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石澗仁還是堅持去丟人,當然是選了個折中的方式。
和第一次到辦公室來上班,還有些東張西望不知道該幹嘛不同,這次王驊明顯沉穩很多,起碼能應對自如的把自己身份放得很低,面對任何一名員工跟經理,都能面不改色的稱呼前輩,然後接過石澗仁遞來的厚厚一大疊資料,專注的翻看熟悉,這一看就是好幾天。
等到石澗仁吩咐他去器材那邊借一臺肩扛式攝像機並學習怎麼使用,也一聲不吭的立刻執行,只是眼裡還是有跟年紀相對應的好奇和躍躍欲試。
司機開車,石澗仁坐在商務車後面,拿着那疊資料翻給王驊抽查,確認他真的相當熟悉這一百二十七份整個院線排片經理的資料了,纔給王驊面授機宜:“待會兒你要做的就是站在我身後,連同我的後背一直到前面的人,全都拍下來,清晰,穩定就是我的要求。”
王驊仔細的看石澗仁比劃後腰,一直要拍到皮帶上方纔認真的點頭:“明白了。”
這時候的他就不會多問石澗仁爲什麼要這樣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一百多位全國各地的排片經理集中到平京,晚上就會乘航班前往韓國度假兼學習,不丟人的任姐根本不露面,石澗仁在院線公司總經理的陪伴下,以集團副總裁的身份在一家富麗堂皇的高級餐廳跟所有人見面,而且還很沒架子的站在餐廳門口親自迎接,挨個兒握手。
柳清作爲秘書站在石澗仁的左側,院線總經理在餐廳裡面招呼,所以石澗仁左手扶着右手手肘握手的動作非常恭敬。
其他集團員工當然會負責維護秩序,從這些神態各異的排片經理下車進入餐廳就引導那邊是我們副總裁親自迎接,然後秘書會輕言細語的介紹:“這是潤豐集團常務副總裁石澗仁石先生。”說完奉上一張石澗仁的名片,然後石澗仁就會說:“手有點傷,請包涵,您是鄂州環球影城的張經理,對吧,幸會幸會,非常感謝您對潤豐院線的支持和努力……”
基本流程都是這樣的大同小異,但有些握握手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有些會驚喜的拉着多寒暄幾句,一百多人呢,什麼樣都有,能注意到石澗仁居然把從未謀面的一百多號人都準確辨識出來的是極少數,大多數還是對這麼個年輕副總裁有點不咋地,連唐建文那樣通達的人剛開始不也對石澗仁有看法嗎。
更沒誰注意到那個扛着攝像機一言不發站在旁邊的年輕人,王驊戴了副黑框眼鏡,被取景器又遮住半張臉,沒人能想到他就是太子爺,連同來的員工都不知道,那個院線總經理還過來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但影視公司最常見就是攝像機,也沒說啥。
等到吃飯的時候,石澗仁僅僅講了個開場白,祝了一杯酒,隨口吃點東西,就在柳清佯裝過來通知有什麼事情的配合下離席,兩人繞到外面上樓,那名拍過第二條慈善廣告的設備部門員工和王驊一起,各用一部攝像機躲在上面的包房窗口裡面拍攝。
這回就有重型三腳架了,石澗仁隨口在桌上刨了一碗飯菜端着來到王驊的旁邊,指點他重點拍哪些人,柳清就躲在飯桌上做鬼臉,她當然洞悉石澗仁在幹嘛。
這一拍就是三個多小時,第二天石澗仁叫上王驊在小放映廳差不多整整看了一天!
