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 良妃逝,江寧織造曹寅逝。
康熙五十四年十月,諭大學士:朕右手病不能寫字, 用左手執筆批答奏摺, 期於不泄漏也。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 皇太后逝。康熙帝亦病七十餘日, 腳面浮腫。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 命皇十四子胤禵爲撫遠大將軍,進軍青海。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至皇四子胤禛邸園飲酒賞花,命將其子弘曆養育宮中。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你悼念的人只是亡妻, 可憐我值得這樣悼念的人, 是在太多了……”回憶, 飛逝的時光怎麼帶不走最悲慼的你……
四季流轉,我的面容在康熙的最後十年中漸漸老去。等待, 從多少年前開始,我已經忘記了。但是,今天我依然站在原地不肯離去,因爲心中的結始終得不到解脫。
我的身體日漸虛弱,宮女只能隔日吩咐人擡我到門口的位置靜坐。她似乎也知道我在等待着什麼……
這是最後的期限了。如果胤禛和胤禩還沒有準備好, 我們的一切等待和犧牲都將成爲枉然。從躺椅上硬撐着起身, 全身痠痛。快要下雨了, 今天他卻還沒來。
“夫人, 日落了, 我們回去吧。”長相標緻身着綠裳的小宮女走到我的身邊,溫柔地將我扶起。
夕陽漸落, 殘紅籠罩着紫禁城的天空。長期壓抑在雲層後的氣流已經開始躁動,這一天,終於來了……
“不用回去了。”我伸手將躺椅一撥,搖擺的一生終於要在今天塵埃落定。
早在着僻靜的深宮中練出一副順風耳,遠處急忙趕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只不過今天來的人,我很不熟悉。
“是你。”千算萬算怎麼也算不到是他。
他手中的聖旨是開啓我下半生的鑰匙,抑或封閉我一生的枷鎖?
“皇上有旨,宣王皓月入暢春園覲見。”
終於,來了。
冬十二月,小雨。天氣冷得如冰庫般。我下轎時,手腳都已經冰涼,走進暢春園卻是一陣碳爐的火熱感覺。一步一痛,這樣的感覺必須在歷史走上正軌後才能消失。
“大人,皇上的病好些了嗎?”我緊跟着他的步伐,嘗試詢問,可是他一路過來皆一言未發。
“奴才先進去稟報,請在此等候皇上通傳。”
“大人……”
我的話沒落音兒,他已經走入了內堂。而站在空落落的大堂等候的我,轉瞬被另一隻手
拉住。我回頭一看,笑容滿溢。“胤禛!”十年了,我等這一次的會面,已經十年。
“跟我來!”他顫抖的手心已經開始冒出細汗,我知道這種感覺,是等待的痛和傷。
他拉着我的手,轉入側門後的一個暗格,居然有地道?康熙也知道嗎?
暗道窄而長,他側身緊拉着我的手前行,直到通向另一個出口。我們躲在暗櫃後,眼睛可以透視到一間燈火明亮金碧輝煌的屋子。
“我讓你帶胤禛過來……難道是我已經病到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嗎……”
“皇上,在您眼前的,不正是四阿哥胤禛嗎?”
“你……隆科多……這麼多年你在我身邊難道……”
“不就是爲了等您看到這最後的一刻!”
隆科多不顧君臣之儀站立君前,兩個老態盡顯的男人開始了一輪我看不懂的對峙。
“胤禩……”康熙乾啞的嗓音呼喚着胤禩。
“罕阿瑪,御醫說您大限已至,就在今晚。如果您想知道真相,還不如帶着胤禩的好就這麼離開吧……”胤禩在爐火旁撥弄着炭火,目光如炬。
“你們!……”
怎麼,到最後還是走回了胤禩即位的原點嗎?我抓緊胤禛的手,他則附上了另外一隻。他微微開啓的脣瓣正向我做出解釋:別擔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會成真嗎?我們已經沒有了後路……
“不!八爺,奴才等這一天可不是爲了讓他安心的走。”隆科多側身移步到桌前,拿起白玉湯碗,“皇上,最後的一碗蔘湯,就讓奴才來服侍吧!”
他們要毒害皇上!這怎麼可以!我急忙看着胤禛,難道你也知道嗎?不可能,無論如何我也不相信他們會弒君!即便史書衆說紛紜我也不相信!因爲他們,是這個世上最善良的人。
“別擔心,下毒只會讓我萬劫不復。奴才已經因爲你毀了上半生,這下半生奴才要好好爲自己活下去。這碗湯是真正的好湯,皇上,您就放心的喝吧。”隆科多的眼神藏着憤怒,這麼多年,他怎麼能掩飾的這麼好?又是爲了什麼對康熙恨之入骨呢?
康熙怎麼都不肯喝,緊閉雙脣。隆科多憤然站立,摔破龍杯。“若不是你,我早已離開皇宮遠走高飛!若不是你,我不會與骨肉至親見面不得相認!若不是你!高高在上的千古一帝!我怎麼會失去她,她又怎麼會死……你不是想知道若月有沒有愛過你?我告訴你,她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你不是想知道月兒的生父是誰?……不是被你陷害致死的容若和曹寅,是我!是藏在你身邊二十年的隆科多!”
隆科多已經怒火難調,通紅的臉龐映照在我的眼眶。他是我的爹,是我找了半輩子的父親……我甚至,都沒有好好和他說過一句話……
“嫦玉、沈宛、去世的明珠大人,甚至你的兩個兒子都已經猜到了,可是月兒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卻猜不到。在我第一眼在宴會上看到月兒,看到她手臂上的印記我就知道,她是我我的女兒……哈哈哈哈!這就是報應!你害死了若月,如今,我要你下了黃泉也不能瞑目!你不是要四阿哥繼承皇位嗎?我偏要胤禩坐在這把龍椅上!”
康熙的一口鮮血急噴而出,緊接着四肢抽搐,氣血兩虧,再難迴轉。一口蔘湯,即便是□□都抵不上隆科多的這一席話。康熙要離開了,帶着一輩人的怨妒和遺憾。
隆科多拿走遺詔,奪門而出。留下紅着眼眶的胤禩,還有殘存着一絲氣息的康熙……“罕阿瑪,不要再牽掛什麼,走吧……把皇宮留給我們這些已經心死的人。”
胤禩的腳步隨即離開,我按捺不住跑出暗櫃,奔向門邊。不能!如果胤禩登基,過去的一切,我的穿越,還有什麼意義!
就在我開門的一刻,隆科多已經開始宣讀詔書。胤禛從身後拉住了我蹲在門後的細縫,捂住我的嘴,像當年在畫舫中阻止我和□□捅破秘密時一般。康熙的撒手,也在這一刻。
“……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佈告中外,鹹使聞知。”
沉重的跪地聲和哭泣聲響徹冷清的宮殿。雨已經停了,天也變了。忽至的冬雪掩埋了一切的污濁泥濘,還給世間一塵不染的潔白。
“胤禛接旨!”胤禩的聲音穿透宮牆。四下寂靜,他們計劃好的一切,就這麼輕易的完成了。
原來十年之間,整個朝局已在他們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