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志軍告訴彭記者說，科裡準備將此事在廠報上通報一下。彭記者聽了回答說，那人這樣做肯定不對，但這只是極個別現象，千萬不要把它當做典型來抓。同時告誡志軍此事做個簡訊報道就可以了，千萬不要上綱上線，以點帶面，猜疑一大片了。
志軍對彭記者的告誡，似懂非懂，甚至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作爲志軍來說，在宣傳科他不過是個”臨時工“而已，每天努力完成科裡下達的任務，至於其他，他是知道的，人微言輕，他就是說了什麼有分量的話，到頭來不過是聒噪而已，根本起不了作用。
科裡在如何報道這件事的問題上出現了分歧。孫科長說簡單報一下就行了，不要長篇累牘的報道了。潘副科長卻不同意孫科長的說法，她說這件事很典型，一定要深入報道，深入宣傳，達到震懾壞人，教育職工的目的。孫科長不易爲然，強調說這是一個單純的事件，不具有代表性，交由公安機關處理就行了，總之該判刑就判刑，該坐牢就坐牢。事情自有法律制裁，沒必要往下深挖了。要相信廠裡工人羣衆，大家都是心繫企業，與工廠同甘共苦的。潘副科長卻反脣相譏說孫科長時和稀泥，不講政治，混淆是非。
志軍坐在辦公桌前，擺弄着手裡一支鉛筆。
他們的爭吵越來越激烈，甚至離開了話題，開始互相攻擊人身了。科裡林幹事、盧幹事面面相覷不敢吱聲，志軍起初也懶得理這個茬，他知道自己說話的分量。
畢竟是在上班時間，他們的吵聲引來隔壁幾個科室人的圍觀。大家弄清事情緣由後，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事關係到宣傳科內部工作方向的問題。只是勸說他們好好商量，不要火氣太大，影響工作。
正在勸說之間，秦副書記聞訊從樓上趕了下來。
大家見秦副書記下來了，知道是來調解的了，也便四散而去了。
“樓上都聽見你們吵吵嚷嚷的，隱隱約約說什麼深挖啊、和稀泥啊、不講政治啊。你們都是科長啊，什麼事不能商量啊，何況你們是搞宣傳的，至於這樣大喊大叫嗎？”秦副書記用眼睛掃了他們一遍。“來來，小王，你把門關上，剛好你們都在，今天就這個機會開個民主生活會。”秦副書記說完，走到窗邊的長條椅子上坐下。
蘇娜給秦副書記遞上一杯水。秦副書記接過茶杯放到椅子上，然後問道：“我的提議怎麼沒人應和啊？”
孫科長趕緊回道：“開啊，很好啊。”
其他人也紛紛迴應，表示贊成。
“那你們先說說爲什麼事情大吵大嚷啊？”秦副書記看看孫科長和潘副科長。
分別聽完他們的講述之後，親副書記站起身看看窗外忙碌的工地，這裡正在修建一座大橋。“我們宣傳科就像這座正在修建的大橋，我們的作用就像這橋，起到紐帶和銜接的作用。那個姓潘的職工做出這樣的事來，肯定是心懷不滿，蓄意破壞當前大好的生產形勢。泄私憤，搞報復，這還了得，還有廠規廠紀，黨紀國法沒有？”
大家都不說話，靜靜地聽着秦副書記自問自答。
“老孫啊，你也是老政工了，怎麼在這個問題上模糊起來了呢？雖說不能像文革那樣，緊抓階級鬥爭這根鉉不放鬆。不搞階級鬥爭了，就不能說沒有壞人了。那個姓潘的是壞人嗎？一開始肯定不是，還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工人，爲何後來變了呢？這就是問題之所在了。你們說說問題出在哪呢？”秦副書記抱起雙手坐回椅子上。
見到秦副書記批評孫科長，潘副科長似乎有點心花怒放的感覺，她知道秦副書記是贊成她的說法的，既然是支持她的，何不趁勢而上，一鼓作氣，徹底亮明自己的觀點呢？於是潘副科長回道：“秦書記，我來說說吧。”
“好，那你先說說看。”秦副書記高興地說。
“依我看哪，這問題出在我們的失察上。一個人是好是壞，從表面是看不出來的。廠裡分房也好，搞經營承包責任制也好，不會是人人滿意，個個支持的。就說這個潘姓工人吧，我也姓潘，他是我家門啊，呵呵，但我不是壞人啊。”大家也被潘副科長逗笑了。“這些事情開展下去之後，我們沒有注意到下面職工的思想苗頭和情緒的變化，從而讓一些工人從量變到質變，最後犯了錯，犯了法。”
“說得好。問題就在這裡，少了觀察，少了分析，少了判斷，也就失去了對事物本身的熟悉和把握，甚至掌控。”秦副書記自得地說。
志軍在旁邊思忖，這是哪跟哪啊，難道要我們去當臥底，去當“克格勃”不成？
“小王啊，上次彭記者來，是你陪同的嗎？”秦副書記突然問道。
志軍點點頭。
“這樣吧，這起事件要大張旗鼓地批判，深入細緻的報道。通過這件事情舉一反三，不斷告誡職工，同時震懾少數繼續想泄私憤，搞破壞，行報復的人，這條路是走不通的，是犯法的。”秦副書記果斷地說。
孫科長一邊沉默着，一邊狠狠地抽着香菸。
此時的志軍覺得秦副書記的話似乎有點故弄玄虛。聯想到彭記者的告誡，更覺得秦副書記的話荒誕不經。
“小王啊，從今天開始你跟着潘副科長重點搞好這次宣傳教育工作。出幾期有分量的報道，達到批判、教育和宣傳的目的。”
志軍心裡暗暗叫苦，跟潘副科長一起？媽喲，這事就倒黴了。志軍心裡這樣想，不好表露在臉上。只得違心的迴應秦副書記的話，說道：“服從組織安排，配合潘科長盡力搞好這次宣傳工作。”
“對了，應該這樣嘛。”秦副書記頷了頷首。
話是這樣說，志軍總覺得孫科長這邊一定對他有想法了。夾在秦副書記和孫科長之間，志軍覺得很爲難。不管怎麼說秦副書記是主管宣傳的黨委副書記，按常規，按組織原則來說，他都要服從秦副書記的指令。至於孫科長如何看待他，如何揣測他，他是沒法顧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