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的話,又像一瓢涼水一樣,再次把劉中舟心裡頭冒出來的希望的火苗給澆滅了。
劉中舟自己也知道,他把銷售公司和冶煉廠的流動資金抽過來維持期貨賬戶上的持倉,這僅僅只是權宜之計,解一時之急的。按他原來的預計,這些資金也就是用到今年年底爲止,這不可能是長期的策略,因爲這樣會嚴重的干擾冶煉廠和銷售公司的生產經營,帶來極大的隱患。
可是事情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在今年年底之前,也就是一兩個月之後,手上的持倉是完成不了彌補虧損的任務了。
所以他才把眼光放在了明年下半年的市場上,可這樣一來,這筆臨時佔用的資金就變成了長期佔用,就像李欣說的,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資金不夠,是絕對不能開倉的,今年賣出的這兩萬噸就讓劉中舟吃盡了苦頭,隨着價格的不斷攀升,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就像救火隊員一樣四處忙着救急,想方設法到處找資金來養倉的事情就幹了好幾回。
要是明年開倉也是這樣的結局,他連想都不敢想!
可即便是這樣,劉中舟依然心有不甘,這畢竟是眼前唯一可以反敗爲勝的機會了,他看着李欣問道:“銅價不可能長期在6萬元左右的高位,遲早是要有一跌的,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等了這麼久,熬了這麼久,錯過了太可惜,難道我們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劉中舟現在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急着要抓住一個能救命的東西,他的眼光裡流露出一種期盼,希望李欣能給他一個好的建議,擺脫現在的這種困境。
李欣聽了劉中舟的話以後,感到非常爲難,他暗想:這種辦法哪裡是臨時抱佛腳突然之間就能想得出來的。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將來到底還會不會繼續下跌,下跌的幅度會有多大,這兩點如果不能做出明確的判斷,就很難確定何時入場。還有,關於資金的問題,頂多只能賣出開倉幾千噸到一萬噸的量。”
李欣的話,讓劉中舟徹底陷入了絕望。到現在都一直堅持看空的他,其實心裡邊的那份底氣,遠遠沒有嘴上的信心那麼足。這麼長的時間以來,不斷持續上漲的價格,不斷持續擴大的虧損,已經把他心底裡的那一點點精氣神給消耗殆盡了。
雖然他依然固執的認爲價格終將有一次大幅度的下跌,可是,這個想法放在心裡想想自然很容易,真的要用真金白銀在期貨市場上賭這個下跌,他已經有些躡手躡腳了。
暫且不考慮資金的問題,就像李欣說的那樣,這個價格到底還會不會繼續下跌?跌幅會有多少?這纔是最關鍵的問題,要是再像上次賣出的那2萬噸一樣,賣出去以後等來的不是下跌,而是持續不斷的上漲,那又該怎麼辦?
還有一點,劉中舟之所以一開口就要把明年賣出開倉的倉位放大到3萬噸,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心裡邊已經失去了長期看空的底氣。他把倉位放大到3萬噸,是想賭價格從高位肯定會有回調1萬元左右的機會,抓住一次這樣的機會就能把虧損的3億3000萬元撈回來。
只要實現了這個目標,他就立馬撤退,做賣出套期保值的說法,其實在他心裡已經名存實亡了。
可是,殘酷的現實是,賬上的資金頂多能賣出開倉1萬噸。靠這點持倉數量要想挽回原來的損失,價格就必須有3萬元的下跌,這樣的跌幅在劉中舟自己看來也像是天方夜譚一樣,完全沒有可能了。
劉中舟此時漸漸意識到,他自己打算在期貨市場上搬回虧損的這個計劃,現在已經徹底沒有希望了,他的心涼到了極點。
人, 其實是靠精神支撐着的,而人的精神支柱是希望。充滿希望的人是精神百倍的,而失去了希望的人,是萎靡不振的。
支撐着劉中舟堅持到現在的希望,就是在期貨市場上能挽回損失。現在他這個希望徹底破滅了,劉中舟在精神層面上就好像是一個氣球被抽掉了氣一樣,瞬間就坍塌了下去。
他知道這三億三千萬的虧損補不回來意味着什麼,明年自己肯定當不了董事長了,至於其他的處罰,他現在還沒有心思去想。
他現在要考慮的是,這個爛攤子自己該怎麼收拾。現在賬戶上還有11月,12月的兩個合約共計4000噸的賣出持倉,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把最後這點尾巴做一個了斷,然後統計一下最終的虧損是多少,好好考慮該怎麼向上面彙報這個事情。
劉中舟清了清嗓子,略顯費力地問李欣:“那麼剩下的這4000噸該怎麼辦?是現在平倉呢,還是再等等看?”
