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聖傑的靈堂,設置在他自己那簡陋的家中。爲了這事,還引起了一番爭論。有的領導考慮到他家地方太小,只有六十多個平方米,客廳也只有十多個平方米。這麼大的事情發生之後,前來弔唁的人,肯定不會少。人來了之後,當然也就會有無法轉身的感覺。特別是領導同志來了之後,更是無法落坐。他們建議將靈堂放到殯儀館,或者是禮堂。這一提議,遭到了烈士的母親和妻子的堅決拒絕。
“我們家雖然小,但總是自己的家,是聖傑自己親手建起的家。求求你們,就讓靈堂奸在家中,就讓聖傑在家裡再呆上最後幾天吧。”這是孫聖傑媽媽的想法。老人沒有眼淚,只是一臉的企求。“爲什麼要出去?我們家再小,也是我們自己的家。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家‘猴子’回家再看上幾眼。嫌地方小的人就不要來,是真朋友的人,就不會嫌棄我們家地方小。”悲傷讓孫聖傑的妻子邱樹梅臉色蒼白,雙眼紅腫。儘管如此,她的說話還是直來直去,一點也不轉彎子。最後還是龍若海到場拍板,按照親屬的要求,將靈堂設置在家中。與此同時,在住宅樓下面的空場上,連夜搭建好一座兩百平方左右的大棚,用於安放花圈、花籃,供弔唁的領導和朋友臨時駐足。
第二天上午,熬了一夜的姜政委,纔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作爲政委來說,要做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從靈堂的設置,到烈士親屬的接待,無一不要他來關注。還好,有了龍若海這麼一個能辦事的干將幫忙,省去了自己好多麻煩。本來,大家是勸他回去躺上一會的。只是姜政委想到發生了這種大事,方方面面的銜接,肯定是少不了的事。他還是強打着精神,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算盤打得也不錯。如果沒有什麼大事的話,就在辦公室的牀上休息一會。有了特殊事情,也能一喊就到。只是他剛到辦公室擦了一把臉,政治處的蔣主任就跑了過來。“姜政委,組織部來了電話。”“有什麼事情嗎?小事的話,你就直接處理一下,不要煩我了。”筋疲力盡的姜政委,說話有點漫不經心。這個時間,料理烈士的事情,是頭等大事。其他事務性的工作,都可以暫時讓一下位。
“他們通知談話哩。”也是一夜未眠的蔣主任,眼睛珠子也是通紅通紅,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也不想來煩人,只是事關重大,不得不跑來請示。“談話,談什麼話?”姜政委一下子引起了警惕。平白無故的,組織部找人談什麼話哩。“說是昨天晚上的縣委常委會上研究決定,任命趙有才爲副局長。讓我們通知他去組織部談話。”“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黨委沒有研究,也沒有打報告,更沒有進行考察。他們憑什麼來提拔幹部!”這種違背提拔幹部常規的事,當然會引來姜政委的指責。
“政委,你忘記了嗎?昨天下午,他們不是來了兩個人,說要考察什麼後備幹部隊伍的。我還向你作了彙報,你答覆說是由他們去吧。”蔣主任看到姜政委發火,也是一臉的委屈。老薑在部隊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聽蔣主任這麼一訴苦,立即捕捉到了其中的玄妙之處。不好,上當了。知道上了當,他就想到了昨天和老李電話聯繫的事。二話不說,他抓起電話就找李照遠說話。明顯的事,老李肯定是知情人。
正在臨時搭建的大棚內陪同領導的李照遠,聽姜政委把情況一說以後,也楞住了神。雖然知道況超羣要擡舉趙有才,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更沒有想到會揀在這個時間宣佈任命。這樣的時間,作出這樣的決定,當然會把自己逼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坐在一旁的郭副廳長,以爲又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連忙關切地問道:“老李,發生了什麼事情?說出來,大家商量着辦。”
這個時候的李照遠,也是無路可退。只好如實地把縣委常委會的決定說了出來。在場的揚帆,尷尬得只好連聲乾咳。郭飛揚雖然是個火爆性子,還是知道不好干預地方黨委、政府的決議。只是冷‘哼’了一聲,就走出了大棚。這個時候的魯光淦,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儘管早就從龍若海的口中得到消息,知道要想讓他上位的事,不會一帆風順。預感歸預感,真的得知方案被人推翻,而且是讓趙有才取代龍若海當上了副局長,老魯還是感覺到不可思議。聽到消息之後,他就一直感覺到有點疑惑。