石澗仁給王驊上了一整天的課。
一臺帶有高靈敏毛絨絨拾音頭的攝像機一直在石澗仁和王驊的座位之間伸着,不光能拍攝大型幕布上的畫面,也能記錄石澗仁的話:“注意我放在右手肘下的左手,對吧,你拍的時候就發現我這個小手指一直在動,你把它理解爲一個握力器就行了,對方握手的力度越大,我這根手指就越直。”
王驊一臉的聚精會神,還拿出一個筆記本要記錄,石澗仁制止了:“寫沒有用,今天這盤帶子你如果以後能反覆看,會有很大幫助的,來,我們從第一個人開始,平京建國電影院的排片經理……”手上的遙控器暫停畫面,能坐幾十個人的小放映廳裡只有兩人坐在正中的電影院座椅裡,沒有任何人旁聽。
接下來石澗仁的話立刻就讓王驊震驚:“42歲,握手力量很大,對我有明顯的輕視,這個人在爲人處世上有些剛愎自用,但組織能力和領導才能肯定突出,未來很有可能往更高發展……”
王驊被驚嚇得不輕,他很清楚石澗仁和自己看到的是一樣資料,而且都是一起首次見這些人:“爲……爲什麼?”
石澗仁嘿嘿一笑:“初次見面握手是個很泄露細節的事情,當然更重要的是我會看面相,這個你母親知道,當初你那綁架案,我也是通過之前看見那幾個人判斷出線索來的,我現在只是比較泛泛的給你一個粗略論斷,一方面你可以參照這個未來跟這些人打交道,另一方面你也可以反覆看這些臉,記住我說的這些細節,或許能幫你很早就學會辨認別人是什麼樣的。”
王驊眼睛似銅鈴:“面相?!這個人有什麼面相?”
石澗仁有點賤賤的還是笑:“家傳秘方不外傳,只給你說這一個,其他的你自己去揣摩,此人眉毛粗濃,精力旺盛,行事必然是個主動派,眉棱高但斜亂,眼睛凸出偏黃且圓大,加上他握手的特徵,性格多半剛愎,這種人別人家可利用,但自己最好別聘用這種,也許平時幹什麼都好,他也春風得意,一旦誤事那就肯定是大坑。”
王驊跟楞頭鴨一樣不停把目光在石澗仁的臉上跟幕布間切換,生怕聽漏了什麼,剛要再問,石澗仁已經快進到下一個:“52歲,平京順慶向陽電影院排片經理……握手非常輕,其實握手輕有好幾種情況,有人是輕蔑,不屑於跟你握手,有人是內向羞澀,還有人是灑脫謙和,這位你看看錶情,眼睛都沒正視我,目光是向下的,你覺得是什麼?”
連王驊都能一眼辨識了:“內向!都老頭了,看見您這樣的副總裁,他有點怯場!對吧,好些小角色看我母親就容易這樣!”
石澗仁孺子可教的點點頭,只補充了一句就一帶而過:“但千萬別以爲這種小角色就無足輕重,往往不起眼的傢伙纔會有意外之舉,你注意看他的眼角瞟過好幾次我的秘書,下一個……”他連讓柳清站在那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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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位排片經理,真是足足評論了一天!
不光是一見之下的握手印象,更有後來兩臺攝像機在高處俯拍全場的畫面,酒桌上的模樣,那才叫原形畢露。
石澗仁都有點不忍評點:“這麼做其實有點暗地裡算計人,不是良策,但能夠幫你迅速的瞭解人這種個體,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但又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既不能隨便對人一概而論,也不能單看一點一滴,內向羞澀的人既有陰暗的,也有面冷心熱的,那些看起來熱情積極的,可以說大部分背後卻帶着各種各樣的算計,而真正溫和敦厚,心地善良的人,也許做朋友是極好的,但不一定能保證做事就靠譜,一定要記住把人品和能力分開來確定。”
除了中間上廁所,連吃午飯兩人都坐在放映廳裡,王驊出來的時候,看誰眼睛都是在冒精光的,顯然石澗仁幫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石澗仁把那兩盤240分鐘的貝塔帶拿出來塞給他:“高科技還真是好東西,要是我師父也能被錄下點什麼,讓我經常看看就好了。”說到這個竟然有點情緒低沉,如果說這世上真有什麼很讓石澗仁掛念的,老頭子肯定是最重的那個。
王驊這會兒都能看出他的情緒了:“師父!我叫你師父行不行?”
這孩子真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