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康熙三十三年(19)喋血江湖

庚寅,上巡幸塞外。八月己未,上駐蹕拜巴哈昂阿。喀爾喀哲布尊丹巴來朝,賜之冠服。

——《清史稿》

胤禛的新房還沒有躺熱,康熙的旨意已經從木蘭圍場傳來。胤禟一早跑來告訴我,康熙讓太子胤礽、八阿哥胤禩、四阿哥胤禛接旨後即可啓程前去木蘭圍場參加秋獮。

我當然不能去,帶上我誰都走不快。可是這並不代表我會乖乖呆在宮裡,暗中朝着玲瓏使了個眼色,她現在可聰明得很,馬上會意地走到屋子裡收拾行裝去了。等胤禟前腳一走,我後□□代完玲瓏,拔腿就往暢春園跑。推開宜妃的屋院大門,看到胤禟竟也在裡面。

“額娘,我說的沒錯吧,她肯定要開溜!”胤禟舉起手擺出勝利的姿態,朝着宜妃宣告。

“呵呵呵,月兒的性子就和她娘一樣,誰也關不住,誰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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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也拿我開涮,我氣呼呼地坐下來倒水喝,“隨你們怎麼說,反正我要走了。”

宜妃挑挑眉,“總是有事求我才繞彎子跑過來的吧。”

我挽着她的手如獲至寶,嘻皮笑臉的樣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我的好姑姑,月兒想讓您給額娘寫封信,如果不辭而別她要擔心了!”

她讓胤禟到屋裡去文房四寶,一面又擰着我的小臉,“不擔心纔怪,我只不過看在如今你額娘有了身孕,你不在她還能安靜養着的份兒上幫你。”

“謝謝姑姑!我最愛你了!”我貼近她的臉,送上一個飛吻。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啊……姑姑怎麼跟皇上一樣,什麼都要講條件……”

她拿起筆的手又再次放下,一滴濃黑的墨汁順着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慢慢淡開。“不答應就不寫了。”

算您狠!……“好嘛好嘛,姑姑說什麼月兒都答應!”

她這才又提起筆,一邊寫一邊說,“去可以,我讓胤禟陪你去。”

“什麼!”我和胤禟同時吼出聲兒。

“額娘,皇子不奉命私自前往可是重罪。”

我附議點頭,“我不能連累池塘。”

宜妃擡頭對着我們微笑,“月兒出宮自由是皇上恩准的,不得單獨出宮也是皇上恩准的。到時候責問起來你就回答不放心她隻身外出就是了。特別是你,月兒,到木蘭圍場還有這麼遠的路,最近又不太平,還是胤禟在妥當。”

“好吧。都聽姑姑的。”沒辦法了,求人的是孫子,辦事兒的是爺。

胤禟的細軟宜妃收拾了幾樣,給了我們一些傍身的銀子,又與我閒談和囑咐了幾句。

別了宜妃,玲瓏已經把馬車停在了暢春園的門口。胤禟把信函交給貼身的太監帶回宮後,我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顛簸生活。趕車的是哈哈珠子,胤禛臨走前早吩咐他來照顧我。

玲瓏看到胤禟也去,眼睛裡藏不住事兒的人又喜上眉梢。我忍不住偷笑,“瞧瞧,我們玲瓏小姐越來越美了,只要見到九阿哥臉上就通紅通紅啊。池塘,你可別把泰山底下的事兒給忘了啊!”

“小姐!一出宮就連最後的一點兒正形都不顧了,以後我再也不幫您滿主子了!”

我捧着肚子大笑三聲,然後掀開厚重的簾子走出去坐在趕車侍衛的旁邊,哈哈珠子也在一旁偷笑,我朝着裡面喊着,“我開放的很,你們千萬別不好意思啊!”咚~~~,從裡面扔出來一個包袱砸在我的頭上,我趕緊接住了,“謀財害命啊你!”

“再胡說我就命人掉頭回宮。”

我識相地不說話,閉上眼聞着自由的空氣,耳朵豎起來,聽着裡面細小的說話聲。

“月兒愛鬧,你別往心裡去。”

“九爺不介意我是奴才玲瓏已經很開心了,格格也是一心爲我。”算你有點良心。

“玲瓏家在哪裡?”

