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道纔沒問過石澗仁這檔子事,他基本上是個工作狂,不看電視不娛樂,某些局部跟石澗仁倒是有點類似,石澗仁和他開過兩次碰頭會,蔣道才都說那個旅遊酒店可以開始動工了,雖然審批手續還要有些日子才能走完程序,但兩位副主任都認可了的事情,先做起來也沒什麼關係,這年頭搶的就是時間。
說起來花木基地這邊的管委會辦公樓辦事大廳就是在這種思路下的結果,石澗仁也是這次才知道,關於辦公樓的建設方案最近才批下來,實際上已經動工要完成了,蔣道才吃透了現在基層工作的一些心照不宣的慣例,用得還很順手。
只不過石澗仁不用,紀若棠也不用,這點讓石澗仁非常欣慰,雖然貝斯塔旅遊投資有限公司的牌子已經悄然換成了“威斯頓旅遊度假酒店項目籌備處”,擴大的辦公室面積除了旅遊投資公司的人繼續在考察旅遊資源,和風土場旅遊公司協調關係之外,酒店集團工程部的人已經開始辦公,但除了測量勘察之外,並沒有半點着急動工跡象,這點和紀如青當年的行事風格有本質的不同。
可以說紀如青就是當初第一批踩着政策邊緣習慣打擦邊球挖到第一桶金的企業家,在那個國家都在摸索的年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簡直是金科玉律,可到現在還有人認爲這種模式是永恆的。
紀若棠很明顯只繼承了她母親的強大執行力和幹練嚴謹的商務風格,卻沒有把這種遲早會被規範拋棄的習性也一股腦的攬過來,在電話裡給石澗仁也是這麼表述的:“既然我們千辛萬苦才把整個酒店集團的控制權拿在手裡,當然是要一切都按照合理合法的章程來辦事,這是我在美國也學到的一點,如果我不遵守規則,遲早別人也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我,而且我還一點還手的力量都沒有,就像那個齊總一樣,況且這是在你工作的地區,如果我真的有半點徇私舞弊走捷徑的舉動,那不是在害你麼,我永遠都不會那麼做的。”
聽着簡簡單單的話裡,包含了深切的情愫,所以石澗仁決定回江州辦事以後,還是先去酒店看看紀若棠,可以說從這姑娘回國以後,他從未主動去看望過她,這多少有點太刻意了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評說兩人之間的關係,他也應該去,況且現在石澗仁也想試着更坦蕩的往來。
所以商務車停在假日大酒店大門口的時候,好久沒看見過他的大堂經理都有點吃驚,殷勤的過來替代了門童開門:“仁總好!您氣色真不錯,聽說這些日子一直在風水寶地修煉了吧?”
石澗仁笑着把車鑰匙遞過去拍拍對方肩膀:“成經理你說笑了,幫我代問大家好……”
驚喜自己這麼久居然還能被石澗仁記得名字的大堂經理一路小跑着到前面幫忙推開大堂門,於是隨着石澗仁走進去,高挑空的豪華酒店大堂裡幾乎一路上都是接連不斷的稱呼:“仁總好!”“仁總好……”
只有極少數這一年左右才入職的新人不認得這個穿着樸素簡單,甚至有點鄉土味兒的年輕人是誰,更有些詫異的看着這位大家口中的仁總一一回應並喊出對方的名字來,被他稱呼到的人都有些激動,有幾個還忍不住跳出工作崗位過去跟石澗仁握手了。
直到石澗仁連清潔工都招呼到,走進被恭恭敬敬打開等着的電梯裡消失,新員工們才連忙詢問那是誰,老員工們都帶着莫名的神秘優越感隨口:“慢慢你就知道了……”
需要慢慢知道的還有總經辦的那些新補充的助理秘書,石澗仁從電梯出來時候,老員工簡直吃驚,接二連三的從玻璃長廊的辦公室裡面出來站在門邊行禮,這讓石澗仁真的檢討自己太過劃清界限得有些冷漠了,新的總經辦主任甚至說了句:“您終於回來了……”
推開總裁辦公室大門,裡面那個伏案工作的身影先是不滿:“誰不敲……”然後有點凝固在那,接着以誰都可以看見的速度,眼圈迅速紅了,嘴也翹起來嘟上,哪裡還像她身上的高級洋裝那樣充滿成熟犀利的女強人味道,分明就是個面對父輩覺得滿是委屈的小女孩。
總經辦主任見狀連忙裝着沒看見的關門退出去,石澗仁也有點感慨,走到一切如舊的辦公桌對面:“剛纔下班前從鎮上出發的時候,看見項目籌備處的人正在開發區那邊搞測繪,我就想先過來跟你聊聊這個度假酒店的事情。”
酒店就是這點好,永遠不會有邋遢紛亂的場面,每天都有客房部專業水準的保潔工作,到處窗明几淨一塵不染,但縱然是這樣,紀若棠的辦公桌上依舊堆滿了各種文件,周圍的文件櫃、沙發茶几、五斗櫃上都擺滿了各種文件夾、工程圖、甚至專業書籍,翻開、插着書籤或者貼着彩色便籤的狀態可能讓保潔員都不敢隨意觸碰。
這就是紀若棠的全面寫照,當同齡姑娘在肆意揮灑魅力、可能在父母或者愛人男朋友臂彎撒嬌的時候,她卻一直跟這些東西呆在一起,哪怕貴爲身家過億的酒店集團總裁,還是太……
石澗仁忽然愧疚得有些厲害,紀如青把女兒交給自己,就是要讓她過這種日子的?
四目相對,聽着石澗仁說話,紀若棠的眼神其實是有瞬間變得鋒利起來的,好像立刻就能把紅眼圈消退,褪掉所有女孩兒表情迴歸那個女強人的狀態,可再看着石澗仁溫和的表情,可能也讀出來他眼底的情緒,又立刻更嘟嘴了,擡手指石澗仁背後。
石澗仁其實腦海裡莫名其妙浮現出倪星瀾最近被他批評急功近利時候也翹起來的嘴脣,剛有個下意識的專業比較,就被喚回來清醒點,順着紀若棠的手指轉頭看,哎喲喂,石澗仁纔想起來,當初倪星瀾給自己買的那根八萬多塊的金項鍊可不一直順手鎖在紀若棠的保險櫃裡,只有自己和她能打開的那個辦公桌邊保險櫃裡,根本沒把這種東西放在心上的石澗仁換辦公室的時候忘得一乾二淨,這會兒被撐開掛在一個女式項鍊胸板上,然後旁邊還用一個首飾架掛着一個銀白色的柱狀吊墜!
再轉回頭來,石澗仁都有些心虛了,因爲紀若棠像個抓住丈夫出軌的妻子似的雙手交叉握住上臂,向後仰靠在真皮老闆椅上:“我清楚,不去美國留學,也許我就會慢慢被你甩開認知上的差距,我變成唯利是圖的商人,你越來越像出鞘的寶劍一樣被別人都注意到你的鋒芒,所以我只能拼命去提高自己,用這種曲線救國的方式來提升改變自己,可我現在才更明白,我不在你的身邊的三年,是給了這些女人多少機會,讓她們能夠趁虛而入的留下印記,現在給我說說,這些印記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吧?我可是靠着這些東西反覆激勵我每天刻苦工作的。”
總是號稱自己巨聰明能聽音辨人的小布衣這會兒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面前姑娘的態度,是因爲自己的主觀情緒也影響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