寧北縣委的領導再混球,再糊塗,也不應該會什麼招呼都不打,什麼工作都不做,就突然提拔了一個副局長吧。老郭隔着一層不好說話,自己是直接領導,可不能熟視無睹。他讓人將寧北縣公安局的兩個領導找到了自己的面前。“老李,老薑,你們給我說說看,這中間到底有一些什麼不可告人的名堂?”魯光淦的聲音顯得有點冷。就連李照遠遞過來的香菸,也被直接丟到了桌子上,看都沒有看上一眼。如果是熟悉他的谷中天、王大爲這些人在場,就會知道他的火氣已經到了頂點。
姜政委不知道內情,心中也沒有什麼需要隱匿的東西,當然也就實事求是的解釋說:“昨天下午,縣委組織部突然來人說要考察幹部。我當時就感覺到比較奇怪,因爲我們除了要讓龍若海擔任副局長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提拔計劃。”“嗯,你繼續往下說。”魯光淦是個聰明人,才聽了這麼幾句話,就知道問題不是出在姜政委的身上,而是出在進場以後就一直不說話的李照遠身上。
“得知這一情況以後,我就打電話給李局。當時老李給我的答覆,說是縣委是爲了多掌握一些後備幹部,省得以後提拔的時候再麻煩。老李,你是這樣答覆我的吧?”姜政委雖然不知道內情,但也意識到這中間有問題,是有人玩耍了一點把戲。不管是誰在從中搗鬼,老李肯定是個知情人。既然這樣,他也不想幫人背黑鍋。因此,他在介紹情況的時候,當然也就有一說一的捅出了所有底細。
“老李呀,我不知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我也能想象得到,無非就是‘官’與‘名’二字吧。我們這些當官的人,整天都在教育下面的人,要這樣做,要那樣做。大道理能說上三天三夜,爲什麼到了我們自己,就不能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哩!”魯光淦聽完情況之後,當然明白是自己的部下和人家唱了一出‘雙簧’。事已至此,再說多少也沒有大用。他也只能忍住脾氣,耐心地勸說了兩句。
儘管他使用的語言很是控制,聲調也儘量的緩和,但還是讓當事人感覺到十分刺耳。他這麼說了以後,李照遠心中並不服氣。大道理誰都會說,做起來就不容易嘍。想當初,你魯光淦爲了上位,不也是到處東跑西託嗎?在‘豪門會所’的案件處理上,你不也是按照向侃的指示,放了人家一馬了嗎?不然的話,會是你坐在這個位置上發號施令嗎?
有了這樣的牴觸情緒,這麼一番談話,當然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木已成舟的事情,魯光淦也無法改變。就連郭飛揚事後聽了情況之後,也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在爲自己的徒弟擔心,今後在寧北的工作難度,將會是大大地增強。不但要和毒梟鬥智鬥勇,還要提防內部的暗箭。現在就連原有的同盟軍、就連一條戰壕的戰友都這麼不給力,讓人怎麼能全力以赴地對敵?有誰能說得清,還會有多少幕後的交易,在等待着暗算龍若海呢?只是此時屬於非常時期,一切都要爲妥善處理好孫聖傑的喪事讓路。面對這樣的現實,郭飛揚也深深地感覺到了一種無能爲力。自己如此,寄人籬下的龍若海又當如何!
烈士犧牲的第二天,經過方方面面的努力,瞻仰烈士遺容的活動開始啓動。這種事說來容易做時難,其間的各種細節,都不能有所忽視。稍有不慎,就會惹來一大堆的廢話。還好,有了龍若海在場,烈士的母親和妻子都是盡力地配合。到了上午十點,曲副省長來了,郭副廳長來了……一批批大大小小的領導都來了。他們來到了這麼一個卑微的普通警察家中.目睹家徒四壁的清貧,耳聞烈士的爲人處世。
當他們得知孫聖傑全家僅靠他一個人的工資度日,年老的母親還在農村種田的時候,在場的領導們一個個唏噓不已.他們見慣了花天酒地的警察,聽多了警察的胡作非爲。象這種堅守清貧、安於本分的警察,讓他們耳目爲之一新。街坊鄰居們來了,親朋友好友們來了,學校的老師、學生們來了,還有好多好多不認識的人也來了。大家是來爲烈士送上一程。點上一柱香,鞠上一個躬,表達一下對英雄的敬佩之情.
趙有才也來了。剛剛走馬上任的他,意氣風發的穿着一身嶄新的警服,顯得很有一番威勢。他邁着不緊不慢的四方步,在羅華的陪同下,來到了烈士的家中.當他鞠躬完畢,走到孫聖傑母親身前,讓老人家節哀順變時,意外的事情發生了。老人不認識這位紅光滿面的領導,站在一邊的羅華連忙上前做起了介紹:“姑媽,這是我們局裡的趙局長。”
羅華怕老人聽不清楚,說話的聲音高了一點。正在一旁擬定追悼會的有關事項的龍若海,聞聲之後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就低頭自顧自的繼續工作。這個時候,他不想再節外生枝。更不想在烈士的靈堂上,出現絲毫對孫聖傑的不恭。人算不如天算。讓他們沒想到的,羅華的高音量,卻是將邱樹梅這根爆竹埝子給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