“就在京裡,鑲黃旗下的。”

…………

“與兄弟們相比,我是個粗人了,文采沒有,武功一般。”

“九爺何必妄自菲薄,您是性情中人,正如上次說的,您是極善良的阿哥。”

…………

馬車軲轆的軋路聲逐漸大過裡面的人聲,我漸漸聽不清了,任涼風吹着烈日灼目,心裡總想着距離木蘭圍場的路還有多遠……入夜後我又回到車裡和胤禟說話。

“北邊有事?”

“月兒不該過問,讓罕阿瑪知道後宮干政是死罪。”

“他知道了也是你說的,如果你想我受死罪我也認了。”

“一場大戰就在眼前了……”

我心裡盤算着日子,“葛爾丹又有異動?”

“若是你是個男兒,罕阿瑪恐怕都不認我們這些親生子了。我也是從四哥、八哥哪裡聽來的,罕阿瑪想要聯合和分裂葛爾丹周圍的人,這次北上巡幸,也有穩固北疆的意思。”

我望着窗外迷濛地月色,銀灰色的光芒在新月周圍縈繞,“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我討厭戰爭,卻喜歡勝者,很矛盾,對吧。”

“如果我們敗了呢?”

“不可能。”我深邃的眼眸在映照着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追逐着他的方向一路向北……

走了五天,熱了五天。若不是胤禟攔着我,我早把身上的外衣全脫了只剩個短袖。懷念穿吊帶的日子,蒼天,誰說要回古代的?誰說古人好做的?裡外裡三層厚實的布料裹着,難怪古代的女人三步不出閨門,實在太熱了,誰受得了……

玲瓏在身邊拼命搖扇,可是一點兒也不解熱,“小姐,你越是心急火燎只會更熱……”

我瞥見她額頭上冒着大汗卻絲毫不喊熱的樣子,心裡更加難受,“下車!我要下車!”

衆人禁不住我的喊叫,只好把車停了下來。我瞧見山路邊有一條小河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撲進河裡!哇!太舒服了!透心涼!

“池塘、玲瓏、哈哈珠子!快下來!好清涼的水!哈哈哈~~~今天就在這兒搭帳篷,我們不走了!”

“胡鬧了又……這裡都是荒山,再不久就要到圍場了,要是跑出來什麼野獸我可不敢擔保你平安!”

“你先別說喪氣話,下來再說!”我一把把站在河邊觀望的玲瓏拉下水,她站不穩噗通掉到水裡坐下,“我不會水,不要拉我!”

“哈哈,水這麼淺淹不死人的!況且你若是不掉下去,九阿哥哪有英雄救美的機會啊!”

她聞言牽着我拉起她的手一使勁兒,我也就如同落水狗般坐在水裡,從頭到腳都淋溼了,“是格格叫我下水的!我不客氣了!”玲瓏一個勁兒往我身上撲水,絲毫不給我反擊的機會。

“誰要你客氣了!”

“哈哈哈!”

雲的故鄉,花的世界,林的海洋,水的源頭……想起現代人對這裡的評價,今天到來真是一點兒不假。紅葉滿山,霜林疊翠,幾個活潑的身影在期間來回移動,山水如畫人如花,馬車上的風鈴也應聲響了,快活的時光總是短暫而讓人難忘……

“站住!”從山路背後突然殺出一幫人追捕着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青年男子。他頭髮散亂,肌膚黝黑,眉宇間英氣襲人,手持帶血的彎刀向我們跑來。

胤禟見狀立刻讓我們上岸,左手牽着我,右手拉着玲瓏飛快地往山邊移動。“哈哈珠子,進山洞!”

“站住!”帶頭追捕的人面目猙獰,奇裝異服,滿身的血跡可以想見他已經殘殺的人數。黝黑的男子被他們在空地中重重包圍,即便如此,也沒有透出半點兒懼色……“哈哈哈!聞名草原的策凌敦多布今天就要死在我們兄弟的手裡啦!”“嗷~~~~~”周圍的一羣人發出嚎叫,真像原始人……

“科林,你以爲憑你們十個人就能殺死我?”

他口中的男子站到了最前頭,“往常當然不行,如今你已經和我們血拼了兩天兩夜,砍死了我們百來號兄弟!傷口中早已滲入我們在刀上塗抹的毒素,策凌敦多布,你的死期到了!弟兄們,殺~~~~!”現場陷入一片刀光劍影、少兒不宜、血肉橫飛……

“他說他是誰?”

“策凌敦多布。”

“誰?”

“策凌敦多布!月兒,你又不正常了?”

