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賓客各坐原位之後,宴會也是正式開始了。
在宴會開始的閒暇時間,曹衝還有閒情逸致將目光掃射在場下的賓客的臉上,看他們的臉色。
其中程昱荀攸臉上大多是歡喜的,只是荀攸臉上卻有着一抹擔憂,如火山口突然出現了一塊巨冰一般,格外的突兀。
而賈詡雖然在人前喜笑顏開,但是眼底卻有幽芒不時閃過,可以知道他此時心中並非是開懷的。
司馬懿眼中沒有羨慕,也沒有嫉妒,只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而徐庶郭逍陸嵩等人,則是一臉的歡喜。
很明顯,曹衝若是能夠成爲荀的弟子,好處是受之不盡的,對於現在的曹衝來說無異於是久旱逢甘霖,重要性不言而喻。
這也是賈詡一臉憤然,而徐庶等人則是心中歡喜的原因。
若是曹衝成了荀的弟子,曹衝得到的好處就太多了。
恰恰在這個時候,荀坐在靠近荷花池石亭的主位上,他手上端起一杯清茶,眼神定格在曹衝身上,話也是說出來了。
“倉舒,你願意到我門下來讀經治學麼?”荀一臉和藹的問道。
時下高門大族多有門生義附,或稱門生、門徒或門義,但其實大多是隻取名號,其身份與僕人雜役等同,貧寒人家以此阿附權貴以求晉階,而士族高門則將之當做變相的蓄養奴僕,甚至公開販賣門生名額以牟利斂財。
除了這種奴僕變種的門生外,其實還是有嚴肅的師徒關係的,而且非常莊重。
士族傳承,家學爲重,一旦將人列入門牆授以家學,不吝於接納對方進入自己家族。
這樣的授經弟子,雖然不像血脈親人一樣有繼承家業的資格,但對於婚喪嫁娶之類的家事都有發言權。更重要的是,授經的弟子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繼承一部分政治遺產!
譬如蜀漢昭烈皇帝劉備,在其漫長的人生奮鬥歷程中,成爲皇叔之前,前期可是一直頂着“盧植弟子”的名頭才能混得開。
正因如此,高門大戶雖然敞開家門廣收門生,但卻從不輕授家學。
但很顯然,以曹衝的身份,加之他的文學才幹,荀不能也不敢將曹衝收爲那種如同奴僕一般的門生或者是門徒。
他要傳曹衝家學,將自己身後的政治遺產給予曹衝繼承。
而且成了荀的弟子,曹衝不僅僅可以得到荀的政治遺產,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便是聲名。
曹衝一旦成爲荀的弟子,那麼他就有了一個學術上的淵源,此後沽名養譽順理成章,曹家雖然也算是高門,但絕對算不上什麼文學高門,曹衝在九州大地有些才名,但這些才名總有些飄忽,若是冠上這個淵源的話,曹衝不僅可以鞏固自己之前營造的聲名,更是能夠將自己的聲名進一步宣揚。
甚至如果荀氏家道中衰,曹衝就會成爲無可爭議的荀氏家學繼承人!
這其中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
饒是曹衝慣於淡定,也提前知道了這個結果,但就像你在結婚的時候,面對面前的人也會緊張一般,這會兒的曹衝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是磕磕碰碰的回答道:“令君,小子我、我實在是……實在是當不起您如此厚愛……誠惶誠恐!”
荀先前見到曹衝少年無恥的模樣,現在又看到曹衝誠惶誠恐的模樣,心中也是差點被曹衝逗笑了,他咳嗽一聲,話也是說出來了。
“我這個老朽,應該也還配爲少年之師。你如果不反對,事情就這麼定了。”
荀很顯然沒有與曹衝打太極的意思。
既然荀都說得如此直白了,曹衝只好伏地,老老實實的給荀磕了三個頭。
磕頭受拜之後,便是到了正禮之時了。
正禮儀式並不在此處,荀先一步出行,曹衝則是起身緊隨其後,而在荀身後的,除了荀惲之外,其他人無不是位高權重之人。
在場賓客來了幾百人,但是能跟在荀身後的,不到二十人。
這二十人中,自然就有賈詡程昱荀攸鍾繇王朗徐庶等人了,其他得,則有幾個是荀家的德高望重之輩,而曹家,則是來了夏侯淵。
夏侯家曹家其實可以說是一家人的,所以在場的人也沒有覺得有多突兀。
最後曹衝等人被荀帶到了荀家正廳當中。
此時正廳中已然被荀攸簡單的修繕過了,堂中擺有香案還有孔子的畫像,幾根紅香在孔子畫像前裊繞的發散着煙跡。
曹衝在這個時代許久了,也知道收徒的規矩,他離開人流,端正的跪在孔子畫像之前。
而程昱王朗等人則是分列在孔子畫像的兩側,轉身看向曹衝,算是給曹衝觀禮,充場面了。
正日吉時已到。
荀走到正堂中來,從童子手上將幾部盛放在禮盒中的經書交到曹衝手中。
曹衝跪在地上恭敬接過,所授之經有《春秋》《詩經》《論語》等。
當然這些不可能盡爲荀家家學,只是取儀式感之需。這個時候荀可沒心情爲曹衝講解文賦知識,而曹衝也從未打算白首窮經。
這個拜師宴與其說是授經,不如說是頒發資格證書。
不過除了這些禮儀之經外,也是有些乾貨的。
除了荀氏專學訓詁聲韻,經文之外,還有荀所錄註疏,譬如一些兵書,四書五經一類的東西。
這些東西對於名聲不顯的世家來說十分重要,但是對於曹衝來說,卻是沒有多看重。
不過荀有荀的智慧,日後多看他註釋過的書籍,自然時會受益匪淺的。
曹衝恭恭敬敬的接過這些書籍。
授書之後,接下來便是一套冗長的禮節,除了向荀之外,還要向徐庶,曹、荀兩家的長輩,以及一衆觀禮的賓客見禮。
一套程序完成下來,用了將近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過後,曹衝頭昏眼花不說,大概也明白了爲何禮不下庶人。如此繁瑣冗長的禮節,記不記得住還另說,浪費這麼長的時間,還有時間和精力去做別的?
大概也只有那些無所事事,閒的蛋疼的人才會熱衷於搞這一套繁文縟節。
拜師完畢後,曹衝鬆了一口氣,堅持着送走那些觀禮見證的賓客後,返回荀府時,剛走出幾步,就感覺頭有些暈眩了。
曹衝頭暈眩的原因,除了今日的勞累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因爲他身上的傷並沒有完全好轉。
他是帶傷上陣的。
曹衝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心想這些繁文縟節真不是人該遭的罪。
但心中是如此吐槽,但曹衝心中還是十分歡喜了。
起碼今日之後,自己的勢力便不再如從前一般的。
僅從尚書檯來看,在荀未收曹衝爲徒之前,曹衝能夠控制的地方只有三公曹大殿,但是現在曹衝成了荀的弟子之後,這尚書檯,差不多有一大半位置曹衝可以伸手進去了。
尚書檯如此,朝堂中大半位置也是如此。
更何況,今日之後,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來投效自己。
曹衝側頭瞥了一眼,在茫茫人海中,他看到了臉色有些複雜的陳羣。
曹衝本來心情是不錯的,但是看到這廝的表情,不知道怎麼了,心中總是像是堵上了一塊石頭。
這傢伙,想法好像不怎麼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