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舟接着吩咐道:“明天他們上來後,你們抓緊時間和糖業公司聯繫,去落實剛纔我說的那些事項。”
姜華說:“好的。”
竹林糖廠內,剛從食堂吃完飯出來的廠長王棟坐在辦公樓下的花園裡曬太陽,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去年糖價暴漲的時候,自己囤貨,到後來價格下跌時,手裡還有好多糖賣不出去,少賺了很多錢。
今年糖價不好,廠裡不敢壓貨,生產出來的糖都隨行就市的賣了。結果糖價從榨季開始時的三千二百多元一直漲到現在的三千九百多,可現在廠裡的糖沒剩多少了,之前低價賣掉的算起來一樣少賺了很多。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市場,什麼時候都是它有理!
他看見銷售科長走過來,就說:“你打個電話和輕工供銷公司聯繫一下,他們那筆貨款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這也沒剩幾天就要到期了。”
銷售科長說:“直接找馬天明嗎?”
王棟說:“你還是先打給來提貨的那個業務經理問問看,馬天明架子大得很,你打給他,他未必認得你是誰。”
銷售科長答應一聲,走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過來對王棟說:“廠長,對方說貨款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行。”
王棟問:“什麼情況啊,他沒說原因嗎?”
銷售科長說:“沒說原因,只是一直在強調貨款不會有問題,不過時間上要延後。”
王棟皺着眉頭問:“延後多久?”
銷售科長答道:“他沒說具體時間,他也拿不準。”
王棟有些冒火,說:“看你這電話打得,什麼都沒問出來,跟沒打一樣!你直接打馬天明的電話,我來跟他說。”
銷售科長撥通了電話,遞給王棟說:“廠長,通了。”
馬天明此時正在家裡準備睡午覺,聽見電話裡王棟的聲音,心裡頭不由得一緊。
最近這一個多星期,他一直像失眠的人擔心樓上那隻鞋子啥時候落下來那樣,擔心着糖廠催款的電話。
現在這鞋子終於掉下來了,可這只不過是第一隻而已,跟着而來的還會有二十幾只。
他清清嗓子,對着電話滿臉堆笑地說:“王廠長,你好啊,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
王棟心裡着急,就沒跟馬天明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唉,馬馬虎虎啦。馬總,你們那筆貨款什麼時候能匯過來?剛纔跟你們業務經理聯繫過,他說要延後一段時間,這是什麼情況啊?”
馬天明說:“確實是這樣,王廠長,糖還沒有賣完,貨款可能要延後一段時間才能給你啦。不過你放心,貨款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王棟不滿地說:“咱們定的時間可是一個月之內付款啊,再有三天就到最後期限啦!你現在跟我說還得再推遲,要推遲多久?這樣我很難辦的!”
馬天明在心裡估算了一下時間,耐着性子解釋道:“王廠長,時間上要再推遲一個多月,到五月中旬左右。你放心,推遲的這段時間裡,銀行利息照算。”
王棟一聽,心裡一驚,問道:“算不算利息,該怎麼算,那是另外一個問題了!要推遲到五月中旬?到底是什麼情況?我這廠裡還等錢用呢!”
馬天明頭有些大,這樣子被別人逼到牆角的事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遇見過。
他搜腸刮肚地找話搪塞王棟說:“我們現在資金真的有些緊,要是有的話,我能不給你嗎?你放心,到五月中旬一定付給你們,你還信不過我嗎?”
馬天明不說最後這一句還好,王棟聽了這最後一句,心裡咯噔一下,疑問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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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棟見過各種各樣的經銷商,那些賭咒發誓的人往往是最不靠譜的。
馬天明這不會是要賴賬吧?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啊,就因爲輕工供銷公司是國營企業,自己纔敢沒收到貨款就把貨發給他。要是私營企業,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可現在這情況讓他始料未及,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有些賬能拖一個月,就會拖更久,莫非這筆賬也會這樣?
想到這,他說:“提貨的時候讓你們一個月後再付款,這本身就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現在你這樣不是坑我嗎?”
馬天明安慰他說:“王廠長,你真的想多了!不會超過五月中旬的,到時候我肯定把貨款匯給你。”
馬天明的話並沒有打消王棟的疑慮,掛斷電話後,憂心忡忡的他對銷售科長說:“你這樣,把手裡的事交代一下,明天就去輕工供銷公司跑一趟。好多事情電話裡說不清楚,也瞭解不到,你去他們公司實地瞭解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銷售科長答應道:“好的。”
王棟叮囑說:“你多長几個心眼,側面打聽一下,看看他們公司有沒有什麼異常。多跟他們的業務經理聊聊,別一板正經的,好多情況從閒聊中可以看得更真實。你懂我的意思嗎?”
