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未曾見過一個女人可以哭得像是她那般沒有形象。”舒慕染說。
那年,華盛頓的雪,下得空前絕後的大。
孫旭開車送他回家的路上,只見一個略微有些熟悉的女人,穿着一身海綿寶寶的睡衣,手裡抱着一個大大的粉色兔子,就坐在雪地裡,旁邊就是積雪後的垃圾站。她救那麼傻乎乎的站在垃圾桶旁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等到孫旭已經將別開過了,舒慕染才從後視鏡裡,看到女子的臉。
向來對人臉過目不忘的舒慕染,一眼就認出了雪地裡的女人,就是上次那個很堅持想要賠償自己的女人。
“停車。”舒慕染突然對着孫旭開口。
一頭霧水的孫旭雖然不知道少爺爲什麼突然吩咐他停車,但不敢忤逆舒慕染的孫旭,還是將車子停下了。
坐在後座的舒慕染突然看着孫旭問:“上次被刮花的那輛賓利修好了嗎?”
不知道爲什麼少爺突然提起這件久遠的事了,孫旭點頭:“已經修好了,已經提回車庫了。”
“維修費誰出的?”舒慕染問。
一說起這件事情,孫旭突然皺了皺眉,有些緊張的看着舒慕染:“少爺,關於車子的維修費……”
“回答我的問題。”舒慕染看着窗外的視線突然收回來,冷冷的看着孫旭。
孫旭只好實話實說:“雖然您說了不用追究,但是那位小姐太堅持了,非要還錢給您,後來……”
“說重點。”
“錢我收下了,不敢報給您,但我真是一分都沒動,正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孫旭話還沒有說完,舒慕染就已經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孫旭剛拉開車門,準備跟下去,結果就聽到舒慕染的命令:“不許下車。”
於是,孫旭又只好灰溜溜的關上了車門。
趴在車窗上,這纔看到自家少爺隨着一個女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要說別人孫旭可能不認識,但是雪地裡的那個女人,爲了還錢纏了他整整一個多星期,他真是想忽略都不行。
他孫旭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缺心眼的,讓她不還錢,她還非要還錢給他,非到最後纏得他不行了,不得不收下了她的賠償金之後,她這纔拿出紙和筆,逼着他簽下了一份協議書,協議書的內容竟是這車以後不管發生什麼問題都和她沒關係。
孫旭無奈的看着女人,問:“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怎麼這麼缺心眼呢?”
“我初來乍到華盛頓,本來你這車子就是豪車,現在就這麼一點點小問題,我先把錢賠了,免得你馬後炮找我算賬啊!我是不會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的,萬一你是壞人怎麼辦?”
孫旭無語笑了:“我臉上寫着壞人這兩個字嗎?”
“沒有。”說完,女人抽出他簽過字的那張紙條,對着她伸手:“你身份證給我看看,我看名字是不是假的。”
孫旭真是被女人給打敗了。
沒想到經過車子的事情之後,還能再遇到這個女人。
舒慕染朝着女子的方向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
而女子完全沒有擡頭看他。
還是第一次,有人可以將他漠視得如此徹底。
舒慕染掏出一張手帕遞了過去,女人這才擡起頭來看着他。
卻沒有伸手接。
“不記得我了?”舒慕染問。
女子被大雪凍得紅撲撲的臉蛋,看上去格外的可愛。她搖搖頭,表示已經不記得他了。
舒慕染倒是很有耐性的看着女子說:“前段時間你撞到的那輛賓利,還記得嗎?”
剛剛還哭得很傷心的女人,抱着那個髒兮兮的兔子,突然之間止住了哭聲,滿臉戒備的看着舒慕染:“我已經賠錢了,錢是賠給你那個助理的。我家裡還有他親筆簽名的證明書,你別想訛我啊!”
女子超強的戒備心,讓舒慕染覺得十分可愛。
他紆尊降貴的蹲下身子,蹲在女子面前,將手帕遞給她,目光真誠的說:“我不是來找你賠錢的。”
“哦!”女子點點頭,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着舒慕染,問:“那你來幹嘛的?”
“順道路過,看到你哭得這麼傷心,有點好奇。”舒慕染一點也沒有隱瞞的說。
可誰知道倔強的女人一邊摸了一把眼睛,一邊說:“誰哭了?我哭了嗎?我是眼睛進沙子了!!”
“大雪天哪兒來的沙子?”舒慕染問。
女人擡眸,瞪了他一眼:“我心裡有沙子不行嗎?跟你很熟嗎?你管我幹嘛哭啊?”