“住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了山洞,他在距離我幾十米開外的地方回身看過來,只一瞬間便因中毒太深而昏倒在地!

我指着身後衝出來攔我的胤禟,“大清朝皇子在此,前面就是圍場重地,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們便死無葬身之地!”說罷,侍衛們抽刀戒備!

“走!”一羣人迅速散去,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

“池塘,救人!”幾個侍衛衝上去把他擡到車上,胤禟臉色微沉,“趕快啓程,在天黑之前進入縣城,這裡太危險了。”

我讓玲瓏拿出出行前準備的解□□丸給他服下,順便向胤禟解釋道,“別傻眼了九爺。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啊!”

隨後撕開他的衣服把傷口清洗了一通,“哇,池塘你徹底輸了!玲瓏,還是這個好!”

玲瓏第一次給男子上藥已經很不習慣,如今被我一說更是羞澀了。“我怎麼看不出哪裡好……”

我拍手稱快,“好樣的!教你這麼久終於會頂嘴了。玲瓏妹妹你過來,姐姐解釋給你看啊,你看他的臉,完全英武啊,線條也不僵硬,尤其是肌肉!”我說着還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雖然立馬被胤禟擋開,“你看,你的九阿哥真的略輸一籌……”

“不理你了……”這次換玲瓏掀起簾布坐到外面,胤禟也生氣跟了出去。我口中學着玲瓏的樣子嘲笑她,“不理你了~~~不理你了嘛~~~~~~哈哈!胤禟,大男人要輸得起放得下,別小心眼兒!”

我捂嘴直笑,沒看見策凌敦多布的小手指動了一下,他就這麼靜靜的隨着我們進入了縣城。一路上,誰也沒問我爲什麼救,誰也沒問我他到底是誰……

入夜,我們住進了客棧。哈哈珠子去找了大夫回來給策凌敦多布診治,由於我從太醫院拐出的療傷聖藥,他早已無大礙。大夫只吩咐解毒和癒合傷口的藥還是要一天三帖不停地送七天,方能全好。也是他自己身體底子好,換作常人怎麼也要躺上一個月。昏暗的燭光下,我和玲瓏在一旁守着,他漸漸甦醒,睜開了充滿血絲的雙眼。

“誰救了我?”他警覺的側臥,拿起內側的彎刀立在牀邊。玲瓏望我身後一縮,他可不比文氣的李衛,是那種看你一眼就能讓你全身顫抖坐立不安的沙場武將。

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懶得跟他糾纏,所以擅自盜用了身後人的名諱。“這是我家玲瓏姑娘,今日救了你也是不圖回報的。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啓程,你在此好好養傷吧,一切費用我們已經打點過了。”

他完全不看向我,直接起身下牀用手拍向胸脯,“姑娘,我墨爾根岱青直來直去慣了,最討厭欠人情的人!今日之恩,他日你我有緣再見,只要您一句話,墨爾根岱青萬死以報!”說完爽利的單腿跪下,模樣和現代的求婚近似了。

“玲瓏,你倒是說句話啊,勇士都給你跪下了。”玲瓏只看他光着半身黝黑的肌肉,身體紋着的狼圖騰就已經嚇傻了,我顧不上笑她,“墨爾根岱青是你的號?”

“你怎麼知道?!”

“你別管我爲什麼知道,先起來吧,跪着說話太累。”

他身上的傷由於這樣的移動又開始流血,我剛要上前處理,只聽他說道,“我要走了,玲瓏姑娘,我不會忘記今日之言。”說完便拿起彎刀大步往門外走了。

我急忙拿起桌上的藥遞給玲瓏,“快!藥送過去!”

玲瓏心不甘情不願的接過,嘴裡嘀咕着,“明明是自己硬要救的,現在反倒賴給我了……”

“還不快去!”我單手叉腰,把她往前一送……

“墨公子,墨公子!您的藥!”……我昏倒,哪有叫墨公子的……墨爾根岱青停下急促的腳步,接過藥包,“姑娘叫我岱青便可,留步,珍重……”

“呃……”玲瓏耷拉着腦袋,“我還沒說完……四個時辰一次,三碗水煎成半碗……”墨爾根岱青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的交匯處。

“帥哥已經走遠了,美女可要隨我回屋啊?”我調戲玲瓏立刻遭到了藐視。玲瓏假裝看不見我,繞道走,“今天的月色真美啊!”我戳在原地,呃……被玲瓏無視了居然……好吧,盜用您的大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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