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稱開平王之後,衆好漢聞聽,吃驚非淺。
要知這高家,當屬大宋朝頂級權貴,一門雙王,威風無倆——
長兄開平王高懷德,宋太祖趙匡胤手下有名大將,娶了太祖親妹趙美榮,人稱大宋駙馬、御妹丈,乃是大宋開國十王之一!
其弟平東王高懷亮,亦是開國十王之一,當初失散,得楊袞收養,做了楊家八郎,乃是楊業的義兄弟,後來認祖歸宗,若論武藝,還在乃兄之上。
高氏兄弟之父高行周,曾和“火山王”楊袞互傳武藝,高家槍換了楊家刀,纔有了後來鼎鼎大名的楊家槍。
祖父高嗣繼更加了得,學得羅家槍後,一手改爲高家槍,號稱五代十國第一名槍,綽號“白馬銀槍”。
這等人家,按理該是榮寵不絕、與國同戚纔是,如何高寵竟說受人陷害,無奈逃去別國避禍?
宗澤趕來聽說,都覺詫異:“堂堂開平王府,何人敢加欺凌?”
高寵搖頭笑道:“祖蔭雖厚,終有盡時,我高家祖上出了開平王、平東王兩位英豪,隨太宗皇帝徵遼國時,雙雙戰死幽州城下,此後宋遼承平,再無將軍用武之地,高氏兒郎又不會攀附巴結,漸失聖眷,在所難免。”
他這番話,不是軍中人,難解其意:宋朝和西夏國戰爭頻頻,如何叫無用武之地?
原來高嗣繼本是嬀州人氏,高懷德則出生於真定常山,趙子龍的故鄉,其根基在河北一帶,而西北用兵,都是種家、折家、姚家等等將門把持,高家想要擠也難擠入,因此後代子孫,難立新功。
高寵又道:“及至十餘年前,高寵父親早喪,家中只餘孤兒寡母,卻坐擁老大一所王府,恰逢蔡太師要擴園子,一眼看中。我母親因是祖業,不肯發賣,遭了老賊嫉恨,令人構陷我先父藏匿遼國細作,奪了爵位、產業,我母爭競不得,只得離國避禍,養育高寵成人。”
宗澤等人聽了,無不義憤填膺,宗澤畢竟老成,只是搖頭嘆氣低頭,關勝等人,卻都圓睜兩眼、倒豎雙眉,怒聲大喝道:“蔡京老賊無恥,竟然構陷開國功臣子孫!只待武大哥曉得,必然爲這兄弟做主。”
高寵保着母親隱居山林,雖有幾十個老家丁跟隨伺候,卻一向低調行事,同外人往來不多,只是偶爾下山採買用度,因此雖知去歲以來,這山後九州天翻地覆,換了別主,卻不知老曹實力究竟到了如何程度。
因此聞言不由詫異,奇道:“列位所說的武大哥,難道竟能同蔡京爭鋒?不然如何能爲我家做主?”
關勝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聲大笑,厲天閏陰笑道:“這位兄弟卻是有所不知,諒蔡京那廝,也配同我兄長相比?我兄長乃是天人,蔡京是他鞋底下的泥。”
高寵聽罷,難以置信,關勝道:“此處不是說話處,且先入靜邊城,我兄弟們同你細訴。”
高寵本來打算擊退金兵就回家的,但他生長荒野,從來不曾見識這般多好漢,一時義氣相投,戀棧難去,又好奇“武大哥”的事蹟,想了片刻道:“我去做客無妨,須派個人去我家裡,告知母親一聲,免得掛念。”
朱仝笑道:“高兄弟一番孝心,實在可嘉,我去貴府上走一遭吧。”
關勝點頭道:“‘美髯公’辦事,再讓人放心沒有。”
遂讓高寵告訴了入山路線,朱仝快馬加鞭去了。
高寵這才放心,同衆人進了靜邊城,宗澤、關勝幾個安排防務,留下杜壆、欒廷玉、厲天閏三個相陪。
三個伱一言我一語,把老曹平生經歷細述一番,高寵一個山裡孩子,哪聽過這般精彩人生?不由目放異彩,拍手驚呼:“啊呀!不料世間竟有這等矯矯不羣的奇男子!你等能同這等人物做兄弟,好生令人羨慕也。”
欒廷玉笑道:“兄弟,你看,我亦叫你一聲兄弟!你見我等危急,單槍匹馬來援,不說你武藝多高,這番胸襟氣魄,豈不也是頂頂奢遮好漢?我等都有心和你做兄弟,我哥哥若知你爲人,又豈能外?”
高寵聽了,大笑不已,連連道:“痛快,痛快,小弟自八歲起和母親搬來紅桃山,平生的朋友,只有山前山後的老虎、黑熊,如今得了你們這些哥哥,真不枉活這一遭。”
杜壆笑道:“我等得你這個好兄弟,心中也自痛快,待兄弟們合力殺翻這些金兵,好歹搶一個公主給你做老婆,方見爲兄們心意。”
正說話間,秦明大步而來:“老婆的事且不急,阿骨打那廝大舉殺來也。”卻說阿骨打派出騎兵追擊,以爲萬無一失,不料殘兵敗回,備述戰況,得知斡魯古、婆盧火及麾下五將盡數喪命,不由勃然大怒:“這些南蠻,好生難纏!斡魯古、婆盧火隨朕南征北戰,立下多少大功?不料今日折在此處!”
