紂爲昏luàn,虐殘忠正。
周室何隆,一mén三聖。
牧野致功,天亦**。
漢祚之興,階秦之衰。
雖有南面,王道陵夷。
炎光再幽,殄滅無遺。
潔白無瑕的竹紙上,四十八個漂亮的顏體字躍然紙上,酒香和墨香hún雜在一起成爲一種特殊的香味飄dàng到附近,讓人感覺到一陣心曠神怡。
曹植也不管衆人那驚疑不定的目光,提起狐毫筆又蘸了些墨水,在最右面又寫了五個字“丹霞蔽日行”,顯然是這詩篇的名字了。
這首《丹霞蔽日行》以典故周室伐商的典故,而暗喻今朝。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說的是長城附近百姓生活艱苦,而曹植這詩篇暗指如今雖然是昏luàn之世,但很快就會進入大治,商周之jiāo如是,秦漢之jiāo亦如是。而詩篇裡面的“雖有南面,王道陵夷”則有暗捧袁紹之意,蓋因在袁紹眼中,曹cào、呂布皆屬於其麾下,而其現在的敵人乃是公孫瓚,不過真正的敵人乃是曾經佔領南面大片土地的同父兄弟袁術。曹植這詩篇此句,按袁譚等人的理解,自然便是北方的公孫瓚還有關西的李傕、郭汜都不足爲慮,而剩下的主要對手袁術,也在走下坡路。最後結尾意思便是,很快袁紹便可靖平天下,讓天下重新大治,那麼陳琳《飲馬長城窟行》所說的慘狀將不再出現。
不過詩篇這東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在袁譚、袁尚、陳琳等人看來,曹植這首《丹霞蔽日行》是讚頌袁紹的作品。然而真正的意思,恐怕此時也就曹植一人才知曉,看着喜上眉梢的袁譚等人,曹植心中暗笑道:“一羣傻帽,我這首詩,你們十年之後就能理解了”
這話,曹植自然不會說出來,將竹紙拿起,遞給袁譚等人讓他們自由傳閱,而那邊陳琳看過之後,臉上也少有地lù出凝重之sè,盯着曹植看了好一陣之後才說道:“曹孟德有子如此,實在好福氣”說完輕“哼”了一聲,自顧自地往上首走去,袁譚身爲cào辦人,自然不能怠慢了陳琳,連忙將詩篇遞給辛評,自己上去引路。
衆人都是人jīng,見到陳琳臉帶慍sè入席,還未開場便鬥了一場,他們自然清楚今天的文會肯定不會平淡。所有人都懷着看戲的心情,臉帶笑意重新入席去了。
那邊曹植的《丹霞蔽日行》還在傳閱,最終卻是落到甄宓的手上。從其兄甄易手上接過竹紙,細看之下,甄宓那雙大眼睛當即亮了起來,還未讀文就已經輕啓朱chún讚道:“好漂亮的字”繼而便用她清亮得彷如鶯啼的聲音緩緩地念將出來。
與曹植方纔念得有力不同,甄宓念將出來卻是讓這首氣勢十足的《丹霞蔽日行》多了幾分柔和,悅耳動聽至極。好像那邊的袁熙,聽了首句,便已經閉起眼睛,享受地跟着搖頭晃腦起來。
甄宓唸完之後,嫣然一笑道:“今日能有幸見到曹公子真跡,乃是xiǎo妹之幸。”說完戀戀不捨地將竹紙jiāo到綵衣手上,說道:“綵衣,還給曹公子吧。”
曹植自然看出了甄宓對自己作品的喜歡,微微一笑,xiǎo手輕擺道:“若是甄xiǎo姐喜歡,就收下植這禮物吧。”
甄宓聽得,喜形於sè,目光綽綽地盯着曹植,聲音提高八度問道:“曹公子此言當真?”
