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谷中天家中出來之後,龍若海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三江茶樓’。在谷支家吃飯的時候,他就連續接到了幾個傳呼。有宣經理的,也有父母的,都說是有事要商量。
茶樓開張之後,生意一直都很好。看到一切都走上了正軌,龍若海也就逐步讓自己脫身出來。畢竟自己是一個在職幹部,萬一讓有心人看到以後,不好說話。反正有宣經理這個老行家在掌舵,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今天這種接二連三的傳呼,是前所未有的情況,這說明茶樓的經營中出了問題。不然的話,是不會這麼急呼呼的來招喚自己的。而且是父母和宣經理同時找,有點不太尋常。問題會出在什麼地方哩?龍若海撓了撓自己的頭皮。
宣經理攪權?斂財?不可能。他很清楚喬小兵一家是出於了結情分的緣故,纔會如此幫着自己開這麼一家茶樓。這個老宣是個很精明能幹的人,不應該會爲了蠅頭小利而不顧大局的。如果是那樣的話,即使自己不說什麼,喬家那一關恐怕也不好過。
自己的父母爭權奪利?也不可能。他們一直認爲是在幫兒子的朋友打工,也一直在擔心效益不好,對不起別人給的高工資。做起事來,總是在拼命。這樣的本分人,怎麼可能唯利是圖,作出讓人不忿的事?
這也不是,那也不可能,龍若海想到是不是有關管理部門在找麻煩。這倒也是很有可能的事。那些人只是吃了一頓開張酒,什麼好處也沒有能夠落得下。如果是這個原因,倒也能夠說得通。那樣的話,自己就要找劉強好好商量才行。
思考之間,龍若海已經到了‘三江茶樓’門前。放眼一看,巧到沒有再巧,劉強正陪着幾個同事來喝茶。兩個人也不說話,幾個手勢一打,對方就明白了龍若海有事要找的意思。
“龍大隊長,我可把你給盼來了。”看到與劉強分手之後,直接就奔了三樓的龍若海,宣經理是喜出望外。連忙從老闆椅上站了起來,迎接這個真正意義上的老闆。
他清楚得很,到這兒來的目的和任務,不是幫總部那邊賺錢。而是要幫眼前這位警察的父母把生意打理好。偏偏有些話不能與那兩個老人說得太明白,碰到問題當然只能找這位龍警官來交換才行。
聽了宣經理介紹的情況,龍若海有點啼笑皆非。既不是雙方爭權奪利,也不是有關部門找麻煩。問題的癥結卻是自己的父母心慈手軟,導致了整個茶樓管理失控。
有人遲到早退,有人賣姦耍滑,出工不出力。甚至還有人找到宣經理毛遂自薦,希望能取代龍若海的父母來管理整個茶樓。還有一個負責茶樓餐廳用料採購的人,以次充好,偷工減料,收受回扣。有了這麼多的問題出現,並不算很可怕。關鍵是他的父母還在憂柔寡斷,下不了狠心來對付那些害羣之馬。
宣經理很着急。他擔心的是京城那邊的老闆會說自己無能,會說自己做事不用心。聽宣經理這麼一說,龍若海放下了心。只要不是內耗,不是有人找麻煩,事情都好辦。管理上的問題,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特別是自己的父母沒有管理過這麼大的家當,當然會有吃嫩的地方。這也就是開張之後,仍然把宣經理留在這兒撐門面的真實用心。
見到兒子以後,父母親也是一肚子的苦水。龍若海只是靜靜的聽,一直沒有說話。只是他越聽,火氣卻是越大。那些鬧事的人,沒有一個是外人,卻原來都是家中的親戚。
當初招募員工時,龍若海就不同意使用家中親戚,說是難以管理。重又重不得,輕又輕不得。重了會說是沒有親情,輕了又沒有效果。不但他們自己不會好好幹活,還會給其他外來員工造成壞的影響。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家中困難的時候,除了石磊家以外,沒有一家肯伸出援手予以幫助。正是這個原因,才導致了龍若海放棄了名牌大學,從而選擇了公安學校。所以他對這些親戚沒有什麼感情可說。
可惜的是他的媽媽不答應。說是不能見利忘義,一定要幫着家中親戚一起脫貧。沒有想到,才這麼一點點時間,問題就全部暴露了出來。
他的父母看到的還只是一些表面現象。說是有些親戚不服氣,憑什麼龍家老兩口能做管理,能拿高薪。由於心理不平衡,就出現了消極怠工的現象。當他們得知表舅私下想取而代之,一個表叔還在暗中收回扣的情況後,氣得全身都在發抖。
龍若海勸阻了父母。既然有人要跳出來,也是好事一樁。省得日後尾大不掉。到了那時,宣經理已經走了人,只能直面相對,反而更傷感情。
老人不想拉下面皮,那就不要讓他們爲難。他立即與宣經理取得共識。讓對方做個惡人,幫着把膿包擠出來。讓對方以老闆的名義宣佈,免除自己父母的管理職務,算是稍作懲罰。父親只負責重要客人的接待,母親則掌管起了材料進出管理大權。這樣一來,二老都脫離了管理一線,避免了與員工的直接交道。
