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藉着倒茶,才能把指節都有點發白的柔夷用力給摘下來:“說說你的看法吧,無論是朋友還是經紀人藝人之間的關係,我上次就說過,很謝謝你的提醒,事情也還沒到那麼危急的時候,現在我們都還能平靜的坐在這裡……對,沒錯,我的確是有去投資方那邊的可能性,現在也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所以纔來這裡,沒想到遇見你,正好聊聊。”
吳曉影還是沒有坐回去:“真的,你相信我,我見識過他們的做法,真的見過,你這樣小地方出來沒有背景的,僅僅靠自己努力能做到現在已經是很棒很棒的了,但千萬要適可而止,石總,我說過,你是個好人,這年頭難得一見的好人,我不是貶低你沒有能力,可你沒有背景的話,這種太強的能力反而會給你招惹來大麻煩,就一直跟着任姐不聲不響的悶頭賺錢吧!真的,你相信我!千萬別因爲我說得這麼直白生氣,我是爲你好!”
石澗仁不生氣,面對這樣的美人兒真心實意的說自己是個好人,他也沒什麼沮喪,還很認真的站起來雙手勸吳曉影坐下去:“慢慢說,既然我們有緣認識快一年了,今天有機會慢慢說,不着急,這個地方正好沒外人,今天你我都坦誠點,我沒打算去投資方那裡,不是因爲我害怕,而是那不符合我的價值觀,你懂麼?但我也沒打算再留在任姐那裡,因爲那不符合我的人生觀,我不是爲了賺錢去潤豐的,這樣說你知道我的意思了麼?”
吳曉影終於平靜一些,定定的看着石澗仁,那雙動人心魄的眸子裡還是蘊含着有些恐懼的意味:“真的?什麼價值觀?你的人生觀我懂,我知道你是個有理想的大善人,但這個社會理想化沒有前途,你就當是忍辱負重的在潤豐慢慢積累,我跟着給你做慈善,那也能幫助很多人,這不就能實現你的人生觀麼?”
石澗仁搖頭:“我不是要做善人,甚至我這個都不能叫做慈善,我是山裡長大的,但有幸讀過書,所以比很多孩子起點高,我又是從底層出來的,知道沒有文化的底層幾乎就沒有出頭的機會,所以儘可能給條件差的孩子一點彌補條件,也許一本書,一堂課就能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這是我做人的目的,不是慈善不爲名也不爲利,這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應該爲此而努力,僅此而已。”
吳曉影徹底平靜了:“這是聖人,我就把你當聖人看吧,價值觀呢?”
石澗仁點頭:“你不顧圈子關係,兩次給我提醒危險,那麼我也就把本不該對人說的說一次,我是個按照老一套教育出來的人,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所以我自己並不在乎斂財用錢,反而生活簡單樸素點更修身養性,但我也承認,這樣的做法僅僅只針對我,我沒有任何資格要求別人也這樣過,況且我現在過得並不清貧,還很安逸了。”
吳曉影想笑笑,但表情有點僵硬。
石澗仁儘量簡單:“我這種人本質上是很抗拒資本的,因爲資本太容易衝擊人性和帶來貧富差距,聽說有些人還懷念幾十年前沒有資本的那個熱火朝天的社會,但那沒有資本的社會顯然帶不來今天生活的極大改善,這些日子我看的經濟學方面的書就不賣弄了,總而一句話,正是資本帶來了現在繁榮的社會,也帶來了現在愈演愈烈的貧富差距,古人就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所以我的態度就是資本運作的確是現代社會必然的手段,但是……資本雖然不是邪惡的,特權資本一定是!”
吳曉影喃喃:“特權資本?你說投資方那些資本是特權資本?”
石澗仁點頭:“不按市場規律辦事,動不動就利用關係和權勢下壓改變結果,這不是特權是什麼?我雖然沒法改變這個現實,但起碼能選擇不與之爲伍。”
這番話,石澗仁說給倪星瀾、黃曉薇這樣的娛樂圈姑娘肯定就聽不懂,但吳曉影的眼神說明她真的懂,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着石澗仁一動不動,下意識的嚥了一下才低聲開口:“我的前夫,是個標準的富二代,他的父親曾經在東北做實業,發展積累到過億資產,本來哪怕他年紀輕輕沒有什麼才能拓展,安心守業也能衣食無憂,可來到京城認識我那一兩年,真本事沒學到,卻結交一些人物,慫恿他一起盲目擴張,短短一些時日就敢號稱自己創業幾個億的身家,其實都是跟着那些食肉動物虛張聲勢,今天收購這個,明天接盤那個,殊不知他卻是別人早就瞄上的目標,狼是吃肉的,豬都是養肥了再殺,最後幾個億的資產虧空全都算在他頭上,好處卻被別人偷偷轉移了,他父親活活給氣死,我開始不懂,後來光是看也看明白了,這就是血淋淋的殺年豬啊,甚至我那個浩大的婚禮,都是那些人一起鬨擡起來,要把他架到最高,才能虛張聲勢的拿下更大的項目。”
石澗仁一點都不照顧美女的低落情緒:“譬如你舉個例子,某個項目的案例?”
看來吳曉影的確是印象深到骨子裡了:“石化領域的一個產品,據說有上百億規模的產業,他們就號稱自己有這個產品技術和專利,其實都是把別人的產品換個名字包裝而已,使勁吹噓到處中標,用別人的產品做幾個糊弄領導的樣板工程,然後到處貸款建所謂的大工廠,上面有人幫他們一路綠燈的拿到資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錢都被那些人分了,最後把這個公司爛攤子賣給一家接盤的大型國企,國企自然就說是自己的公司項目虧損,反正是國家的錢,到誰兜裡都一樣,可這錢是拿了這麼多走,最後全記在他頭上啊,那些人從來都不公開露面的,檯面上站着的就是這個氣死自己父親的富二代,我害怕極了,可怎麼勸都沒意義,說我沒見識沒膽量,一個戲子哪有資格說這些事情,還打我,說他是壓力過大,我就是在這個項目以後跟他離婚的,大概三個月不到吧,他就東窗事發,所有人都不見了,背鍋的就是他。”
哦,聽起來這位哥們兒的職業很熟悉啊,石澗仁多問一句:“最後呢?”
吳曉影雙手捂臉,痛苦得好像夢魘一般:“他從42樓的公司大廈頂部跳下去了……我曾經是真的愛過他,我以爲他的氣派、豪爽和大手筆的浪漫都是真情實意,我真不是隻爲了他的錢,我是想嫁入豪門當個享福的少奶奶,可我真的也不是喪門星……”說到這裡,擡起頭來的女人臉上已經有點淚痕:“他的公司還負責幫忙洗錢,所以我看見那電影裡不正常的資金流動,我就怕……我怕再看見誰那麼跳下去,摔得跟一灘泥似的,警察把我找過去的時候,我就只能看見這個了……”
石澗仁忽然想起最近在那俱樂部聽見的一句話:“跟玩金融資本的比起來,做房地產賺的錢都是汗珠子換來的。”
資本的每個毛孔的確都是血淋淋的叢林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