銷售科長點點頭說:“廠長,我知道了。”
回到辦公室的王棟,想着馬天明的話,心裡暗自罵道:我靠!要不是因爲你是糖業公司的總經理,我憑什麼要信得過你?
這時,他突然想到:對啊,馬天明是糖業公司的總經理,怎麼今年糖業公司沒到自己廠裡買糖呢?反倒是從來沒做過蔗糖生意的輕工供銷公司搶在了前面,而且這公司第一次合作就這麼沒信用,這裡邊有沒有什麼蹊蹺?
越來越不安的他心生一計,撥通了林立的電話:“林經理,最近忙啥呢?怎麼一直不見蹤影啊?”
在辦公室裡呆着,百無聊賴的林立說:“沒什麼可忙的,就在公司裡呢。”
王棟道:“不會吧?今年是不是照顧其他糖廠的生意去了?也不到我這裡來走走。”
林立說:“沒有啦,這不是公司的業務都停下來了嘛。要是買糖,怎麼會不找你呢?”
王棟大吃一驚,靠在椅子上的他立刻坐直了問道:“你們的業務都停下來了?爲什麼?”
聽王棟的語氣不像是裝出來的,林立也覺得奇怪,說:“是啊,怎麼你不知道嗎?”
王棟說:“我怎麼會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到了這個時候,林立也沒有心思替公司遮遮掩掩的了,說:“去年糖價不是暴跌嗎?我們公司虧得很大,現在已經沒資金開展業務了。”
王棟不相信地問道:“真的嗎?你別跟我開玩笑啊。”他是聽說糖業公司去年生意做得也不順,但真沒想到會是林立說的這樣。
林立嘆口氣,說:“王廠長,我哪有心思跟你開玩笑嘛。再說了,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真的,能拿來開玩笑嗎?上面要是知道我在胡說八道,還不要我的好看,對不對嘛?”
王棟聽到這裡,相信林立說的是真的了。他馬上問道:“馬天明還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嗎?”
林立說:“是啊,怎麼了?”
王棟說:“他在我們廠裡拿了一批糖,你知不知道?”
林立說:“這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拿了多少?”
王棟反應過來,緊接着說:“倒不是以糖業公司的名義要的貨,是以輕工供銷公司的名義要的,幾百噸吧。”
林立說:“哦,這不奇怪,他也是那個公司的老總。”
王棟問道:“他現在在公司嗎?”
林立說:“沒在,說是生病住院去了,之後就好長時間沒見他進來了。”
王棟問:“住院?什麼時候的事?”
林立想了想,說:“大概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了吧”
王棟聽到這裡,越發疑竇叢生。
從時間上推算,林立說的馬天明住院的時候,剛好是他到自己糖廠裡要貨的時候,他抱病這麼長時間不在糖業公司露面,卻以另外一家公司的名義在外面做生意,這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因爲他是糖業公司的總經理,自己才相信他的,可是現在糖業公司突然變成這樣,做生意的資金都沒有了,他這個總經理又玩失蹤,自己這筆錢不會真的打了水漂吧?
聽着電話裡沒有了迴音,林立問道:“怎麼,你要找他?”
王棟正專心想心事,聽了林立的話,就直接說出了原因:“他拿的那批糖,說是給他一個月的時間,賣完了以後再付款。可現在馬上就要到時間了,他卻說資金緊張,要再推後一個多月才能付款。”
林立說:“有這種事?”
王棟說:“千真萬確啊!我剛給他打過電話的。咱們之間做生意從來沒有這種規矩,都是現款現貨,是不是?可他來要貨的時候,左說右說,就是要一個月之後才付款。因爲要的貨也不多,再加上他是你們公司老總,我抹不開面子才答應他的。可誰想到現在卻是這麼一種情況,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幫我分析一下看看,這筆貨款會不會出問題?”
林立聽完,心裡罵道:“尼瑪的,還以爲馬天明真的住院治病去了,其實人家早就在外面忙別家公司的事了。看樣子糖業公司早就讓人家給甩了,這公司裡上上下下的人還在這裡傻等着,這叫什麼事兒啊!”
想到這,他對王棟說:“這事兒我可說不準,不過要是你擔心的話,還是到輕工供銷公司那邊找他一下,當面問問清楚,畢竟這也不是小數,至少也得有兩三百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