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入了榨季末期,在省外市場上的業務員們都漸漸回到公司裡來了,不久前還冷冷清清的樓道里,往來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只是和以往相比,今年這個時候公司裡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剛從省外回來的林立,在熙熙攘攘的業務室裡待不住,順着樓道溜達着,見高輝在李欣他們辦公室裡聊天,也就進去了。
翹着二郎腿坐在皮沙發上的高輝,從茶几上拿起一張傳真,端詳了半天,長嘆一口氣,說。“才短短半年的時間,誰能想到現在的糖價會跌到3600元啊!”
林立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從他手裡拿過那張紙,看了一會兒,回想着這幾個月在外面來回奔波進貨、銷售的艱辛,頗有感嘆地說。“唉,真是慘不忍睹啊!”
夏小娜聽他倆在傍邊長吁短嘆的,就笑笑說。“你們倆怎麼盡說喪氣話?你們可是蔗糖分公司的業務精英哦。”
“什麼精英,都快沒飯吃了!” 林立黑着臉,沒好氣地說。
“呵呵,不至於吧?你們都沒飯吃了,我們怎麼辦?”夏小娜說。
“你們不在業務部門,有些事你們不知道!” 高輝小聲說。
“怎麼了?這麼神秘?”李欣聽到這,擡起頭來問。
高輝起身走到門邊把門關上,小聲說:“今年公司虧大了!”
“虧了多少?” 李欣問。
“具體數字恐怕只有吳總和財務部的經理姚麗才清楚。” 高輝說。
“那你怎麼就說虧大了?瞎猜的吧。” 李欣說。
“怎麼是瞎猜的!你隨便算算就知道了!” 高輝一臉認真地說。
“說說看,你怎麼算的?” 李欣站起來給他倆遞上煙,自己也點上一支,靠在桌邊問道。
“很簡單嘛,你把今年一年我們銷售的蔗糖進貨價和銷售價相減,就大致能估計出來了。” 高輝說。
夏小娜聽了,不以爲然地說:“進貨價和銷售價我們哪裡會知道?你們幾個分公司的人個個諱莫如深,搞得像軍事機密一樣。”
“就是啊。”李欣說。
高輝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對李欣說:“你看我大致給你算一下哈,別的就不說了,就說那兩個億的貸款。三個分公司用這些貸款總共買了37000多噸糖,這些糖一直到上個月,也就是9月份才賣完。平均下來,每噸糖進貨價和銷售價倒掛不低於1000元,這就虧損了3700萬元了!”
“你們的糖這個月才賣完?不會吧!再過一兩個月新榨季都快要開始了!”李欣驚訝地說。
“我騙你幹啥?”高輝一臉認真,隨後接着說:“再加上應付的貸款利息,我們就簡單點,以10%來計算吧,那也就是2000萬。單是這兩筆數字加起來,總計是5700萬!實際上,據我推斷,貸款利息應該更高,不止10%!”
“每噸糖進貨價和銷售價倒掛不低於1000元,有這麼多嗎?”李欣有些不相信。
“我這是估計的平均價差,大致應該也差不太多。不信你問問林立,看看他在江浙一帶賣糖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高輝指着林立說。
林立點點頭說:“大致差不多,而且這些還不包括銷售費用,要是把每噸糖的運費和其他雜費計算在內,虧得更多!”
李欣說:“我以爲你們早就賣完了,沒想到一噸就虧這麼多!”
林立說:“糖價跌得太快了,價格一下跌,買糖的人就沒了。原來還說今年供需有缺口,後來感覺到處都是蔗糖,賣糖的比買糖的還多!”
夏小娜說:“你知道今年進口了多少糖嗎?290多萬噸,史上最多的!”
林立說:“不單是這些,如果只是這些進口糖的話,供需大致平衡,糖價不至於跌這麼多。聽說非正常渠道進來的糖也很多,難怪糖價跌成這樣!”
李欣想了想,問高輝:“虧了5700多萬,公司不就傷筋動骨了嗎?”
高輝看着李欣,壓低聲音說:“豈止是傷筋動骨!去年這個時候,在銀行申請這筆兩億元的貸款時,我聽財務部的經理姚麗說過一個數字,公司的淨資產是5000多萬,具體數字我記不清楚了,反正不到6000萬。這兩個數字一比較,是啥結果?”
夏小娜吃驚地說:“那豈不是資不抵債了嗎?”
