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一身唐裝的張躍進,依然躺坐在老闆椅子上閉目養神。‘二狗子’的嘴上也還是叼着根雪茄,也還是將雙腳擱在茶几上。趙有才知道,在張常委這兒敢這樣放肆的,沒有其他人,只會是他那綽號叫‘二狗子’的本家侄子張小強。
人稱‘白眼狼’的卞學進,始終是一身白色西裝。他手中端着個大號玻璃酒杯,正在大廳裡來回晃悠着。
城西派出所的那個‘二排長’朱長富,整個身體將張躍進那張特大號單人沙發都填得滿滿的。看不到他的面部,望見的只能是那肥大的肚皮。看到那起伏的樣子,就知道是在不住地喘着粗氣。嘴上正在吞雲吐霧的他,像只喝多了水的蛤蟆,樣子顯得既滑稽,又可憐。
“張常委好。”趙有才一進門,就先熱情洋溢對着張躍進打開了招呼。轉過身來,又對着張小強和卞學進獻開了殷勤:“張少好,卞少好。朱所長好”
“坐下吧。我不是說過嗎?你到我這兒就同到了家一樣,不要這樣客氣。你是長輩,和他們孩子,就更不要這樣客氣啦。”張躍進坐正了身體,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趙有才在沙發上坐下。
‘二狗子’連頭都沒有擡一下,仍舊自顧自的抽着雪茄。自從認了張躍進這個伯父以後,他的生活方式也有了很大的變化。迷上雪茄,就是他衆多改變之中的典範。
在很多雪茄客眼中,“古巴”似乎已經成爲雪茄最廣爲認知的品牌名字。古巴出產的雪茄,不僅代表了好品質,更彰顯了貴族的氣息。別看‘二狗子’人長得不象個東西,在吸食雪茄的時候,卻也是非古巴進口的雪茄不要。
象他此時吸的這種CohibaSigloIV,就是正宗古巴進口產品,香氣很足。相比其他品牌,cohiba有它自己的味道,更加醇厚一些。而且是好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富於變化。看他這種陶醉的樣子,就知道很是過癮。
對‘二狗子’的無禮,趙有才也不介意。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這小子的出身來歷,更是知道這小子的德行。趙有才的人生信條,是寧可得罪天下所有的人,千萬不要去招惹瘋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可以去用道理來加以折服。特別是正直之人,更是會要講理。瘋狗只會咬人,不會講理。‘二狗子’就是這樣一條瘋狗中的瘋狗。
張躍進對‘二狗子’的疼愛,那是衆所周知的。那是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要上天只恨沒有梯子。許多人都對張躍進這樣溺愛‘二狗子’看不明白。
要知道,張躍進可不是個讓人隨意蹭食的主呵。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個世間沒有真正能讓他掏心窩的人。在他的心中,也從來就是隻有自己,沒有他人。
在這一生中,他也確實從來就沒有把任何一個人放在心上。就連自己的老婆和女兒,都沒有這樣關切過。自從搭訕上況超羣后,張躍進能夠大展拳腳地發財。就總是感覺到老婆、女兒在跟前礙手礙腳,不能隨心所欲地做事。
特別是在鄧大安的事情上,老婆、女兒都指責他缺德。說是出門走親戚,都怕人家戳背脊。叨嘮聽得多了,張躍進也很討厭。乾脆讓這孃兒倆去了北美一個國家定居,免得在眼前煩人。
這樣做,還又讓自己多了個避風港。孽障多了,誰知道會在那兒碰上個‘對頭星’。萬一翻了船,總得有個窩能讓自己藏身才行。他也給自己辦了一個護照。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話,爬上飛機就走人,照樣享福。
張躍進疼愛‘二狗子’的原因,趙有才當然清楚得很。知道這小子是張躍進的私生子,那就不是自己所能得罪得起的人。既然他是瘋狗,自己也沒有必要去加以得罪。
卞學進倒還不錯,放下手中的酒杯,轉身幫着他泡了一杯茶端了過來。朱長滿則是很吃力地欠起了自己那臃腫的身軀,總算是露出了那滿是肥肉的腦袋瓜子。左右搖晃了一下,算是打了一個招呼。
“聽說你那兒來了一個什麼新大隊長,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怎麼幹得好好的,讓人把一把手的位置給奪了過去?”未等到趙有才坐好,張躍進就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
趙有才沒有急着回話。喝了一口卞學進親手泡的普洱茶以後,又靜靜地回味了一下。搖頭晃腦的作出了陶醉的樣子,然後說道:“唔,好茶,好茶。名茶嘛,就是不一樣。”
“喜歡喝,回頭帶點走。這玩藝兒看着不象個什麼東西,還被炒得離了譜。人家比我們會賺錢呵。”張躍進感慨萬端。他是個生意人,當然對能夠賺錢的事情感興趣。
發財以後,也懂得了‘一家賺錢九家用’的道理。總是會適時的將好處,送給用得着的人。象趙有才這種用得上的人,他總是不時的送上一些好處,用以聯絡感情。
“張常委不問,我也要來向你報告情況的。”趙有才欠了欠身子,接着說道:“從我瞭解的情況來看,這小子在市局原來是個培養對象,剛從京城參加地市公安局長培訓班學習回來。本來是要重用的,是有大前途的人。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會給發配到我們這兒來啦。
按照我的估計,不外乎這麼幾種情況,一是讓他到基層鍛鍊一下,鍍點金好提拔;二是前段時間我們這兒的社會治安比較亂,加上錢大毛的死沒有結果,派個能人來治理一下;三就是得不到上面的歡心,真的是被髮配下來的。
