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九月,天氣微涼。
樑佑辰拖着着沉重的步子,走在人潮涌動的大街上,目及所處,男男女女牽手,也有匆匆過客,唯獨他是形單影隻。
孤獨和痛苦席捲而來,他的心在日日夜夜受着煎熬,他望着紐約的天空,記得歆兒說過,她最喜歡紐約的天空,有種明麗的淡藍色,呼吸的時候有甜甜的味道。
可是爲什麼,他的呼吸之間,只有苦澀呢?
不知道晃了多久,他發現自己走到了中央公園附近,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家咖啡館,他步調極慢的走了進去,來往的人,皆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他不在乎,隨意要了一杯咖啡,找了個位置坐下。
累嗎?疲憊嗎?他發現,自己的感官有些麻木,只是,當看到不遠處一對交談的男女的時候,他萎靡的眼神頓時有了光澤。
他們說的是中文,距離比較遠,那是一個角落,他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但是能看到女孩兒牽強的笑,她穿着十分規矩的職業套裝,眼神中彷彿有陰霾之色。
男人背對着他,所以樑佑辰看不清楚對方的容貌,據猜測,那個人不是蕭敬衍。
除了蕭敬衍,陶嘉也會對別的男人這樣笑嗎?哪怕是牽強的笑,曾經,她對自己也是萬分的不屑,那時候,他聽人說過,倘若讓陶嘉笑一下,是萬分的不容易。
記憶還是前段日子在靈堂的畫面,樑佑辰記得,那時候的陶嘉,臉色慘白,她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看的人心疼,可是一轉眼,誰又能忘記她在商場上的鐵腕手段?即便他是一個男人,也是甘拜下風。
可是,可是,那時候,自己感嘆最多的是,原來,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現如今,他真的說不清楚,他對陶嘉,是恨多一些,還是有些眷戀呢?她和歆兒長得一模一樣,歆兒曾說過,她和姐姐的心距離最近。
是啊,最近。
所以,他來到美國分公司這邊,想要跟她的女孩兒更近一些。
那樣,心也許纔會不是那樣的荒涼。
而這時候的他,突然很想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能夠讓陶嘉牽強的笑,他果然站起身來,朝他們走了過去。
陶嘉一眼就看到了樑佑辰,她的目光凝在對方的身上。
陶嘉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頹廢、落寞以及孤獨。他眉宇之間的顏色,彷彿撒哈拉最荒蕪的沙漠。
那一瞬間,她又想起妹妹的那些話,這個人值得她愛。
“怎麼了?”林弈注意到陶嘉神色異樣,也轉頭看去,這一下,他和樑佑辰對視,林弈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類似探究的目光。
“陶嘉,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樑佑辰竟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還能夠記得仔細整理衣服,然後在他們身旁落座,是的,在這個女孩兒面前,他很是注重自己的着裝。
看到樑佑辰,陶嘉十分詫異,“聽說你來美國分公司,最近可還順利。”
她的聲音帶着柔色,微笑的時候,脣畔的笑意也是溫柔的,這讓樑佑辰愣了一下,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陶嘉會這樣溫柔的對他說話。
林弈微微皺眉,他看出陶嘉對樑佑辰的遷就,遷就,已經極少人讓她來遷就。但是,他又很明白,陶嘉爲什麼會這樣做。
很大程度是對妹妹的眷戀。
樑佑辰看着她的眼神,歆兒的眼神沒有這樣的成熟,總是純潔稚嫩,但是,這樣的目光,同樣讓他十分舒服。
“挺順利的。”樑佑辰說。
陶嘉點頭微笑,“有時間,大家可以出來吃吃飯,這是我的聯繫方式。”陶嘉掏出一個名片,遞給樑佑辰。
樑佑辰有些詫異,陶嘉沒有避開自己,反而主動邀約?
他哪裡知道,陶嘉其實是另有打算。
要走的時候,樑佑辰說,“我能搭你們的車嗎?”
林弈聽着這句話,有些不舒服,本來他和陶嘉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才找了這麼僻靜的地方,就因爲樑佑辰突然出現,他們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呢,這會兒,他還要搭車,怎麼感覺是故意貼上來的?
不過,林公子頗有紳士風度,並未說什麼。
陶嘉微微一笑,問他住哪裡,結果正好順路。
*
“今天嘉兒小姐七點就到了公司,下午三點多和林弈見面,回來的時候,開車送樑佑辰回家,嗯……現在在書房,跟大小姐在談話。”莊悌如往常一般,彙報陶嘉一天的行程。
他看到自家二少的臉色極爲不好,原因很簡單,嘉兒小姐最近一直在見林弈,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了。
可偏偏二少又不能說,不讓嘉兒小姐見林弈,這不是找虐嗎?
最那什麼的是,樑佑辰還來湊熱鬧。
蕭敬衍彈了彈菸灰,眉梢微微擰着,“那個人查到了嗎?”