曹植被甄宓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緩緩低下頭說道:“甄xiǎo姐喜歡便好。”
甄宓也不客氣,直接從綵衣手上取回住紙,而後xiǎo心卷好,又用絲帕繫住貼身收藏。袁熙見到這一幕,內心深處不自覺地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覺。方纔他乘馬車來文會,路上卻是被甄宓截住,他早就聞甄宓yàn名,一見之下大爲傾心。於是便將馬車讓給甄宓主僕乘坐,自己騎馬shì候在側,同時也不斷找甄宓攀談。
只不過一開始的時候,甄宓還搭理自己幾句,說着說着語氣間變逐漸便淡。好不容易找到話題,說得竟然還是曹植,現在又見到甄宓言行間毫不隱藏對曹植的欣賞,袁熙卻是沒來由地對曹植這個孩童升起了妒忌之意。
袁熙作爲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他的反應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甄宓收好了曹植的詩篇之後,文會在袁譚的主持下卻是正式開始了。只不過文會開始之後,可能由於曹植那首《丹霞蔽日行》太過搶眼的緣故,下面衆人竟然沒有一個敢開口。
袁譚見得大爲着急,向着與他相善的那些世家子弟連打眼sè。只不過他們對於袁譚的眼sè,仿若未見,不是低着頭吃果子,便是和旁邊的人閒聊。袁譚爲之氣結,他可是清楚記得,發邀請函的時候,這幫人信誓旦旦說要給曹植好看,而且雙方也約好,準備了一系列的難題來爲難曹植,想不到關鍵時刻,這幫傢伙竟然萎了。
不過說起來也不怪得這些世家子弟們不敢出頭,他們在收到袁譚邀請之後,已然着手準備。其中有難題,也有諷刺曹植的詩賦。原本在他們看來,這些難題加上諷刺的詩賦,應該足以鎮住曹植一個區區xiǎo兒。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文會還未開始,曹植便直接來了一首《丹霞蔽日行》,此詩篇水平在這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眼中可謂望塵莫及。他們雖然本身水平不高,但眼力還是有些的,見到曹植這詩篇,就知道曹植的功力遠比他們來得深厚,此時上去挑釁,結果只怕是自取其辱,因此對於袁譚的眼sè,完全無視。
計劃完全被打luàn,整個文會出現了xiǎoxiǎo的冷場,袁譚見得大急,但此時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下面的袁尚見到袁譚如此,樂於見得他出醜,於是雙臂環抱xiōng前,一副看戲的模樣。
就在袁譚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荀諶卻是開口打破了冷場,只聽見他問曹植道:“曹公子,方纔吾卻是見到你所用的紙與尋常的紙頗爲不同,不知究竟從何得來?”荀諶雖然問的問題與文會沒太大關係,但袁譚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有人幫他解圍已經算是大幸了。因此荀諶說完之後,袁譚向他投去感jī的目光。
荀諶朝着袁譚微微點了點頭,便將注意力重新落到曹植身上。而荀諶此言一出,那邊陳琳、許攸以及辛評、辛毗等人也lù出了興趣,雙目望向曹植。
見到衆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曹植心中暗笑道:“魚兒上鉤了。”繼而拱手道:“不瞞諸位先生,這種紙,植也是第一次用。”
荀諶聽到,眼眉一挑,驚訝道:“第一次用?恕諶冒昧,不知道曹公子這些紙,從何處得來?”
曹植呵呵一笑道:“友若先生客氣了,如此好紙,植又豈敢獨享,自當與天下士人分享。這紙其實是奉孝先生給植使用的。”
荀諶目光一轉,落到郭嘉身上,用輕鬆的話打趣道:“奉孝你實在不厚道,有如此好紙,竟然不送點來給老朋友”
荀諶與郭嘉是好友的關係,方纔衆人已經知道了,此時聽到荀諶開口,他們都將注意力落到這個一直都不太起眼的寒mén士子身上。郭嘉無視衆人投來的目光,聳了聳肩道:“這紙製作也不難,友若想要儘管開口。”
郭嘉此言一出,衆人盡皆忍不住發出一下驚訝的低呼。這竹紙他們方纔都傳閱過,看得清楚。與這時代所用的蔡侯紙和佐伯紙相比,竹紙更白、韌xìng更好,不容易被毀。可別xiǎo看這個韌xìng好,多少典籍便是由於紙質不好,保存沒幾十年就破爛了,到最後書也毀了。正是由於這時代紙的質量不好,竹簡和木簡這種記錄工具才一直沒有被淘汰。不過今日,他們彷彿見到了淘汰竹簡這種繁重的記錄工具的希望。
荀諶驚呼之後,語氣之中帶着jī動之sè,死死地盯着郭嘉問道:“奉孝所言當真?”