聽說前些日子,這小子爲了女人的事,打了市委過書記的公子。這事情鬧得很咋呼。很有可能是市局頂不住過書記的壓力,才把他放了下來。人家好歹也是個正科職幹部,只給了一個大隊長。這種說法也有點道理。
聽說,本來還想讓他擔任副局長的。只是因爲分管治安的柳副局長,要到年底纔到退居二線的年齡。所以只是擔任了大隊長。從這些情況來看,估計是前兩種情況的居多。那他的時間就不會長,主要關心的事,很可能就是政績。”
趙有才介紹情況的時候,卞學進也插上了嘴。帶點誇獎的語氣說道:“這個姓龍的倒也是個硬漢子。明知過大少爺的出身來歷,也敢爲了一個女**打出手。不過他的實力也不弱。聽說出警的時候,就有好幾個方面都插了手。在現場上,雙方就發生了較量。”
“你說的是哪個過大少爺?是不是和我搶小紅的那個傢伙?”‘二狗子’翻了翻白眼。他在努力回憶着有關過少兵的事。
卞學進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嘲諷地笑道:“是呵,就是那個過大少爺。況縣長把人交給我們,讓我們幫着好好招待招待。你倒好,和人家搶起女人來啦。不是我攔得快,還差點打起來。哼哼,真的打起來,舅舅臉上就好看啦。”
“你——”‘二狗子’被卞學進嗆白得一時接不上話來。這事他確實有點理虧。真的打起來,況縣長肯定會不高興。就這樣,事後還被伯父埋怨了好幾回。
看到兒子被外甥嘲弄得這個樣子,張躍進心裡也不舒服。只是他也沒有辦法,誰讓這笨小子做事不分輕重緩急的呢!沒有辦法,他只好還是和起了稀泥。一臉嚴肅地說道:“談正事要緊。其他無用的話,以後再說不遲。老趙,照你這麼說,這小子還是個人才。”
“是呵,是呵。這年輕人當然是個人才。信用社的案件你聽說過吧,還有那個曹裡的殺人焚屍案,都是他破的。人嘛,看起來還是不錯的。來了以後,說話做人還蠻謙虛的。比較懂事,對我說話都是請教。
不象有些從機關下來的年青人那樣,飛揚跋扈,老子天下第一似的。徐大勇的事情,也給我打了招呼。說是要幫着解脫。只是姓徐的這小子,象頭蠻牛,太不識好歹,對我總是象仇人一樣。”趙有才實事求是地對龍若海進行了評價。
“照我說,你們就不要煩這個神。從根子起,就不能讓徐大勇翻身。不知咋的,我看到那個姓徐的就頭疼。現在再弄上這麼一個姓龍的來,不是好事。說不定,這小子很可能就是我命中的剋星。”‘二狗子’將手中的雪茄往菸灰缸一丟,氣呼呼地開了腔。
從內心來說,他不認可解脫徐大勇的事。總是認爲,整個治安大隊就是這個姓徐的最爲討嫌。如果讓這小子恢復了權力,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你知道個啥!趙大隊長,不要理他,繼續說你的。”張躍進剎住了‘二狗子’的話頭。朝着趙有才擺了擺手,讓他繼續說話。
趙有才對‘二狗子’的嗆白,早已是習以爲常,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張躍進的實力擺在那兒,不是他對自己還有不小的用處,自己早就把這個小雜種送到牢房裡去啦。
憑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證據,這小子一個頭也不夠搬。早晚會有這麼一天,趙有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暗自安慰了自己一下。
他知道如果沒有張老闆的出力,自己只能在一個小警察的崗位上轉圈子。對於張躍進目前的處境,趙有才是一清二楚。在眼前這節骨眼兒上,他當然也要幫着打好圓場,爲張躍進的過關幫忙。
如果兩人對龍若海的想法,能夠基本合拍的話,事情就好操作,面場上的事情也容易做好。
“年青人血氣方剛,心性還沒有能夠完全穩得下來。他在我們這兒,要的是政績。我的想法就是和爲貴,幫他一把。只要工作上出了成績,要不了一年半載,他就會走人了事。我哩,多多少少也能沾上一星半點的輔佐功勞。
李局長對我的印象也不錯。到了那時候,大隊長的位置,想跑也跑不掉的。這樣做的好處,就是皆大歡喜。將來他上去了,萬一有個什麼事,上面也有人幫着照顧一下。”趙有才不緊不慢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這一番話,放到哪兒都能說得過去。即使用錄音機錄給龍若海聽上一遍,也會點頭贊同,覺得這是人之常情。
“哼,你們這是脫褲子放屁——多費一道手腳。照我說,出他幾回洋相,讓他自己呆不下去,就會乖乖地滾蛋。你們不要養虎什麼什麼的,就是把老虎養在家中的意思。到了那時候,你們哭都來不及。”‘二狗子’不以爲然地投了反對票。看到無人搭理,只好將菸灰缸中的雪茄又撿了起來。
“別瞎說,你纔出世了幾天,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張躍進喝止了‘二狗子’後,又思索了一會。才接着說道:“唔,你這話說得有點道理。這樣吧,先就這樣做了看。不行的話,我們再商量。年青人嘛,不就是要的錢、色和名嗎?給他一點就是。這事由我來辦。唉,不是‘二狗子’硬要辦這勞什子的‘夜總會’,還有那個什麼‘黑龍幫’。我堂堂正正的張躍進,何苦要看一個小小治安大隊長的臉色哩。”
“伯父,你這話就不對了吧。‘夜總會’又怎麼啦,大不了我們不開就是。‘黑龍幫’也沒什麼事,我們不用這個名字就行了吧。我看呵,這人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不是來找化工廠的麻煩,你就要燒高香了吧。”‘二狗子’一點也不認可張躍進的說法。他不承認是因爲自己的原因,纔要看龍若海的臉色。別看他說話不經大腦思考,這話還就說到了點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