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天子宮殿偏廳內。
天子曹丕、大司馬曹休、驃騎大將軍陳恆和上軍大將軍曹真,這大魏朝最有權勢的四人,促膝而坐,神情不一。
曹丕與曹休是滿臉的紅光,亢奮異常;曹真則是微微帶着喜色,而狡狐陳恆,則是眯起了眼睛沉吟不已。
曹休剛剛,將周魴想以潘陽郡歸附的事情說了。
天子對此大舉讚賞,覺得事情可行!
將曹真招回來洛陽,是讓他知道事情的始末,做好防禦幽州劉備的準備。畢竟幽州與江東是結盟了的,一直都攻守呼應。
而讓狡狐陳恆回來,則是想得到一個答覆:在曹休率軍去接應周魴歸附時,荊楚的曹軍如今可以出征了否?若是能,大概能出多少兵力策應?
是的,天子曹丕沒有讓他們商討計劃的可行性,而是讓他們直接去思考執行的階段。
曹真對此,直接點頭承諾,不會讓幽州劉備有半點可趁之機。
嗯,他將話說得如此滿,不是爲了討好天子,而是有所倚仗。
自從當年趙雲來了奇襲冀州後,曹魏對冀州及幷州的防線,都是扔下了重兵駐守,堵死了進攻的路線。
據說,兵力之多、防守之嚴密,讓軍中一些老**戲言說:連只老鼠路過,都能被分辨出公的還是母的。
話說得很糙,卻是事實。
幽州劉備想進攻曹魏的地盤,就得一個據點一個據點的攻過來,沒有半點僥倖。除非他學習江東孫權,建立一個支精銳水軍,從遼東一帶殺過來。
只是冀、青、徐三州,曹軍也是有水師的。其中青州的水軍都督,還是徐盛,將當年公孫度水軍打得大敗的徐文向。劉備與其花費大力氣打造水軍去擊敗徐盛,還真不如直接從陸上發起攻擊更方便。
畢竟,幽州及遼東,都是以騎兵稱雄。
至於狡狐的沉吟,不是沒有對策,而是在驚詫。
他當然記得,千百年後,被人津津樂道“周魴斷髮賺曹休”的歷史軌跡。
只是,周魴那麼快就跳出來了?
不應該是再晚幾年的嗎?
好嘛,陳恆不知道的是,因爲他這些年將江東打太狠了,讓孫權忌憚不已。便想先將東線的威脅給打掉,好專心的來對付他這隻世之狡狐。
“子初,思慮如何?”
看着陳恆依舊在沉吟,曹休便出聲催促了一句。還很善意的誤會了,說道:“去歲荊南大戰方歇,若是子初調度不出兵馬策應也無礙。吾所督三州,有近十萬兵馬,亦足以讓江東喪膽矣!”
老實說,曹休與狡狐陳恆交集並不多,對他也談不上什麼惡感。
雖然世人皆拿陳恆的功績,來嗤笑於他的官職。但曹休自忖也是大好男兒,當恩怨分明!豈能因功績不如人,便嫉恨之?
只是,這個說法,也有點激將法的意味。
好歹也是征戰數十年、有百戰不殆大好名聲的狡狐,豈能調度不出兵馬來策應呢?
“大司馬誤會了。”
陳恆拱了個手,以示對曹休體諒的謝意,語氣豪情萬分的說道:“荊南雖去年大戰方歇,然今歲將士已經休整完畢,可堪一戰矣!某可徵調五萬大軍,足以讓江東在荊南的兵卒,不敢調動一人!”
天子曹丕與曹休聽完,都大喜過望。
剛想說句驃騎大將軍壯哉什麼的,就被陳恆下一句話給憋在了嘴裡。
“只是臣方纔所思,乃以爲彼周魴者,不足爲信!舉郡而降,乃是江東孫仲謀誘我軍深入的詭計矣!”
狡狐陳恆是這麼說得,語氣也無比確鑿。
咳...咳....
天子曹丕被陳恆說話大喘氣的方式,差點沒憋出內傷來,當即乾咳了好幾聲。
而曹休的表情就精彩了。
他先是滿臉愕然,然後陰沉不定,最後羞怒難當。
這種瞬息變換臉色的神技,技術再精湛的染布作坊,都歎爲觀止,甘拜下風。
好嘛,他有如此精彩的變化,是和他這些日子承受的壓力有關。
他自己早就對周魴投誠深信不疑,自然會對狡狐的斷言,愕然不已。隨即,他便思考緣由,便先入爲主的覺得,陳恆出此言的心思,是不信任曹魏宗室大將的能力!
去年荊南交州大戰,陳恆調度大勝,正要擴大戰果的時候,卻因爲夏侯儒的全軍覆沒,不得已退軍。
棄劍於崖,長恨不語!
這個事情,曹休是知道的。
是故,他覺得陳恆的斷言,是將他當成了夏侯儒,不想再來一次“棄劍於崖”!如此一來,他怎麼能不羞怒難當呢?
“驃騎大將軍此言,有何依據邪!”
他不再稱呼陳恆的表字,而是用官職來稱呼,用官職的尊卑來表示自己的憤怒。
“無他,某以爲彼周魴投誠,疑點太多矣!”
對於曹休的憤怒,狡狐陳恆不卑不亢,直接一拱手,朗聲說出了理由。
“其一,周魴既然被孫仲謀逼迫至斷髮謝罪,爲何不棄了官職邪!自古士可殺不可辱,周魴若無有所圖,爲何能忍如此奇恥大辱!”
“其二,若是周魴真心歸附,爲何不將長江南岸防務作書告知,讓我軍得以長驅直入!反而讓大司馬親率大軍深入敵境,犯險前去迎接邪?一旦江東以水軍截斷我軍後路,後果難以想象!”
“其三,江東去年新敗,正當君臣齊力共赴時艱!江東孫仲謀爲何如此不智,在此時刁難於一郡太守?難道他不怕治下人人自危,而讓我軍得可趁之機邪!”
額....
狡狐的反問,讓偏廳裡一片死寂。
尤其是曹休的臉,黑得沒滴下墨水來。但是呢,立功心切的他,終究還是搜刮腦海,找到了一個反駁的理由、樹立自己信心的根據。
嗯,他不是拿出來和陳恆辯論,而是以此來勸說天子曹丕,“陛下,周魴曾告知廬江主薄呂習投敵之事,其若不是真心歸順我大魏、江東若是行詭計,安能放棄奪得廬江郡的良機邪?是故,請陛下恩准,讓臣率大軍將江東滅之!”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陛下,此良機可一,不可再矣!”
也就是他的這句話,讓狡狐在心中嘆了口氣。
有些惆悵,有些興奮。
惆悵,是陳恆太瞭解曹丕了!
也知道,他一定會應了曹休的請命!
這個無器量的天子,自從掌控曹魏權柄後,就一直對自己被江東折辱而耿耿於懷,沒有勝算都要連年去攻伐!
更何況如今周魴來降,讓他看到了攻滅江東、俘虜孫權的曙光!
而興奮,則是覺得自己這次,是最後一次看到曹休了;自己野心的絆腳石,不用費力氣就除去了一個!
不過呢,某還是想想,該如何將江東切下幾塊肉來。
曹休不聽良言就算了,大魏的家底不能跟着敗光了不是?
未來,可都是己吾陳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