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省外的其他廠家到這裡來賣糖了?
這就更不對了!江南是主要的產區之一,本省的蔗糖都要運出省外銷售,省外的蔗糖運進來不是找死嗎?別說到江南來銷售,即使是在運輸過程中,省外的蔗糖也不會途經江南,這一點看看地圖就知道了。
暫且不說這麼多的賣方是誰,那麼大的成交量也讓他有些不解。他留心計算了一下,今天一天的成交量,就相當於本省全年蔗糖產量的四分之一。
也就是說,不用管更早之前和以後的數據,就這十多天的時間裡,在這個交易所裡買賣的蔗糖數量,就已經是全省今年蔗糖預計產量的三倍多了。
他怎麼也想不通,本榨季還遠遠沒有結束,完成全年蔗糖產量尚且需要幾個月的時間,現在這麼多的蔗糖是哪裡來的,到底真實不真實?
如果數量是虛的,這價格還靠譜嗎?
在賓館裡冥思苦想了一夜,似乎有些感悟的他,第二天沒有像原來預計的那樣趕回廠裡,而是又去了交易所。
他想要實際操作一番,搞清楚自己心中的疑問。不然以後真的到了需要在這市場裡賣糖的時候,對交易規則還這麼雲裡霧裡的肯定不行,那會誤了大事的。
經過仔細諮詢,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他就像一個站在泳池邊想要下水去但卻不會游泳的人一樣,忐忑不安地下了開倉賣出10手蔗糖的指令,這相當於賣出了一百噸蔗糖。
幾分鐘後,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他將剛纔賣出的倉位買入平倉,虧損了幾百元。
第一次的期貨交易,結果就是虧損,這讓他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倒不是心疼這幾百元錢,他好歹也是個糖廠廠長,手下幾百號人,要是在意這點錢,那他也太沒出息了。
他是覺得第一次做期貨交易就虧損,太不吉利了!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一買一賣兩次交易對衝之後,除了那幾百元的虧損之外,手裡並沒有經過任何一點蔗糖實物。
他現在開始有些明白期貨交易的精妙之處了,原來那麼大的交易量背後,不一定需要有相應數量的蔗糖實物存在。
隨後,他又在不同的價位開倉買入了10手,然後又將持有的倉位賣出平倉。
就這麼來回的嘗試着,他在交易所裡泡了一整天。經過幾次交易,有賺有賠,收盤的時候仔細算了算,這一天下來,虧了兩千多元。
有了這些實際的交易體驗,他逐步修正着自己對期貨交易的理解。這期貨交易還真的是和傳統的實物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但也不是說一定要和實物有接觸。
有的時候,就幾乎和實物沒有多大關係,完全是買空賣空。
可是在需要進行實物交割的時候,也就和自己在廠裡賣蔗糖一個樣。期貨市場裡電腦上的下單指令,可以理解爲籤合同,至於倉庫裡的交割,和客戶到廠裡提貨差不多,運輸、倉儲的環節其實一個也少不了。
至於虧損的這兩千多元錢,只不過相當於少賣了幾噸蔗糖而已,就當是交學費了。
他現在算是徹底搞清楚期貨這玩意兒了。
這學費也交得值,今天在期貨市場裡一天的經歷,讓他收穫不少,這比參加那些廠長、經理培訓班划算。那些培訓班十天半個月的學習,也要這麼多學費,可是學完之後腦袋裡還是空空如也,沒感覺到有什麼收穫,倒更像是一次度假旅遊。
吳斌站在辦公室裡寬大的玻璃窗前,喝着保溫杯裡剛沏好的西湖龍井,心情大好。
最近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下面三個分公司的業務進展得很不錯,更重要的是,與此同時,蔗糖的價格一直在穩步攀升。照這個趨勢進展下去,這個榨季的效益是非常好的。原來自己的那些擔心,現在看來是有些多慮了。
看着糖價不斷地上漲,猶豫不決錯過了這波行情的李欣卻心情很複雜。
江南商品交易所的期貨糖價繼上一波連續漲停後,主力合約T605的價格最高突破了5400元,然後稍有回調,現在價格在5250元一線的高位徘徊。
雖然大家一致看好後市,覺得糖價還會上漲,但李欣覺得沒有把握,在這樣的價位繼續追高做多,心裡實在是沒底,所以他一直空倉,等待合適的機會,每天就是關注各地的價格變化,蒐集信息。
好在與貴東蔗糖交易中心和南海商品交易所的聯繫已經建立起來了,現在每天下午15:00收盤後,李欣辦公桌上的傳真機都會收到包括本省商品交易所在內三個市場當日的交易數據。
對於每天收到的這些數據,李欣知道是重要的,但漸漸的,他也有些習以爲常了,到底其重要性有多大,李欣也是過了很久以後才真正意識到。
當時每天像李欣一樣能及時知道這幾項數據的人,本省範圍內不超過十個人!
