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吊橋護城河,路邊漸現荒蕪,數裡才能見到一戶炊煙裊裊升起。
六月天,清晨初陽溫和,日光披扶在野,而地上全是長勢喜人的粟米田地,綠油油的粟米秸稈,不少已經結了沉甸甸的果實了。
粟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形似小麥,卻矮於小麥,在三國時期,粟米就是後世的小麥水稻一般,是百姓的主要作物主食。
在官道周圍,生機盎然的粟米田地,一眼望不到盡頭,微風吹拂,仿若一片涌動的綠色海洋。
籲~
曹衝勒馬停在官道邊,而身後周不疑也停下,調轉馬頭。
“倉舒,那蓮池山莊離此地還有幾里路,怎地在此地停下?”
“沒有,我只是好奇罷了,看四處粟米長勢喜人,卻無多少住戶,心裡有些困惑。”
周不疑一笑,指着無邊天地說道:“這是官田,非是私田,說起來還是當年司空的手筆。”
曹衝一笑,他記憶裡有些印象,屯田之策起於建安元年,距今已有十三年了!
“虧得司空屯田,莫非如此,許都周邊百姓,恐怕都要死絕了!”周不疑嘆息。
這並非危言聳聽,事實上,若非曹操屯田,曹操之勢也不會如今日一般如日中天,同樣,若非曹操屯田,那許都百姓與洛陽之民無異。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在曹操治下,起碼百姓還有一口飯吃,而像四戰之地洛陽,早已是滿目瘡痍,老百姓十不存一了。
這便是三國的現狀,上百年的動亂,已經讓中華大地,元氣大傷了!
收回思緒,曹衝縱馬馳過官道,周圍便有了些人煙,幾處巨大的田園山莊也依稀可見,這些都是大臣們的莊園,也就是別墅。
三國時期不像後世那般,有諸多娛樂項目,現在的文人的娛樂,除了賦詩及郊遊外,也就是晚上和老婆在牀上嘿嘿咻咻了!
閒暇或是賜告之時,士大夫們多帶家眷來此享樂。
賜告也就是請假的意思,漢律,官二千石者病滿三月當免。“賜告”謂皇帝優賜其假,準其帶印綬僚屬歸家治病。
一路奔馳,清潩河已在望眼之內。
六月正是清潩河的汛期,此時河水見長,不過因爲沒有環境污染,植被也相對完好,哪怕是在汛期,清潩河的水依然清澈見底。
而蓮池山莊已在目中。
遠遠望去,蓮池山莊不過幾間屋舍罷了,除了一塊巨大的蓮池,別無它物。
但此刻,蓮池山莊卻是熱鬧非凡,僕奴遍地走,駿馬到處有,稀稀落落林蔭之處,還有些許車駕停留。
“這司馬孚,好大的氣勢啊!”曹衝看到此幕也不禁感嘆,與來時的荒蕪,此刻的蓮池山莊倒像個太平盛世。
周不疑眼神閃爍,不以爲意道:“司馬八達,聲望卻還是有的,看來這個司馬孚爲了公子,倒也費了一番苦心。”
何止是苦心啊!簡直費盡心力,曹衝甚至可以問到糜肉之味了。
曹操雖然大勝袁紹,但因爲多年的對外戰爭,其實內部物資是比較匱乏的,平常兩千石的大臣,能一個星期吃到一次肉就不錯了,而此刻的蓮池山莊,卻把肉當成了主菜。
“走吧,去會會這個司馬孚。”曹衝勒馬,緩緩騎向蓮池山莊。
周不疑等人則是緊隨其後,尤其是許都令的一干胥吏,眼睛銳利的如同鷹犬,哪怕有一絲風吹草動,怕也是知曉無疑。
“公子大駕光臨,真乃讓寒舍蓬蓽生輝,快請,快請!”司馬孚在家僕小廝的通知下,早早地就在門口等候曹衝了。
“倉舒年幼,當不得叔達此禮!”曹衝麻利的從馬上下來,扶起對曹衝行禮的司馬孚。
要說這司馬孚,倒也是一表人才,儀表堂堂,身着白色學士服,只在領口胸前有一抹黑色輪廓,束髮之下,整個人顯得儒雅非凡。
司馬孚,字叔達。河內郡溫縣(今河南溫縣西)人。三國曹魏及西晉時重臣,東漢京兆尹司馬防第三子,司馬懿之弟。
關於此人,德行其實並不差,司馬師,司馬昭擅權之時,其實司馬孚沒有參與其內,晉武帝司馬炎對他十分尊寵,但他並不以此爲榮,至死仍以魏臣自稱。
“當得此禮,當得此禮,公子之智,窮天地華宇,耀日月星辰,乃是司空之麒麟兒!”
“叔達過譽了,如若不嫌棄,就叫我倉舒吧!”
