進史大郎,陳達和楊春,樊瑞樊魔王。
辛興宗見一彪騎兵急奔他而來,不驚反喜,起身上馬,指着大笑道:“反賊,中我算計也!耶?是你們!”
卻是看清了唐斌、史進面貌,史進殺他二弟,唐斌刺他一矛,頓時傷口、心頭齊痛,咬牙切齒道:“拿住你們,都細細剮碎。”
話音未落,旁邊一個衛士掏出牛角,嗚嗚吹響,頓時四下房舍裡,數百人吶喊殺出。
辛興宗見了不喜反驚——他明明埋伏了一千人,算計着萬一敵將見自己落單,冒險殺出,便以伏兵打他個冷不防,說不定還能趁機搶城,然而此刻衝出來的戰兵,怎麼看也不過四五百之數,四大家將,亦只有辛甲、辛丑亮相。
卻不知人不患寡、唯患不均,別的袍澤,都去劫掠,偏這一千人留下做伏兵,心中豈有甘願的?四個家將暗自協商,都道北門關一戰,賊兵必然喪膽,哪裡敢輕出?不如大家輪流去劫掠一回,也不枉數千裡迢迢,來這江南廝殺一遭。
總算辛家治兵還算嚴謹,好歹留了一半人下來。
熙河兵中,亦有騎兵,只是不便埋伏,都去劫掠了,這裡涌出的卻盡是步卒,唐斌遠遠喝聲放箭,弓騎們紛紛挺拔腰背,一陣箭雨,射翻二三十人。
就這一陣箭,伏兵們動作稍慢,不曾來及列陣,史進、唐斌,並肩殺入,三尖刀點鋼矛雙雙舞起,當即殺翻一片。
辛家兩個家將大急,拍馬來戰,楊春陳達奮勇上前,戰不幾合,將二人斬於馬下。
辛興宗若是無傷,憑他家傳魚尾斧,還能掙扎一二,此刻肩膀處裹得老高,甲都不曾着,還有甚麼念想?扭頭便逃,身邊衛士更是把牛角嗚嗚狂吹,召喚大部來援。
好在那些西兵雖被衝亂,眼見主將危急,也都奮力交戰,道路又不甚寬廣,史進殺得人頭滾滾,一時也近不得辛興宗身前。
辛興宗扭頭看去,心下稍安,如今城外都是童貫大軍,他料這些反賊也不敢深入追他,況有那些分散出去劫掠的兵馬,聽見號角聲急,各自迴歸,待聚得人多,說不得直接一記反殺,便爲自己和老二報了血仇。
正得意之間,眼神忽然一凝,卻是看見亂軍從中,一條烏龍升騰而起,龍背之上穩坐一員青面獠牙神將,右手提一柄鐵錘,左手就馬上扯頭髮提起一將,就半空中直飛過來。
這個場景,嚇得辛興宗失聲大呼:“啊呀,這是什麼妖法!”
半空之中,樊瑞疼得大叫:“啊呀,哪裡不好扯,扯我頭髮作甚!”
轉眼之間,已至頭頂,樊瑞忍痛含淚,手起丟出銅錘,將辛興宗砸翻馬下,忙不迭收了神通,抽出那口混世魔王劍,架在辛興宗頸上:“叫他們都停手,不然先斬你這顆驢頭!”
史進、唐斌看見遠處這一幕,都不由驚呼:“樊兄道法,竟然精進如此!”
他們不曾參與扶桑之役,自不知這位“必大將”神將機緣湊巧,先後飽餐了安倍家傳承多年的白虎、騰蛇、朱雀三大式神,神通早已一日千里,臻至煉虛爲實也。
這正是:混世魔王道法精,陣中且任我遨行。飛騰陸地拿敵將,樊瑞南國享大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