郭嘉輕笑道:“友若不信,那嘉現在就送你幾箱好了,反正這次嘉來河北,也帶了不少書籍。”說完扭頭對許褚說道:“仲康,汝領人去拿來吧。”
許褚應了一聲,便直接帶着幾名士卒出去。不到半刻鐘,許褚指揮着十餘名曹軍士卒和一些上前來幫忙的袁軍士卒,將六個大箱子扛到衆人前面。
許攸見到郭嘉忽然nòng出了六個大箱子,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盯着郭嘉問道:“奉孝,攸跟你們來的時候,可沒有這些箱子啊?”語氣之中,帶着質問之意。
郭嘉聽到,輕笑道:“其實這是主公的吩咐,嘉和四公子來河北見袁大人,又豈可無禮物。只不過主公擔心禮物與我等一同前來鄴城,會拖慢了速度,因此吩咐禮物隨後運到。此事嘉已然稟報了顯甫公子。”說完將目光投向袁尚。
那邊袁尚含笑對許攸點了點頭道:“子遠先生,奉孝所言不差,此事本公子早知。”那邊許攸聽到,點了點頭不再過問。
袁譚倒是來了興趣,指着那六個大箱子問道:“這是先生給我父的禮物,緣何要拿來這裡?”
郭嘉擺了擺手道:“大公子想差了。這些並非我主送給袁公的禮物,而是送給河北諸位先生的禮物。”說完對許褚點了點頭道:“打開它”許褚聞言,和一衆士卒上前“嘩啦嘩啦”幾下便將六個大箱子打開。
衆人的目光同時落到六個箱子裡面,一看之下,卻紛紛驚訝道:“這是書?”
郭嘉走上前,從箱子內取出一本《論語》而後放在自己面前翻了翻,對衆人笑道:“正是書籍。這裡面有《論語》一百套、今古文《尚書》各五十套、《chūn秋公羊傳》二十套……”聽着郭嘉報了一大串的書名,而且數量多得嚇人,衆人全是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這時代的書可謂極爲珍貴,大世家還好,一本書籍總藏有幾套,但一些中xiǎo世家之中,書籍大都是孤本。雖然這次郭嘉帶來的書籍都是流傳得比較廣的,但數量如此之多,實在讓人心驚。特別那一百套的《論語》,恐怕抵得上鄴城所有世家所收藏總量的三分之一了。
而更重要的是,據郭嘉所言,還是因爲準備得比較倉促,因此才帶來了這麼少。這讓在場所有人心頭都忍不住升起一陣疑huò,暗道:“莫非他曹孟德在兗州組織了數百士子,每日每夜地進行抄錄不成?”
