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平頭老百姓的角度,可能真的很難想象這些官員或者代表在幹什麼,憑什麼能代表自己。
但看了這份集體議案,石澗仁就能清晰的看到,官場離不開污穢不堪的政治,也少不了爾虞我詐的傾軋站隊和鬥爭,但最終檢驗一切的,還得是政績,政府究竟爲老百姓做了什麼,好比自己和蔣道纔在風土鎮的努力,從長遠來看,蔣道才的花木種植基地其實覆蓋農民鄉村的範圍更廣,給最基層農民帶來的變化是最大的,但因爲鎮上的旅遊風景點見效快,利潤高,反而讓石澗仁很快就獲得了鎮上居民的一致擁戴。
而十年,二十年以後呢?
風土鎮的老街風景區可能永遠只有那麼大,但花木種植基地卻可能徹底的改變風土鎮周邊一萬八千農民的生存方式,從這層意義上來說,蔣道才的成績被石澗仁掩蓋了,其實對他有點不公。
這就是競爭,無處不在的競爭。
上升到江州這個直轄市層面依舊。
現在正是全國大修基礎設施的黃金時代,有條經過江州的國家大動脈高速公路,項目投資一千億,起點在江州,終點在西北長安,這是國家確定了的大方針,然後問題就在於中間怎麼走,隔壁蜀都省理所當然的規劃出來最近的那條線路,讓這條路百分之九十的里程都在他們的省份,由此把這塊大蛋糕只留了點渣渣給江州。
明明高速公路兩頭都不在鄰省,名稱裡還掛了個江字,只能分到二十公里里程,這不是爭口氣的問題,而是這麼巨大的項目資金用在哪個地區,同時這條高速路修起來以後能夠帶動相應地區的經濟發展,這是有天壤之別的,本來江州前兩年一直在希望稍微調整下路線,大家雨露均沾或者乾脆修兩條路,結果不是被鄰省否定就是被國家級修建方給否定,開玩笑,一千個億的項目,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再修一條?所以早就該開工的高速路拖了兩三年了。
據說今年江州的某位市領導發了狠,如果不能把這條路的大部分利益留在江州,那就乾脆不修了,反正跟江州只有二十公里相關,江州不要了,誰要修誰自己去打報告改規劃。
所以現在乾脆另起爐竈選了條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江州境內的線路,然後接到西北長安的省份去,多了幾十公里的路程江州市自己承擔。
可能有人又會說這麼多錢留在江州還不是當官的分了,跟老百姓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眼裡足夠黑暗,那看見的就只有黑暗了。
這筆建設資金,無論是拆遷、徵地、施工、原材料、配套都會給江州地區注入極大的資金活力,更不用說建好以後給沿途帶來的交通改變了。
所以這次全國大會,江州代表團就是卯足了勁,把所有能量都要握成拳頭用在這件事上。
而到了平京,包括領導在內,凡是有能量的都去拜訪各路神仙,希望能最後有助於事件方向的發展。
這就是現實,聽起來好像跟普通老百姓毫不相關的政治大會,其實背後轉化出來的每一分錢都跟老百姓有關。
那麼石澗仁幾乎看見了閆副書記說的爲明年做準備,顯然就是歐亞大陸橋的事情了。
如果這一年進展順利,也許江州市明年會把這件事作爲全市在面向全國的時候重點集體推動的議案,叫石澗仁來,純粹就是讓他來知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相比一條高速公路,歐亞大陸橋是聽起來更爲宏大,也會牽涉更多省份和國家部門的超級工程吧。
反正也沒問他有沒有什麼關係能跟高速公路牽扯上的,就把他當成是個助手了。
得益於春節期間在水廠每天都儘量到半夜十二點還去巡查車間,石澗仁現在也能看文件到半夜了,直到同房的另一位年輕秘書助理喝得酩酊大醉的回來,石澗仁還去幫別人倒溫開水,不過沒說什麼話,不熟。
一大早又在好些參會人士的注視下,到外面街上跑步晨練,然後才一同前往會場。
巨大恢弘的大會堂,作爲工作助理沒有席位,和一大羣秘書助理之類只能在周邊其他廳通過電視廣播系統同步觀看這個國家最高領導們的講話,還只能站着,因爲工作人員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和絕大多數助理關心的是事務性工作不同,石澗仁真的逐字逐句的認真把所有講話報告都聽完了,相比四年多以前第一次來到這個大會堂,聽見的那些套話官話,這時候不知道是心境不同,還是站的高度不同,石澗仁發現自己完全能理解那些字眼背後蘊藏的含義了。
腦海裡面居然第一個想法就是回頭把這些講話稿帶到公司給所有夥伴都學習一下,哪裡需要絞盡腦汁的去猜測市場或者政策,所有東西都明明白白的放在這些施政報告裡面,話都說得這麼清晰了,國家會大力發展什麼,全力朝什麼行業傾斜,要收縮哪些產能部分,簡直就像是給國家算了一卦,照着去做方向就不會錯。
當然,普通人恐怕連照着做的資格都沒有,就像這樣的盛會中,還是有些工作人員選擇找個邊角躲起來打個盹休息下,和石澗仁同房間的那位助理估計也是昨晚宿醉的原因,一直靠坐在牆角的地毯上閉目養神,更有些人抓住這樣的機會到處遞名片拉關係。
石澗仁有點啞然失笑這種買櫝還珠的行爲,不過回想幾年前自己對這種場面還不屑一顧的心態,也許這就是成長的過程?
