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這輛奧迪比較新,石澗仁感覺車身懸掛比酒店那輛紀如青的寶馬硬一點,在山間公路上面馳騁也顯得比較顛,哦,套用賣車的話來說就是路感清晰。
同樣清晰的還有前座副駕駛上龐凱宗喋喋不休的話語,五大三粗的司機始終悶聲開車,龐凱宗就半側身一直對着後面的青年男女廢話,從吹噓金龍溫泉度假城的規模有多麼大,一直到自己跟曾老闆的關係多麼好,再到這有線電視臺簡直就是王八蛋,到後來簡直可以說得上是胡言亂語,龐凱宗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這就是妄語胡言,連自己的話語喉舌都控制不住,談什麼掌控自己人生?
石澗仁明白對方不過是藉着這種有點急迫的說話來擾亂自己心神,讓自己沒時間考慮怎麼稀裡糊塗就坐上這輛車來罷了,順便一直監視觀察着自己,所以他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有一搭沒一搭的迴應,還能順便觀察前面那輛曾洪富坐的同型號奧迪車,從路面轉彎狀況結合車尾高位剎車燈亮起的時機判斷前面那輛車的司機對這條路非常熟悉了,很多轉彎的預判基本都是提前做出減速的,但一旦轉彎之後提速又很快。
看來前車也很急切嘛,反正這景區道路到了晚上也沒什麼車輛,當地農家還是偶爾以摩托車居多。
在有心人的眼裡,確實到處都會泄露出大量訊息來。
耿海燕面對一瞬不眨的龐凱宗,理直氣壯的挽着石澗仁,還把丸子頭靠在他的肩窩,一點害怕或者忐忑的情緒都沒有,這姑娘的膽子真不是一般般。
不過疾馳下山的兩部豪車在即將到達山下的時候,前方道路上卻忽然有很多人影擋住了去路,兩部奧迪都有些無奈的停下來,前面車上下去兩個人怒氣衝衝的驅趕喝罵,結果讓開的人羣卻讓他們都有些無奈。
僅爲兩車道的景區公路上出車禍了!
路面散落一地的不光是各種車輛碎片,還有人體!
周圍起碼高高低低站了上百人,有人在呼天搶地的哭喊,有人在怒罵,還有人甚至在動手,現場嘈雜一片,光是看看那橫躺在路面上到處淌着血扭曲的軀幹,除非直接從上面再碾壓過去以外就只能飛過去了,所以這兩部奧迪也只好熄火停車,然後幾乎所有人都下車來看。
曾洪富等人在當地還是有威力,立刻有人認出來曾老闆,閃開讓他們能直接走到車禍現場,還有人在旁邊七嘴八舌的介紹:“金娃子的貨車,把陳家一家人都撞死了!”
“好慘哦,轉彎的時候想都沒想到金娃子的貨車居然開到這邊來了,摩托車直接撞上去,還壓了……”
“沒得救了,摩托車上頭裝了五個人,除了他老婆,其他全部都遭了!倒了血黴啊……”
“狗日的金娃子,上個月警察都來清查了他車禍,陳家還給他打了幫腔,啷個會遭這種報應哦!”
本來和龐凱宗站在車邊的石澗仁和耿海燕聽見,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對看一眼,然後跟在那黑大衣的曾洪富後面也走進去。
曾老闆等人純粹是看稀奇的,口中一直都在臥槽、狗日的說個不停,實在是這個轉彎道處爆發的車禍看起來也太慘烈了,車燈光線下,一輛體型龐大的貨車車頭朝上,周圍地上全都是散落的部件跟人體,曾洪富說出了石澗仁的疑惑:“怎麼搞的……你這好幾噸的上山貨車又沒什麼速度,怎麼會撞得這麼慘烈?”