從三地的交易數據看,江南的期貨價格還略微偏低,這應該是地理因素造成的。這裡的蔗糖到銷區的運費要比另外兩個產區的運費高,如果價格沒有優勢的話,銷路就打不開了。
“這段時間怎麼公司裡好像沒啥事一樣,靜悄悄的。”李欣對夏曉娜說。
“估計是出差去了,都在忙着買糖呢。”夏小娜回答說。
李欣想找人聊聊,瞭解一下最近糖廠銷售價格方面的信息,於是點上一支菸,走出辦公室,來到旁邊蔗糖銷售分公司。
諾大的一個業務辦公室裡空蕩蕩的,六七張辦公桌旁都沒有人,只有高輝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桌子旁抽菸。
李欣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麼清閒?”
高輝說:“都出差去了,我是留守人員,負責接個電話什麼的。”
李欣環顧四周,說:“平時就數你們這間辦公室裡人最多最熱鬧,現在就剩你一個了,難怪我感覺怎麼公司裡都沒有人了!”
高輝隔着桌子丟過來一支菸,說:“都下糖廠買糖去了。”
李欣伸手接住他扔過來的煙,問:“買糖也這麼麻煩啊?以前總感覺你們賣糖的動靜比較大,省外跑這裡跑那裡的。”
高輝說:“以前買糖是比較輕鬆,只要和糖廠定好數量和價格,讓他們送到指定的倉庫,我們在倉庫驗貨入庫就可以了,糖廠會到公司收款。今年不是比較特殊嘛,糖廠都不願意賣糖,等着漲價,所以我們也要上門做工作,拿着現錢去廠裡買糖了。”
李欣想了想說:“我們公司買糖都這麼難,那其他公司不是更買不到了嗎?”
高輝回答道:“我們其實還算好的了,全省幾十家糖廠,和我們關係走得比較近的總有那麼一二十家吧,只要我們上門說話,價格能談好的話,總能拿到貨的,只不過比以往多費些周折罷了。外面那些公司想買糖就不容易了,拿不到糖廠的一手糖,想到我們這裡進貨的都有不少。”
李欣說:“最近這一個月糖價上漲很快,江南商品交易所那邊的期貨價格都接近5300了,糖廠的出廠價格也和這個價格差不多吧?”
高輝說:“運到我們倉庫的交貨價格差不多就是這個價。你知道嗎?聽說他們交易所指定的幾個交割倉庫也就在我們的倉庫附近,都是在省內幾個主要的鐵路中轉站。”
李欣說:“這樣的話,期貨價格和倉庫的交貨價格就更應該差不多才對,不然的話,期貨價格太高,糖廠就直接把糖賣在交易所裡了。”
高輝說:“道理是這樣的,但是期貨這東西我們接觸的少,糖廠懂期貨的人就更少了。幾十家糖廠裡,聽說也只有七八家糖廠在交易所開了戶,真正在裡面賣糖的也就兩三家。”
這時,進來一個業務員對高輝說:“高經理,唐總打電話過來說,讓我轉告你去查一下甫尾車站那邊的倉庫現在還能進多少噸糖,然後給他回個電話。”
高輝說:“好的,知道了。”
李欣見高輝有事,就對他說:“你先忙吧,有空再找你聊。”轉身出了他們辦公室。
李欣順着樓道走過去,見物資分公司總經理姚俊才的辦公室門開着,就進去了。
辦公室裡只有俞紅一人,正在桌上寫着什麼。她是去年輕工業學校畢業後分配來的,在物資公司做庫管員。李欣在辦公室窗口抽菸時,常常見到她在大樓對面的物資倉庫裡出出進進。
“你們姚總沒在啊?”李欣問道。
“沒在,上週就去糖廠了,還沒回來。” 俞紅說。
李欣在她桌子對面坐下,問:“寫啥呢?這麼認真。”
俞紅笑笑說:“沒寫啥,整理倉庫清單。不認真不行啊,要是搞錯了,貨物和清單對不上,那不得我自己賠啊?”
李欣問:“你們姚總也是買糖去了吧?”
俞紅說:“是啊,你咋知道的?”
李欣說:“現在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除了總公司辦公室和財務部以外,你們三個分公司都沒有幾個人在辦公室裡,不都是買糖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