林立接過話頭說:“你以爲呢?剛纔我說快要沒飯吃了你還不信!”
李欣說:“要是這樣的話,糖業公司算是完蛋了!”
夏小娜問:“那新榨季的銷售業務怎麼辦?”
林立說:“已經沒業務可做了!現在三個分公司裡面,只有酒精銷售分公司還有一點業務,他們的這點業務也就是利用現有的酒精庫幫糖廠銷售酒精。其他的分公司,根本沒錢做生意。不然的話,再過一段時間,正好是新榨季糖廠出糖的時候,我和高輝哪會有時間來你們辦公室裡坐着聊天?早被髮配下去糖廠買糖去了!”
幾人正小聲說着,門被推開了。蔗糖分公司的一個業務員探頭進來說:“高經理,林經理,你們在這啊,我到處找你們。唐總召集部門經理開會,要你們過去一趟。”
高輝說:“知道了,馬上就來。”
那個業務員關門出去後,林立站起來對高輝說:“走吧,開會去。”
高輝對李欣和夏小娜說:“剛纔和你們說的這些你們自己知道就行了哈,別出去亂說!”
李欣和夏小娜還沒來得及說話,林立就沒好氣地對他說:“哎呀!你怕什麼?又不是我們瞎編的,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事,誰都遮不住,早晚全公司的人都會知道的!走走走,開會去,看看他們還要說些啥!”說完,和高輝一起出門去了。
見他倆出去後,夏小娜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欣說:“真被你說中了!”
“你指的是什麼?”李欣問。
“四月份的時候,你在吳總辦公室裡說糖價要暴跌的事!” 夏小娜說。
李欣聽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嘆口氣說:“是啊,當時他們還不以爲然。你看,才幾個月的時間,諾大的一家糖業公司就到這步田地了!”
李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後說:“不過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他們會虧損這麼多!我原以爲他們看到糖價一跌,就會盡快把糖賣掉,誰知道一直到現在才賣完,難怪進貨價和銷售價的平均價差一噸就虧那麼多!這些情況,他們業務經理不說,一般人哪裡會知道。”
“你覺得公司還有希望嗎?”夏小娜憂心忡忡的小聲問道。
“如果像他們說的那樣一噸糖就虧1000多元,公司肯定沒救了!” 李欣不假思索地說。
夏小娜聽了以後,心事重重地低下頭,不再說話。剛纔幾個人的一番話,讓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擔憂,公司要是破產了,自己怎麼辦?
畢業的時候左挑右選,才選了糖業公司。當時這公司名氣可是不小,只要能進公司,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分一套房子,自己當時也是經歷了一番波折才進這家公司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短短几年,這麼大的一家公司就破產了,自己還得要另謀出路。
早知如此,不如當初就聽父母的話去化工設計院,雖然那邊沒有住房,但自己可以和父母住一起。
現在公司這樣子,有住房有啥用?將來調到其他單位去,這裡分的房子不是也要退出來嗎?
林立他們的話也讓李欣的心情很沉重,他心想:難怪公司最近冷冷清清的,原來是業務全部停下來了。
公司這次的鉅額虧損,也讓他切身體會到了資本市場上的機會與風險。
成功與失敗,差別其實就起始於細節之處,毫釐之間。
半年前,自己在期貨市場上做空的時候,公司裡的人都是看漲,結果半年後,糖業公司這麼大的一家公司,由於對市場趨勢的判斷失誤,半年時間就垮了,真是印證了那句話: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公司出了這麼大的問題,那幾個當領導的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要不是今天林立他們發牢騷,自己還一直矇在鼓裡呢。
李欣的心情雖然沉重,但以他現在的實力,潛意識中已經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來看糖業公司的未來了,就算公司明天就發不出工資來,他也絲毫不擔心。
沒過多久,李欣的思緒又慢慢的轉到期貨價格上去了。他想着剛纔林立說的話,馬上新榨季就要開始了,如果公司還有資金做生意,他們會怎麼做呢?
現在市場上的糖價是3600左右,而江南期貨交易所明年9月份交割的T709合約的價格更低,才3220元。這樣低的價格近幾年是沒有過的,是不是有些偏低呢?
按本省甘蔗歷年的出糖率計算,一噸蔗糖需要8、9噸甘蔗,雖然現在糖廠還沒有把新榨季的資料傳上來,但省內今年的氣候沒有異常的變化,甘蔗出糖率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