一個穿着和區縣時髦風格接近的年輕人,正抱着頭蹲在車頭側面,手足無措的使勁拍打腦袋,懊惱得要命:“我不曉得,我拉貨上來轉彎,轉彎就在這裡……”
曾洪富都看得出來他的錯:“你佔道了,你彎轉大了,轉到對面車道來了,但是啷個陳老四的摩托車會撞上來嘛……”
周圍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介紹。
那呼天搶地哭喊的聲音被拉過來,披頭散髮滿身都是血污的中年女人卻好像沒多少傷:“你個狗日的……你個狗日姓金的……車燈壞了都不修,陳老四以爲上來的就是個摩托車,你只有一邊車燈亮起的啊,你個殺千刀的……政府要給我做主啊你啷個上回不把這個殺千刀的抓走哦……我的娃啊,我的……”
這撕心裂肺的聲音就真的是悲痛了!
在場的人再一看那大貨車,頓時都有些恍然大悟,那車頭一側明顯就是撞擊過,壞了車燈頭,這樣夜間行車的山道上,沒有路燈到處漆黑一片的結果就是很容易讓對面來車誤判這是個單車燈的摩托!
所以這輛下山來的摩托車,纔會以爲避開那獨眼龍車燈就可以了,正面直接撞在車頭上,現在都還能看見一具身體耷拉在貨車引擎蓋上!
這山裡鄉下的車輛有點什麼問題哪有人來管,鄉里鄉親基本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誰能想到居然會演變成這樣慘烈的局面?
耿海燕看着那到處血肉模糊的身體,都有些不敢多看的抱緊了石澗仁胳膊小聲:“那……摩托車,聽不到貨車的聲音?”
旁邊一直緊跟着的龐凱宗都能回答:“石太太你們是坐慣了好車,騎摩托的耳朵邊只有風聲,哪裡能聽見別的車聲音哦……”
石澗仁卻帶着耿海燕朝側面挪了幾步,一眼就看見那自己記憶猶新的破爛貨廂圍欄板,這不是當初差點把自己碾壓的那輛貨車還有誰?沒準兒那破損的車燈就是當初撞擊mini造成的結果呢。
原來那個肇事司機就是這個小夥子!
假如今天早上自己採取了別的行事應對,如果這個肇事者被緝拿歸案了,也許今天就不會有幾條鮮活的生命消失吧?
怪誰?
怪這個年輕人開車從來都是恣意妄爲?
看看眼前的局面,又是他爲了自己方便,山道回頭彎的時候隨意轉到了對面車道,才讓下山的摩托車迎頭撞上;
可假如當初差點壓死石澗仁的事故以後,有關部門秉公執法,讓肇事者現在蹲在牢房裡難道不就能給他一個深刻教訓麼?
做錯了事不得到懲罰,那麼永遠都不會認爲這種事情有什麼危害!
同樣的道理還能放到死者身上,光是從現場的隻言片語裡就能聽見當初交通警是有來查找過肇事者的,可鄉里鄉親的這些在場者卻跟違法者站在了一邊打掩護說好話,最後卻讓厄運落到了自己身上!
光把這一切怪罪到命運或者肇事者身上?
苛刻點石澗仁甚至能怪到自己身上,如果自己不是心存僥倖,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團隊身上,把這也許人命關天的事情放在第一位的話……
可特麼這件事明明自己纔是受害者啊!
這就是和稀泥的結果,漫不經心敷衍的後果,非要付出幾條生命這件事才能否徹底被重視起來的笑話啊。
歷史上其實無數的事情都是這樣,明明道理就放在那裡,可非要等到有多少冤魂掉進去,纔會從上到下的當成一回事。
往小了說,1952年一場大霧死了近萬人,英國政府才推動《清潔空氣法》,大的例子就更數不勝數,整個二戰可以說就是誰都知道要爆發,非要看見猶太人被屠殺,珍珠港被炸掉,金陵幾十萬冤魂,才能激起同仇敵愾來。
捫心自問,石澗仁都有點難以分辨自己當初掛上交通警那個敷衍的電話時候,內心到底是在希望這一幕永遠不要發生,還是有種潛意識希望早些到來?
石澗仁有點默然的低頭自言自語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