哪怕有標準的工作身份牌,在安保極爲嚴密的大會堂內部,石澗仁能走動的範圍還是非常小,但他還是儘量找了個大門邊的空位,就站在兩位氣宇軒昂的冷麪執勤人員中間,儘量也比較泰然的觀察往來官員和代表。
以前覺得跟自己非常遙遠的國家政治,現在居然有點觸手可及的感覺。
親眼看看這些基本上都算是這個巨大國家最高層面的各種人物面相,和電視印刷品上那些燈光下的模樣還是有區別的。
少說也是省部級官員或者各地叱吒風雲的政商界人物,就在三五米距離上來來去去,或倨傲、或謙遜,或風風火火急急忙忙、或氣定神閒慢條斯理,沒有刻意去了解探詢都是些什麼身份,這些基本都建立在極爲成功基礎之上的面相,讓小布衣看得大呼過癮。
當然可能是隨着午間散會的時間要到了,那些本來都或坐或站的秘書助理們終於反應過來,跟着涌到石澗仁這邊等候自己的領導,又或者也過來近距離觀瞻領導相貌,所以石澗仁這邊很快就變成了執勤人員嚴格排列防範的環節,又讓石澗仁不期然的想到了影迷粉絲們在機場擠作一團見明星的模樣。
然後就在各種各樣的代表官員開始退場的時候,一長串穿着軍裝的高級將領三三兩兩的出來了,石澗仁一眼就看見齊爸爸身在其中,氣度非凡的模樣讓周圍的小秘書助理們頓時驚呼一片,七嘴八舌的小聲賣弄各自的軍隊常識。
有執勤人員轉頭批評:“首長來了,嚴禁喧譁!”
然後齊慶軍順着這點聲音隨意的看了看,也一眼就從千篇一律的黑西裝裡面看見了石澗仁,兩三米距離上,也沒過來說什麼,但非常明顯的對這邊點點頭,擡手示意下。
石澗仁只敢輕輕的點頭擺擺手,因爲他周圍的人都炸開鍋似的相互問是誰認識首長。
然後到了晚上,石澗仁就接到了楊秋林的電話:“小石你也來參加兩代會了?”語調已經有朝柳媽風格靠攏的感覺,但還是比較拿架子的平穩。
一個人在房間的石澗仁實話實說:“我只是跟隨領導來旁聽做工作助理,算不上是參加會議。”
楊秋林春風拂面:“我還是認爲你應該站在更高的層面,更好更全面發揮你的才能,而不是在一家自來水廠當廠長。”
石澗仁小小的抗辯了一下:“我們是亞洲地區生產工藝最好的直飲水生產企業,齊雪嬌同志最近的身體恢復情況很不錯,有望在兩個月以後徹底恢復健康。”
楊秋林比他更瞭解女兒的狀況:“要不要我幫你聯繫列席後天的什麼分組討論會?”
雖然這種會議還是不比得菜市場隨便多個少個人,但石澗仁一點都不懷疑齊媽媽的深厚功底:“非常感謝不用了,我主要就是來感受下氣氛,爲以後的工作有點思想準備。”
楊秋林無比熟悉結構:“是哪位江州市領導安排你來平京的?”
石澗仁秒懂這句話的含義:“只是一個例行安排,確實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我只想做好眼前的本職工作,未來跟各位合作者一起完成互聯網產業的升級,這也是齊雪嬌同志一直在注入心血的,您有什麼需要我帶給她麼?”
這年頭了,哪裡還需要什麼千里迢迢帶東西給女兒的,楊秋林也能秒懂石澗仁想結束談話的意圖,呵呵的笑了:“小石頭啊,你要理解楊阿姨這做長輩的心情,你對真正的力量還一無所知,我希望你能儘快的成熟起來,好吧,爭取會議結束前,還是到我們家來吃個飯?”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