李欣驚訝地發覺,劉中舟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起來了,這跟幾分鐘之前相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不知道劉中舟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又不好問,就只好回答劉中舟說:“既然現在跌了四、五千元,而且時間上距離最後的交割日也僅僅只剩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後面到底會不會繼續下跌我們也看不準,那不如就趁這個下跌的機會,把它全部平倉算了。”
已經徹底失去了翻盤機會的劉中舟,聽了李欣的話以後,心裡邊突然也冒出一種感覺,想要儘快了斷這個糾纏了自己很久的麻煩。他說:“那行吧,你這一兩天就找機會全部平倉算了!”
李欣說:“好的。”
劉中舟沉默了一會兒,對李欣說:“就這樣吧,你忙你的去。”
儘管劉中舟極力掩飾,但是他那種沮喪的心情還是被李欣看出來了。
李欣出去以後,劉中舟依然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他一個人在那裡獨自沉思:期貨上虧損3億3000萬這件事情一直到現在爲止,都還對上級部門隱瞞着。
這一切都因爲他心裡邊還一直存在着在期貨市場上翻盤的希望,現在這個希望徹底破滅了,如何善後就成了眼前重中之重的事情了,這個消息一旦捅出去,無疑會在行業內引起一陣劇烈的震動,他要考慮如何將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劉中舟今天的異常舉動,不但李欣覺得奇怪,俞紅也覺得很蹊蹺。接到劉中舟要咖啡的電話時,她還以爲是有什麼貴客來拜訪劉中舟,當她端着咖啡進去時才發現,這咖啡其實是爲李欣準備的,因爲劉中舟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很少喝咖啡。
送完咖啡回到自己辦公室後,俞紅就開始琢磨起來了:看來李欣是要走運了。
雖然俞紅是烏雲玉辭職以後才被抽調上來做劉中舟秘書的,對套期保值前期發生的種種爭執不瞭解,但是關於在期貨市場上集團鉅額虧損,李欣賺了大錢這兩件事她卻一清二楚。
在她看來,李欣被提拔只是早晚的事,今天劉中舟破格接待李欣的舉動,莫非就是一個前奏?
正當她胡亂猜想的時候,聽見對面李欣辦公室門開門的聲音,俞紅知道是李欣從劉中舟那裡回來了,於是她就起身跟了進去:“李大助理,感覺怎麼樣?”
李欣擡起頭來看看俞紅,莫名奇妙地問道:“什麼感覺怎麼樣?”
俞紅笑道:“電影上不是經常說,要是被某些部門請去喝咖啡的話,那感覺很不爽,不知道今天董事長請你去喝的這杯咖啡,你感覺怎麼樣?”
李欣說:“你泡的咖啡味道怎麼樣你會不知道嗎?你自己衝一杯喝喝不就知道了。”
俞紅說:“你就跟我裝傻吧,我問的是那個意思嗎?”
李欣呵呵一笑,說:“那你是啥意思?”
俞紅說:“除了集團外來找董事長談事的人,我就從來沒見他請集團內的誰喝過咖啡,你是第一個,這感覺怎麼樣?”
李欣說:“不怎麼樣,還不如不喝。”
俞紅聽了眉頭一皺,說:“這話就更耐人尋味了。”
李欣說:“就你事兒多,什麼事兒你都能琢磨出些別的東西來!”
俞紅說:“這事兒本來就不同尋常,董事長不可能請你去喝咖啡閒聊吧,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透露一點?”
李欣說:“也跟閒聊差不多,就討論一下期貨上平倉的事兒,沒有別的。”
俞紅有些不相信:“真的就這麼簡單,他沒給你說點什麼大事兒?”
李欣敷衍道:“你可真能瞎猜,大事兒他能跟我談嗎?他就是吩咐我去做些平倉這一類的小事兒。”
俞紅似信非信地說:“哦,現在還有多少持倉?”
李欣說:“4000噸。”
俞紅又問道:“今年到底虧了多少?”
李欣說:“管理層開會的時候不是說過嗎?你做的會議記錄,大致就是那個數字了。”
俞紅做個鬼臉說:“這麼多啊?”
李欣說:“這些事情目前還是保密的,他們沒有對外宣佈之前,你可別拿到外面去亂說,免得惹麻煩。”
俞紅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