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瑧皇的金硌車附近處,一眼便瞧見了高候正指着一條二十來尺長,全身無鱗頭側生長鰓的海魚向百官說道:“各位,看清楚了,這便是那東海之龍子,在陛下登上蓬萊仙山之時,竟妄想攔截阻撓陛下,幸好陛下王氣盛凌,武力高強,一舉拿下了這妄欺尊上的孽龍。”
我細細的往那‘龍子’看了一眼,不過是衆人未曾見過且生的長一些的海魚罷了,這怎麼能信?
高候仍然在我往四處看了一眼,只見皇后正與瑧皇坐於金硌車內,我上前到車右側,皇后似有所覺般透過紗簾向我這邊看來。
她微微傾身,向我招了招手,意思讓我上車去。我轉身對那兵衛道:“多謝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愣了愣,隨即對我恭敬行禮。我焦急的幾步踏上了金硌車,隨後,我方纔後知後覺的想起,帝王的金硌車是不允許皇上及皇后意外的人登入的。一時之間,我站着愣愣了半天,不知是否該下去,還是走向車內。
皇后此時卻走了出來。她臉色黯然憔悴,眉目緊皺,走到我面前,看着下方高候與衆人的身影,聲音低啞無力的說道:“陛下已登仙山,因其乃人間之王,且居功至偉管理得道,現得仙人點化,得道成仙而去!”
我心下一緊,不自禁的轉頭看向金硌車內坐着的瑧皇,他安靜的坐着,一動不動,就連平時的喘息聲,如今也聽不見了。
我怔怔的站着,終於!這瑧朝第一代君王,崇尚長生不老渴望永生統治人間的君王,終於,仙去了麼?
我愕然的問道:“娘娘,怎的這般快?”
皇后長嘆氣,低聲道:“陛下見島心切,當時海中有長魚出沒,陛下便問之驛此爲何物。”說着她頓了頓,與我一道向那海魚望去。怔怔的看着那長度可比三人身高的海魚,她兩眼出神,面容淡然。
她淡淡的繼續說道:“之驛便說那是海龍之子,因爲妒忌陛下是天龍之子,可以統治人間,登蓬萊仙島,故而出來阻撓。潘之茗也道常被此海龍困擾爲難,於是陛下一氣之下,持劍與那海魚搏鬥,海魚終是被制服了,但陛下……”
我搖搖頭,道:“娘娘,陛下如此,也是天命註定的,你切莫過多傷感。”
皇后搖搖頭,良久不語,許久方纔緩緩道:“我自然曉得之驛是在胡說八道的,但是陛下相信!陛下的身子越來越虛弱,於是也就越來越相信這些鬼神之說。我即使想阻止,也是有心無力的。只好任由他們了。”
我長嘆不語,師父說的對,所謂各有天命,這也是非人力可以阻止的事,是長生是壽短,委實強求不得。我看向高候,他還在與衆官解說,編織了個關於陛下勇鬥海龍得道成仙的故事。我心內冷笑,爲何衆人都這般愚昧,任由高候將條普通的海魚說成海龍也有人信?
我實在看不下去,只好轉眼看向別處 ,卻不曾想,剛好對上另一側之驛似笑非笑的雙眼,我頓時心頭火氣,轉身兩步跳下車來,皇后一愣,忙問道:“珊兒要到哪兒去?”
我未來得及回她,只快速的穿過人流,一路往之驛處走去。待走到之驛身前,我站定,怒氣衝衝的盯着他。
之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問道:“姑娘來找我,所爲何事?”
我冷笑一聲,道:“所爲何事?想必先生心裡清楚的很罷!”
之驛淡笑道:“之驛愚鈍,不如姑娘聰慧,還請姑娘挑明瞭說。”
我緊緊看着他,冷聲道:“好歹你也是道家弟子,你不遵循道家與人爲善摒除惡唸的法規也就罷了,卻怎的還去爲虎作倀,替奸相高候效命?你難道沒有一點點的善心了麼?你就不怕百年歸去之後無顏面對列位宗師麼?你就不覺得你如今是在有辱道家三清麼?”
之驛斂了笑意,他仔細看了我一眼,亦是冷聲說道:“所謂學道同門,各位其主。我爲高候效命爭奪皇權是辱沒了道家清聽,那麼請問,你協助青冥爭奪皇權就是得天所授,爲道增光了?你用道術造出熒惑守心的假象,幾欲針對丞相就有顏面對列位先宗了?你若是有善心,你便應當如皇后那般,安心的修好自己的道法,將一切看淡放開,否則,你有什麼權利過來指責於我?你於我,又有什麼區別?”
聽他如此說,我怔住了,愣愣的看着他,一時語塞,是啊,我於他有什麼區別?雖各位其主,但目的卻是一致的,我們都在爭奪皇權啊!
我低着頭,沉默不語,須臾,我擡起頭,看向他道:“所謂禽擇良木而棲,既然你要效命於高候,那麼來日天下安定之時,定有你後悔的時候。”
說完,我轉身往回走,心裡糾結難受的緊,自己第一次認識道:我和他是一樣的!我和他一樣,都在利用所學的道術害人,時時刻刻都在想着如何扳倒高候幫助青冥,所以也就時時刻刻都在計劃着如何謀害!而這一切,我竟然沒有意識到,什麼時候,我竟也變得如此令人厭惡了?
走回到金硌車旁,低聲對我說道:“馬上就要準備回宮了,你趕緊尋個機會離開這兒吧!”
我擡頭看了看皇后,搖了搖頭,道:“娘娘,我要陪着您,你何時出宮,我便何時出宮。”
皇后聽聞一愣,有些急道:“我是要守護陛下七七四十九日的,你跟着做什麼?此處距離洛王城不遠,一日的路程便可去到。你還是快快去找青冥吧!”
我搖搖頭,倔強的說道:“娘娘,我承諾過青陽皇子的,無論如何都要陪着你,護你周全,莫非,您是要我食言麼?”
皇后無奈的看着我良久,半響才道:“既如此,便隨你了。”說着,她轉身掀起車門的紗簾,走了進去。
我怔怔的站着,低着頭,嘆氣。許久後,聽到趙德祥吩咐兵衛整行待發的命令,我方纔走到金硌車後那隨侍的馬車上。
瑧皇已經駕崩,如今留守皇宮的只有二皇子一人。不知此次回宮,又會是怎樣的一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