空下來的職務,則交給了心直口快、管理潑辣的曹阿姨和一個也是工友的李叔叔。他們的獎金分紅,直接與營業額和職工管理情況掛起鉤來。至於那些暗中鬧事、妒嫉眼紅的親戚,全部一腳給踢了出去。就這麼三下五除二的一番動作,不但整個茶樓的風氣爲之一振。就連龍若海的父母,也感覺到鬆了一口氣。
處理完這一切之後,龍若海纔去包廂會見久候在那兒的死黨。聽着自己的老大哥說完了這麼一番經過之後,劉強也笑了起來。感慨地說道:“慈不掌兵。這個道理在商場、戰場和官場都是相通的。”
“是呵,沒有鐵的紀律和規矩,就不成其方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麼一下殺手,反而把毒瘤都給割除了出去。”對劉強的觀念,龍若海也深有同感。
“不說這些嘍。我來問你自己的事,這一次能不能借着機會再進上一步?”劉強關心的事,還是龍若海在仕途上的發展。“看來是希望不大,或者說已經成爲了泡影。”龍若海苦笑了一下以後,詳細介紹了情況,最後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大哥,你就和解放前的地主老財一個樣,守着金山,自己在討飯吃。哈哈,有意思。在別人的眼光裡,你有許市長做後盾,還有葉家這株大樹。嗯,魯家、沈家的女兒對你有情,也可以借力。還有你師傅那兒,也可以求援。有誰能相信,你竟然是孤立無援的人呢?”
“是呵。在別人的眼光中,只要有一處外援就足以穩操勝券。而我卻好象是一副可憐蟲的樣子。說給我聽,我也不相信。這五個地方的外力,我都估算過。許市長那兒的事,你是知道的。真要求他幫忙,反而不能如願以償。
葉家有種知識分子的清高,別人主動幫忙還差不多。我要是求上門去,不但會讓他們瞧不起,也根本不會出手相助的。魯家不對我進行打壓,我就阿彌陀佛了。那一拳的教訓,我記着哩。
沈家幫我辦了這個茶樓,也算是還了當初那個人情。再想貪得無厭,恐怕也是無濟於事的多。還有我的師傅那兒,估計也沒有什麼可能。當初提拔副大隊長的時候,他就沒有說話。所以呵,我是外表鮮光,實質上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劉強點了點頭,贊同地說道:“你這話說起來也有點道理。魯光淦也是看穿了你的虛實,纔敢這樣對你進行打壓。換一個領導的話,就憑你這些外援的招牌,嚇也要把他給嚇倒。不過呵,我還是要說一句話,你確實是太正統了一點。
換一個人的話,不管有用沒有用,都會找上門去求援的。當然,他不會空手去。呵呵,你這些關係戶,在別人眼中都是無價之寶。到了你這兒,卻被輕易地給放棄掉了。多可惜呵,我都爲你心疼。
其實你可以不去求人,只要通過一些渠道把消息傳遞過去就行。有沒有效果,何必管他哩。起碼會有一個效果,讓你知道哪些關係可用,哪些關係不可儀仗。”
晚上回家休息以後,龍若海躺在牀上,靜靜地回憶着一天的情況,回憶着在谷中天家、在茶樓的幾番對話。谷支說話的意思,非常簡潔明白。人要量力而行,不要讓自己爲了官場上的事活得太累。與其那樣無休止的追逐,不如讓自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遨遊。這纔是生活,纔是自己期望獲得的人生。
和劉強的對話,也不是沒有啓發。自己這五大外援,本來不是沒有威懾力量。只是由於碰上了魯光淦,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底細,纔會這麼熟視無睹。否則的話,以他對有權者的避讓和畏懼的性格來說,再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會這樣對自己進行打壓。
到了下一週,中層幹部的選拔應該就要揭曉。到了那時,木已成舟,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話。只是在此時,自己又能有什麼化解動作哩?想到最後,龍若海還是搖了搖有點發漲的腦袋瓜子。主動出擊不好,不符合自己的個性,也容易被人看輕。
弄得不好的話,沒有成效反而落得別人笑話。無所作爲也不妥當。只要錯過了眼前這個機會,就會被魯光淦徹底視爲無足輕重的對象。從此以後,自己的仕途就是一片暗淡,一切都要靠人恩賜才行。進也不能,不進也不好。那應該怎麼辦纔對哩?管他哩,見招出招,因勢利導,順其自然吧。這是龍若海在臨睡前,給自己定下的一條不是策略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