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都尉,文稷來也!”
一聲怒嚎過後,文稷一馬當先衝來過。
倒拖着的大刀一下子從右側撩起,將前來攔路的一名兵卒撩得肝臟腸子留了一地都是。文稷看都不看一眼,手中大刀去勢不減,在半空挽了個刀花,斜斜一削,又將另外一個人頭劈下塵土中。
一個照面,便連殺兩人,文稷端是勇猛無比。也讓袁術軍兵卒的眼珠子不再紅了。畢竟五千田畝的賞賜是很刺激人心,但也得有命拿不是。
馬上的,更讓他們膽寒的事情來。
臉上身上被鮮血濺滿了的文稷,腳下步子不停,手中的大刀也不停,如同一支飽飲長風的箭矢般勢不可擋,切豆腐一樣收割着人命,充分演繹了“十步殺一人”的血腥。而他的身後,還有源源不斷兵卒們跟上。
小範圍的戰爭,一名猛將的作用是明顯的。
比如張仁,長柄鐵蒺藜骨朵砸碎了幾十個腦袋,用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鮮血,讓袁術軍兵卒們頓足不前,也讓陳恆存活至今。
比如文稷,一柄大刀如雪花般飛舞,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銳氣,讓袁術軍兵卒的屍體鋪成血路,竟然只用幾十個呼吸的時間,就殺了到了陳恆的身側。和張仁如同兩個門神,將陳恆護衛在了中間。
看到這一幕的雷薄,幾乎咬碎了牙齒。
他知道自己無法完成袁術的命令了。剛剛兵卒們畏懼張仁的時候,他勇敢的上前硬拼了一記,虎口都裂開了。而如今,又來了一個殺神,還是不知道帶着多少兵卒而來的殺神,將局勢一下子逆轉了。
援軍已經到了,還是猛將率領的。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反過來也是對的,猛將率領的兵卒,肯定也都是悍不畏死。
雷薄是懂的,雖然心有不甘,但是還是勒令兵卒們緩緩後撤。
文稷並不追趕,先讓兵卒們將陳恆圍了個水泄不通,用手抹了把臉上的血跡,對着陳恆裂了裂嘴,問道:“陳軍侯,可無礙乎?”
老子還站着,有事沒事你沒得出來啊!
心裡懟了句,命大的陳恆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某無礙。文司馬,留下二十兵卒在此就好,汝率軍去接應顧燁劉凱等人。他們還陷在當塗城外,能救出一個就救出一個!”
陳恆的語氣一點客套沒有,沒有顧及文稷是曹老大的部將,兩人只是暫時統領的關係,直接就用上了上司對下屬的身份。
而知道此戰之敗,是自己疏忽導致的文稷,也沒有計較這些細節,很乾脆的應了“喏”就照辦了。他也想去救人。因爲多救出一個,他的罪責就少一分。
看着文稷匆匆離去的背影,和滿地死傷的場景,陳恆的眼光有點冷。不是記恨文稷的疏忽,也不是悲傷部曲的死傷,而是恨着自己將背後的安危交給了別人。
“走吧,我們找個乾淨點的地方呆着,戰士們的遺體,明早再來收拾吧。”揮了揮手,他用腳踢開礙路的袁術軍屍體,信步往一個小山包走去。
小山包光禿禿的,被雪花蓋上了一層潔白的棉襖,陳恆一屁股坐在了上去,眯起了眼睛。
文稷留下的二十名兵卒很自覺的升起了火堆,然後分散戒備四周,其中一個名隊率模樣的人,還說了聲都尉如果有什麼吩咐儘管提什麼的。態度不是一般的客氣。
陳恆只是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身披重甲的張仁也坐下來了,還掀開了腰側的衣甲,從小布兜裡拿出了麥餅,喀嚓喀嚓的嚼着。一場大戰下來,他的小布兜竟然還在身上,也算是奇蹟了。
吃,對於張仁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僅此於張婉兒的叮囑。無論是剛剛砸碎了多少人的腦袋,無論己方死了多少昨日裡一起嘻嘻哈哈哈的人,都無法影響他的食慾。端得無心無肺的活着。
“二狗,給我一個。”
陳恆伸過來手抓起一個,放在嘴裡也啃了起來。他想試一試自己能不能吃得下,因爲如今心裡一點悲哀之情都沒有。
是的,沒有悲哀。
一百名部曲,站在眼前的不到十個;徐盛帶幾十人斷後、顧燁劉凱等人和幾百兵卒,他們都沒有消息,生死不明。面對這種情況,陳恆很驚訝的發現,自己心裡沒有悲傷,沒有難過,沒有惆悵。
咔嚓!
凍得僵硬的粗糙的麥餅,在牙齒的咬合中斷裂,讓麥香在口腔瀰漫,也讓陳恆眼睛裡的冷意越來越多,越來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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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的下,還覺得很香,甚至還想到了,如果煮一碗肉糜澆在麥餅上,味道可能會更好。
咔嚓!
又是一次牙齒的咬合。這一次陳恆品嚐出了麥餅裡淡淡的鹽味,然後張口吐出了一顆硌到牙齒的小沙礫。
咔嚓,咔嚓,咔嚓...
一個麥餅很快吃完了。
陳恆心裡只有一種意猶未盡、激烈運動過後對熱量補充的渴求,只有正常的生理反應,完全醞釀不出來對消逝人命的半點悲憫。
見多了死亡,就會習慣了死亡。
原來我早已麻木了,已經和張仁一樣沒心沒肺了。一條條人命的消逝,在我心裡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可悲。短短几次征戰,我便成了視人命如草芥的肉食者鄙夫。
可喜。才短短几次征戰,我就有了一顆權利之心,學會了割捨亂世中無用的情緒。
陳恆又拿了一個麥餅,放在了嘴裡。
咔嚓!
月色依然撩人,寒風依然哽咽,只是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多了許多亡魂在悲鳴。
第二個麥餅,陳恆吃得很慢,很慢。
一直吃到了四更天,文稷、顧燁劉凱等人都回來了,他依然沒有啃完。
文稷回來的時候,說了聲:“稟都尉,某將他們都帶回來了。”
顧燁劉凱等人回來的時候,單膝跪在了雪地上說了聲:“稟都尉,屬下無能...”
陳恆沒有回答,只是伸出一隻手揮了揮,示意他們別擋住視線;另一隻手拿着麥餅慢悠悠的啃着,如同在吃龍肝鳳髓。
所有人都以爲陳恆是在等着徐盛的回來,都以爲他是因爲斷後的徐盛可能無法再回來了,所以陷入了悲傷。
但陳恆眯着的眼睛裡,沒有所謂的悲傷,只有一絲明悟。那就是:第一次被曹操派出來當別部,他不能失敗。
就算敗了一次,也要勝回來!
爲了胸膛裡一顆強壯有力跳動着的,權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