莊悌自然知道是說知道陶慕寒和蕭碧靈行蹤的那個人。
“沒有查到。”莊悌十分遺憾,不過按照常理講,大小姐能查到的,他們也能查到,可是現在,他們竟然查不到,十分奇怪。
蕭敬衍沉吟片刻,“那不用查了。”
“啊?”莊悌詫異。
這邊miller也在跟陶嘉彙報蕭敬衍一天的行程,“老大,中午的時候,蕭先生又和白小姐見面了。”他言外之意是,再這樣發展下去,可不好。
陶嘉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們的身份不一樣,她不可能跟蕭敬衍說,不許他去見誰誰,他們總要生活,要有基本的交際範圍,雖然是夫妻,綁的太緊,約束太嚴格,容易產生反彈。
更何況,她倘若真的跟他說,讓他不要再跟白靜珠見面,這顯得不現實,更顯得她太過小氣,甚至說她不信任他。
她明白,然而,他跟白靜珠見面,她的心裡仍是不舒服。
“白靜珠最近都在做什麼?”她對這個情敵是頗爲關注,確切的說,是擔心對方又搞什麼小動作。
miller說,“最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所羅門·R·古根海姆博物館,偶爾抱着畫夾,在街邊免費給路人畫像。”
陶嘉聽聞皺了皺眉梢,原來是個這樣的藝術家,還給人免費畫像,不過應該是純屬找靈感吧。
“哦,對了,她最近還跟朋友們玩兒賽車。”
賽車?這個字嚴重刺激到了陶嘉額神經,在她的印象裡,這個叫做白靜珠的女孩兒,不應該是柔柔弱弱麼?她竟然會開賽車?不過也是,十六歲能開着遊艇出海,可見這個女孩兒骨子裡有種冒險精神。
翌日下午,陶嘉果然在路邊看到白靜珠爲路人畫像。
彼時少女穿着白色及膝蕾絲裙,飄逸的一頭長髮,她後面的背景是碧綠的草地,和夕陽西下,這麼一眼望去,彷彿定格的美麗油畫兒,有種詩意的鏡頭感。
她的眼中是淺淺的笑意,可是脣邊的色彩是那麼明豔,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老大,怎麼了?”miller發現,自家老大的神情過於專注,雖然這女孩子很美,但是不至於如此吧?
“miller,你有沒有發現,她這樣在畫夾前面專注的樣子,是不是很像一個人?”陶嘉突然輕聲說道。
“很像一個人?”miller皺眉,看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側面有點兒像是歆兒小姐,不對,是神似歆兒小姐!”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捂住了嘴巴!天吶,他們老大該不會因爲這個白靜珠長得像歆兒小姐,就手軟吧?
等等,那個是誰?miller再次震驚住了,“老大,那是樑佑辰,他手上捧着的是熱牛奶?”
還是用玻璃瓶子裝的。
陶嘉也蹙眉,“他們好像認識。”
“是啊,不認識,這個樑佑辰怎麼捧着一杯牛奶過來,這牛奶好像是從家裡帶的。”miller驚呼。
陶嘉看着看着,也對這畫面十分感興趣,本來,她打算介紹給樑佑辰一些名媛認識,卻未想到,有意外收穫。
如果這兩個人走到一起,她豈不是一箭雙鵰?
這邊,樑佑辰捧着牛奶跟白靜珠交談,“現在很晚了,你家住在哪裡,我可以送你一程。”
白靜珠抿着牛奶笑,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傻氣,剛剛不過是路過,他上來搭訕,她突然覺得很渴,隨口說了一句,要是能喝到家裡熱的牛奶,該多好,沒想到,這個傻瓜,真的開車回家,熱了一杯牛奶過來。
“你每天都來這裡畫畫嗎?”樑佑辰看着她對自己微笑,又問。
白靜珠說,“最近是這樣的。”她此刻突然有種想法,這個男人,該不會是知道她的身份,才這樣做的吧?
如果是這樣,真是的令人厭惡呢。
不過,她一向不喜歡破壞好氛圍。
樑佑辰問,“那真好,明天你能爲我畫張像嗎?”
“那就要看緣分嘍,如果明天我們還能碰面,我就答應畫像給你。”白靜珠微笑着,將透明的玻璃杯遞給樑佑辰,開始收拾畫夾。
樑佑辰的表情有些失落,“也好。”他們剛剛認識,他這樣已經有些失禮,恐怕會引起女孩兒的懷疑,他接近她,只是因爲,她的樣子很像他的愛人。
只是,他出神的這片刻,女孩兒已經背起畫夾,走遠了。
夕陽西下,最後的記憶,只有她美麗的後背,飄逸的長髮。
“白靜珠應該不屑跟樑佑辰這樣的人交往吧。”miller看了半晌,突然說。
陶嘉只是微笑,“也許,我們可以撮合一下。”
然而,她還要想說什麼的時候,手機響了,那頭是蕭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