郭嘉可不管他們怎麼想,向許褚打了個手勢,讓曹軍士卒們拿出箱子內的書籍,分發到每一個人手上。當然不忘另外拿了一疊空白的竹紙,送給荀諶。
這時,接過書籍的人都本能地打開書籍看了一下,入目間發現這書的紙質跟方纔曹植所使用的竟是一模一樣。再看其他人手上的書籍,紙質也是一樣。這次,衆人終於震撼了,數量如此多的書籍,用的竟然都是這些上等紙
陳琳、許攸、荀諶乃至辛評兄弟等人,望着這麼多的書籍,臉上lù出了凝重之sè。曹cào能一次過拿出如此多珍貴的書籍到河北來派,姑且不論用意何在,但此事傳開去之後,天下士人定然覺得,曹cào還可以拿出更多書籍。這對天下讀書人來說,絕對是大喜訊,曹cào的聲望亦可以再次拔高。
陳琳他們雖然已經想得很接近,但還是沒有想到郭嘉這個樹上開huā之計,開的huā有多燦爛。
見到衆人臉上那各異的神sè,郭嘉輕笑一聲,指着手上的書籍,笑道:“不瞞各位,其實這些書籍,皆非由士子抄錄的”
郭嘉此言一出,再次在已經震撼不已的人羣裡面拋出一個重磅炸彈,轟得所有人都頭昏腦脹。下一刻,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曹植耳邊不住傳來這輕微的討論聲道:“怎麼可能……世上怎會有不用人抄錄的方法……”
郭嘉淡淡一笑,說道:“我主手下有異人,發明了一印刷術,此法乃是將字製成一個個字模,繼而刷上墨水,印在紙上即可。一套字模若然順利,像《論語》一天可以印十套”
“什麼一天可以印十套《論語》?”這次衆人的驚訝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不說陳琳、許攸等名士,草包如袁譚、袁尚都知道,這是一件足以讓天下士林震動的大事。
而那邊,許攸、荀諶以及司馬懿三人幾乎同時眼中jīng光暴shè,死死地盯着郭嘉。許攸終於知道,曹cào派郭嘉來河北目的何在了,根本就是爲了利用河北士林,打響自己的名聲。
那邊司馬懿喃喃地念道:“曹孟德,厲害”
荀諶目光復雜地投向南面,心中暗道:“文若,這應該是你布的局吧知道兗州世家不會配合,便派曹植和奉孝出使河北,兩人一明一暗,明着用曹植吸引鄴城世家年輕一輩的注意力。暗着用奉孝引起袁公懷疑,讓他不明情況之下用引蛇出dòng之計,繼而將計就計,利用文會在河北士林中打響名聲,進而震動天下士林實在是好計,吾荀諶實不如你”
三人雖然已經dòng悉了郭嘉的目的,但是郭嘉現在這個明顯是陽謀,當着河北士人的面前,利用你們的名聲壯大曹cào的名聲。然而河北士人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下去,而袁紹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打落牙齒自己吞了。
郭嘉瞥見許攸三人的面sè,知道他們心中已然明白,又看了看一衆士人的反應,已經知道此行目的達到了。臉上lù出淡淡的笑容,緩步走回座位。
見到郭嘉任務完全回來,曹植卻是暗道:“奉孝先生已經走得很好,不過……還不夠”想到這裡,曹植臉上lù出詭異的笑容,繼而長身而起,在郭嘉驚訝的目光中,對衆人拱手道:“諸位,植父親曾言,手下有異人發明如此奇術,實現不敢sī藏,因此願與天下士人共享。日後諸位先生若需要書籍,可隨時派人到兗州購買,數量多少皆無問題。至於價錢,父親說爲了讓天下人皆有書可讀,會收取最低的價錢,若是寒mén士子一心求學而又家境貧困難以支撐,我父願意免費贈書。同時我父亦說了,對孔聖人教化萬民之舉大爲敬服,加之現在制約教化萬民的書籍稀缺問題已然得到解決,因此我父願意在兗州內出資興建書院,聘請大儒名士講學,同時也希望天下名士亦行此義舉河北乃是天下士林的中心,諸位則是河北士林的佼佼者,曹植希望諸位可以一併做此名留青史之事只要名士肯開課講學,曹植可以代表我父答允,將贈送書籍,以供教化之用”
此言一出,所有人包括郭嘉,全部都用驚異的目光投向曹植。許攸等人是沒有想到,曹cào的野心竟然如此大,一個讓天下士人皆有書可讀的名聲不夠,還要再爭一個教化萬民的名聲。如若這兩個名聲全套在曹cào一人的身上,毫無疑問曹cào的風頭將一時無兩,爲天下士人之楷模,到時莫說袁家四世三公,就算董生(董仲舒)復活,只怕也不過如此
而在這時代,名聲對實力影響極大,某程度上甚至可以說跟實力是並駕齊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