當即折箭爲誓,定要活捉那忽然殺出的“白袍小將”,砍去手腳喂狼。
麾下衆將,也都怒不可遏,紛紛請令做先鋒,去打了靜邊城報仇。
阿骨打發罷了怒火,卻又冷靜下來,擺手道:“這幹南蠻乃是勁敵,不可小覷了他,我等且全軍推進,這些木筏拆開,就殺虎口殘城,築成大寨,朕自領中軍,同他周旋,再讓斡魯、宗望,各領一軍,沿着長城而進,一取朔州、一取武州,倒看他如何應付。”
完顏斡魯、完顏宗望大喜,起聲領命,各自帶了本部軍將,領兵分頭而去。
阿骨打讓撒該主持築寨,親自領兵五萬,統帥猛將若干,直奔靜邊城。
及至城下時,靜邊城早已擺出防禦姿態,阿骨打冷笑一聲,將手一招,但聽哭聲大起,六七千人手無寸鐵,倒捆雙手,被刀斧手推至陣前,望着城堡大哭。
宗澤眉毛一皺,已看出這些都是被洪水衝散的殺虎口守軍,先前呂方等招攬了部分回來,餘者四散,一時難尋,不料阿骨打也捉住了這麼多。
關勝低聲道:“此獠必是要令俘虜先攻,我等卻不可手軟,凡上前者,盡數殺了不赦。”
宗澤嘆道:“慈不掌兵,老夫自然省得。”
話音方落,卻見一員魁梧金將,躍馬提刀,一直衝到城下,大喝道:“呔!南蠻們聽真,某家乃是殿前將軍黃柄奴,謹奉大金國皇帝陛下之令,昭告爾等:爾等前番連殺我國幾員大將,可見軍中不乏猛士,吾皇欲邀爾等鬥將,若爾等勝得一場——”
他回刀望那些俘虜一指:“便把這些俘虜,還你一千。若是你等輸了一場,便把俘虜斬殺一千,爾城中可敢應戰?”
城中衆將,面面相覷,都忍不住露出笑道:“這個金國皇帝發什麼善心?若這般說,兄弟們贏得幾場,豈不是把那些失陷的兵將盡數救了回來?
宗澤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但再一想,阿骨打此乃陽謀,若不從他,只怕俘虜們變心不說,城中軍兵也要喪氣灰心。
只得微微點了點頭,關勝高喝道:“好!鬥將便鬥將!“
不過片刻功夫,堡門開出,一衆大將接連而出,就城下一字排開,唯有秦明性子急躁,竟是馬不停蹄,徑直奔黃柄奴而去,大喝道:“既來之則安之,你我先鬥上一場!”
黃柄奴也無怯意,大笑一聲,舞轉大刀,便來交戰,但見兩匹馬往復盤旋,馬蹄蹬蹬,一條狼牙棒如烏雲蓋頂,一口赤銅刀似烈日當空,你來我往撒手大戰。
這個黃柄奴刀法不凡,力氣亦大,那口刀舞得嚯嚯生風,秦明同他戰了二十餘合,心中焦躁,暗自忖道:高寵那小兄弟,獨踏萬騎,一條槍挑殺多少金將?我秦明成名多年,縱不比他奢遮,一個金將還久久難勝,如何有臉受他一聲哥哥相稱?
若是一般戰將,心中着急上火,不免自失章法,然而秦明何以叫個“霹靂火”?
他心中越是火燥,狼牙棒使得便越發兇狠,只見那條大棒,一招重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黃柄奴漸漸不能抵擋。
正要叫停認輸,秦明轟隆一棒砸落,喀嚓!砸斷了長刀刀柄,順勢落在黃柄奴肩膀上,力透鎧甲,頓時將肩骨砸得粉碎,黃柄奴慘叫一聲,秦明反手又接一棒,嘭的一下,把好好一顆腦袋,打成了一塊血肉模糊的蜂窩煤。
金兵陣中,齊聲驚叫,阿骨打神色不變,揮揮手道:“還他一千人。”
前面刀斧手立刻揮刀,割斷一千人繩索,那一千人喜極而泣,狂奔向靜邊城。
秦明見了大喜,狼牙棒一指阿骨打:“老賊酋,算你言而有信!”
正要回身,忽聽背後有人大喝:“南蠻會使什麼狼牙棒,你敢同我比一比棒法麼?”
秦明一聽大怒,立刻勒住了馬,傲然道:“爺爺這條棒,打殺了多少狠人,棒下冤魂也不多你一個,來來來,近前受死!”
便見金軍陣中,一個銀甲戰將,騎匹白馬,倒拖狼牙棒飛奔出陣,咬牙切齒,直取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