司馬孚一拜,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該當如此!”說完兩人攜手走進了這蓮池山莊。
周不疑搖搖頭,此刻他也看不透曹衝了,這生死之間,倒是把一個人的性格改變得徹徹底底了。
平時曹衝哪裡知曉待人處事,何況是如此嫺熟的待人接物。
周獨夫則是抓耳撓腮,早就煩了曹沖和司馬孚在哪裡嘰嘰歪歪,此時看到曹衝與司馬孚進去,連忙牽着烏恆馬一同進入,走時還不忘踢一腳門口的燈座石尊。
隨着曹衝的到來,司馬孚的私人聚會也就正式開始了!
宴會地點不在屋舍之內,而是在戶外,在蓮池邊,有一道人工挖掘的小渠,段引着清潩河水,九曲迴腸,流入蓮池,而諸位賓客的坐席,就在這小渠邊。
此地有蓮池荷花,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爲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曹衝與周不疑的位置正在上游,位置絕佳,不僅可以觀賞到蓮池,清潩河美景,還可以將衆人的表情一覽無遺。
曹衝略微下瞥,發現到場的都是些年輕子弟,最大也不過三十,大多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公子請看,坐在與公子相隔丈許的,是陳琳遠親陳晨,字子元。少有敏才,頗有聲名,離公子稍遠處,爲荀令君之子荀詵,字曼倩,頗有才名,甚得令君歡心,而那位着茂才服的,則是主簿楊修之子楊器,只是他是公子植身邊的人,公子還得小心,那位是……”
周不疑在曹衝身邊充當顧問,一五一十的把來場重要人物介紹一番。
陳晨,荀詵,楊器……
無一都是大家之後,陳琳是當世大儒,一表《爲袁紹檄豫州文》書,幾乎把曹操三代罵個遍,然而這傢伙現在還是曹操幕僚,活的有聲有色。
荀令君則有王佐之才,曹操打天下,靠的,大多還是荀彧。至於楊修,這個雞肋俠,讀過小學的人都知道,智慧若妖,要不是曹植不給力,曹丕豈是魏文帝?
而這一場蓮池宴幾乎將留在許都的青年才俊一網打盡。
看着這些面有稚嫩的少年,曹衝倒是想起了三國時期的英雄們。
可惜,逝者如斯夫!有些人算是再也沒辦法一睹其風采了!
宴起,有侍女上前爲曹衝斟酒,因爲這只是私下游會,並無絲竹管絃之樂,連身下也只是竹蓆座墊。
身前酒杯也大多是竹筒所做,樸實無華,卻又親近自然。
曹衝望着杯中濁酒,這黍米酒雖然也不錯,但純度實在太低,喝過茅臺百威的曹衝,沒有多大的酒意。
唉~
在這裡,連好酒都沒有啊!
司馬孚在最上游,他的座位面向所有賓客,又處在高臺,在場除了曹衝之外,沒有一個比他高。場下風光,一覽無遺。
“多謝各位光臨,諸位之臨,實讓寒舍熠熠生輝,孚感激不盡,就先飲下此樽!”司馬孚說完,便右手持杯,左手長袖擋住自己,飲完酒樽,之後,還翻過來,示意喝完了。
“哈哈哈,叔達客氣了,許都近來無聊,真好有蓮池可消磨時光。”楊器不知有沒有楊修的才能,但裝逼技術倒是一脈相承,此時仰着頭顱,一飲而盡,最後還挑釁一般,望向曹衝。
額……
看來,今日之宴,想安生些都不行了!
“公子不必介懷,有不疑在身旁,可保公子無憂!”周不疑看着曹衝的表情,此刻適時而出。
怕?不存在的,要是說他老子楊修來了,自己或許要忌憚一二,但他是誰,三國無名之輩,雖在《三國志》中有隻言片語的留言,但大多還是賜於楊修的功勞。
我文有周不疑,還有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武有惡漢周獨夫以及一伍百戰軍士。
沒有五百軍士,窮極天人之智的鬼才!哪裡留得住我曹衝?所以曹衝看着楊器的挑釁,也只是一笑而過罷了。
“此等無名之輩,那輪得到文直出手,來,共飲此杯!”曹衝聲音不大,但不巧楊器就在曹衝不遠處,此時聽到曹衝一席話。
那臉色時青時白,身體也如同篩糠般哆嗦,顯然是氣極了,可惜只敢狠瞪曹衝,倒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曹衝搖搖頭,若是楊器出語挑釁自己,曹衝還會覺得他有些血性,但也只是一介腐儒;若是他面不改色,沉默不語,生生忍下這口氣,曹衝便覺得他是一個智者,值得防備。
可惜,他兩者都不算,只是無膽氣,空有些虛名的小兒罷了!
曹衝是司空之子,受寵之事,人盡皆知,敢在明面上對曹衝不敬的,如果不是有大本事之人,那就是在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