“我好奇。”舒慕染脣角輕勾:“不是有句話這樣說的嗎?越是心裡話,越是不能告訴親密的人,反而對於陌生人更容易吐露心跡。你有什麼事情這麼難過,不妨告訴我。我們可以去對面的咖啡廳,從名字開始說起。”
提起自己的名字,女子猶豫了很久,然後才擡頭對着他說:“我叫素璃,江素璃。”
“舒慕染。”舒慕染對着江素璃伸手。
江素璃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和他交握。
“舒緩的舒,慕名的慕,染坊的染。”舒慕染說。
女子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他好一陣,纔開口:“江河流水的江,素顏的素,璃就是璃。”
舒慕染從未如此有耐心的陪着一個女人蹲在雪地裡,還耐心的說:“既然現在我們已經認識了,那你是不是可以考慮告訴我,爲什麼要哭?還抱着一個髒兮兮的兔子哭?”
“兔子是我哥送我的,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我以爲會和我一輩子在一起的哥哥。不過……我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就算找到了,我也不是曾經那個我了……”女人說着說着,聲音就哽咽了。
舒慕染很肯定的說:“你喜歡他?”
江素璃沉默了。
舒慕染問:“你多大?”
猶豫了一下,江素璃實話實說:“我十八……”
“我比你大十歲。”舒慕染說。
江素璃突然勾了勾脣角,然後直言不諱的看着舒慕染說:“你挺老的。”
舒慕染笑了,那年,二十八歲風華正茂的他,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嫌棄了。
他笑着問江素璃:“那你介意多一個備胎嗎?比你大十歲的那種,還可以聽你傾訴心聲的那種。”
“我懷孕了,孩子的父親是誰我都不知道。”說完,江素璃捂着小腹,紅了眼眶。
舒慕染清晰的記得,那時他跟顯然的頓了好一陣,然後纔看着江素璃說:“有找到孩子親生父親的可能嗎?”
“不知道。”江素璃頓了頓,很顯然是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可能性。
舒慕染問:“那你有想過找他嗎?”
“想殺他,算嗎?”江素璃擡眸問舒慕染,那眼神太認真了,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舒慕染愣了愣,反問:“那想不想殺肚子裡的孩子呢?”
“我要把他生下來,你還願意做備胎嗎?”江素璃開玩笑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舒慕染認真的皺了皺眉,說:“這個我要再慎重的考慮一下了。”
“你是被女人包養的嗎?”江素璃認真的看着舒慕染問道。
舒慕染脣角輕輕的勾起,笑着問江素璃:“我媽,算嗎?”
“……”江素璃很難得的笑了,看着舒慕染說:“你既然這麼有錢,條件又這麼好,爲什麼不正兒八經找個女朋友呢?而是想着給我這樣滿是污點的女人做備胎?我冒昧的問一下,你是生理有問題還是心理有問題呢?”
女子很認真的看着舒慕染說:“你放心,我將來一定是一位優秀的醫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再等幾年,等我畢業之後就可以給你做主治醫生了。”
“你是學醫的?”舒慕染問。
女人點點頭。
舒慕染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伸手將她從雪地上拉了起來,說:“人生有污點沒關係,你還年輕,還有機會洗白,那就應該珍惜洗白的機會,而不是自暴自棄。”
故事講到這裡,舒慕染忽然看着坐在對面的沈初,說:“沈小姐不如猜猜素璃是如何回我的?”
“她說你說得有道理?”沈初問。
舒慕染搖搖頭,笑着說:“她說我神經病。”
“……”沈初實在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舒慕染對着她說:“那時我對她很有興趣,我說要給她做備胎,是認真的。只不過……”
沈初靜靜地聽着舒慕染說。
舒慕染無奈的揚了揚脣角說:“後來我母親因病去世了。等我處理好母親的身外事之後,她突然之間就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通過很多方式去尋她的下落,不過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本來我以爲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可是……”
沈初最討厭有人說一半留一半,偏偏舒慕染說到這裡的時候,還若有所思的頓了頓,然後對着她說:“沈小姐餓了嗎?要不然先賞臉一起吃個飯?”
“……”餓個毛線!!這不是故意吊她胃口的嗎?
沈初眉頭一皺,剛要說自己不餓。
就看到舒慕染突然站起身來對着她說:“我有些低血糖,不按時用餐頭會暈,剩下的一部分,我們邊說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