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女官之路(四)
綴星閣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也就只有不足十個宮人在拿着手絹擦眼淚。這可能就是得不到帝王寵愛的悲涼吧!
李笑允蹲在張充依的屍身一旁,看到她眼角最後流出的淚,和她穿着的,他賞給她的櫻粉色蘇錦裙上插着一把匕首,清瘦的臉上一片死白,嘴脣因爲吐過血的緣故,鮮紅無比。
他對張充依即使無愛,還有憐憫吧!
阡嫿上前蹲到李笑允的身側,道:“皇上把張充依的事也一併交給臣吧。”
李笑允擡起頭,眸中掠過些許悲愴,沉默片刻,道:“就交於你吧!”
李笑允說完起身出了綴星閣,李笑羽的目光在阡嫿身上徘徊片刻,也走了出去。
“月梅真是沒良心啊,小主生前待她那麼好,她卻把她給害死了!”
“就是,還假惺惺地在那哭,真是不要臉。”
“我們可要離她遠一點。”
“走吧。”
閣內其他的宮女,七嘴八舌地在一邊奚落月梅,她跪在張充依一旁,不住地低哭。
那些宮人沒有一個人真正爲眼前的女子悲傷,按照宮裡的規律,侍奉的妃嬪死後,她們會被遣散到其它宮中,她們大概早就盼着侍奉個得寵的主子吧。
阡嫿向前兩步,拍拍低哭的月梅:“你同我出來。”
“你最後見你們小主是什麼時候?”
“是今日晌午。”月梅擦擦淚,回道。
“你說你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你們小主躺在血泊裡,那你去做什麼了?”
“小主說她想吃剛進宮那會兒的小點心了,叫我去御膳房看看能不能做。哪個宮裡都是自己的小膳房,御膳房的人猜到我是綴星閣的宮女,就最後給做的,等我端着點心回來,小主她就……”月梅哭得越發傷心了。阡嫿分不出她是在爲張充依落淚,還是爲她自己。
阡嫿又細細詢問了一會兒,就朝碎寒苑返。先是她追尋黑衣人不成,再者她被小太監刺殺,接着小太監又被人滅了口。正當她斷了線索的時候,張充依就被殺害了。這些事到底有什麼聯繫呢?
按照月梅所說,張問雪是前年進的宮,她在侍寢以後就被封了充依。她得寵過一段日子,但她爲人謙和,從未與人結怨。那又是誰要害一個失了盛寵的充依呢?
“大人。”無恨站在尹康面前,低頭道。
“坐。”尹康指指一旁的空椅。
“謝大人。”無恨坐下,問道:“大人找小人有何事?”
“那華如夜當真如此難對付?”尹康向前探頭問道。
“確實如此。”
“此次可有人暴露身份?”
“無人暴露。”無恨見尹康滿臉的不信任,更堅決了自己的選擇。
“如此,你回房歇着吧!”尹康靠回木椅上。無恨走出兩步,聽到尹康補上一句:“你跟我最久,有些事不用我多說,背叛我的下場你是最清楚的。”
“無恨明白。”無恨走出大廳,放慢了步子,這些年他助紂爲虐,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小姐的身世,他是一定要帶到棺材裡的。
阡嫿回到碎寒苑,月燦和惜諾都坐在了桌旁,擺好了飯菜等她。
莫葛坐在牀上,小手一伸一抓的,阡嫿坐過去,抱起他來。
“姑娘,快過來用些飯菜吧,這都快涼了!”月燦開口喚她。若不是阡嫿親眼看到她從芮央宮走出來,她甚至以爲她是真的對她好。
“你們用吧,幫我照看下莫葛,我去去就回。”阡嫿把莫葛抱回牀上,自己拿起牀邊的外披出了門。
阡嫿快步走到聽雨閣,萬公公見阡嫿過來,道:“女官到這裡來,所爲何事?”
“公公可知道裴統領現在何處?”阡嫿走得急,順手披的外麾已落了一層薄雪。
“這裴統領平日裡都守在皇上常在的聽雨閣,今夜卻不在這裡,老奴也就不知了。”萬公公站在聽雨閣的門口,帶着誰都不許進的威色。
“我再找找就是了,謝過萬公公。”李笑允不知有多少秘密,是她參不透的。
阡嫿欲轉身,聽雨閣的門被推來,一位女子走出來。看她的打扮既不是宮女,也不是妃嬪。
阡嫿欲轉身,聽雨閣的門被推來,一位女子走出來。看她的打扮既不是宮女,也不是妃嬪。
她目光瞟過阡嫿,略有憂煩之色。她的相貌在這宮裡,算不上絕色,倒還可稱得上清秀。
阡嫿左轉返回碎寒苑,那女子向右拐,若是她不再轉方向,她就是要出宮了。這麼晚了,她要出宮嗎?
再轉過這條路,就碎寒苑了,裴城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找他,故意躲起來了?
一個黑影從岔路躥出來,阡嫿後退一步:“誰?”
“知道女官你會回苑中,纔在這裡等。”裴城又走出兩步,發上已然一片潔白。
看清對面的人,阡嫿道:“裴統領在這裡等我,所爲何事?”他會主動找她,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想來女官定想親眼確定刺殺你人是否真的死了,纔等女官同我前去。”裴城的兩鬢也掛了不少雪片,這樣看着,他說這話竟多了幾分誠意來。
“請裴統領帶路吧!”她找他,的確是爲了看那小太監的屍身,看看能不能找出蛛絲馬跡來。
“你就不怕我與那刺客是一夥的?”裴城問身邊的阡嫿,沒流露出多餘的神色。
“怕就不會同你來了。”這樣除去女官統領的稱號,反而舒服了許多。
她不是相信他和刺殺她的太監不是同夥,她也從來沒有排除過月梅就是殺害張充依的兇手。她只是憑着一切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的直覺,在一點一點地找線索。
那小太監的傷口是在前腹,一刀致命。沒有判斷錯的話,他確是被人滅口。在他向自己動手的同時,另一人就跟在他不遠處觀察,他殺不殺的成她,他都不能活。
“你還是收手吧,以免惹禍上身。”阡嫿聽着身後的裴城的告誡。
“多謝你的勸告,我自會衡量。”阡嫿轉身,回之一笑。
“我要說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裴城從阡嫿身邊行過。
“你爲何要帶我來看這刺客的屍身呢?”阡嫿問道。
“只因爲你在皇上面前說要自己查此事,爲我解了圍。”裴城停下腳步,回道。
“你救了我一命,我自己說句話又算得了什麼?”她並不全是爲了他,她也想親自找出要害自己的人。
“我不過是剛巧路過,不必放在心上。”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欠別人什麼。”阡嫿走過岔路,裴城也回了休息的處所。
阡嫿不想回碎寒苑,她總覺得該再去一次綴星閣。綴星閣空無一人,內室的地上還留着一攤凝固的血跡。
照月梅所說,她回來的時候,窗戶是開着的,也就是說兇手極有可能是從窗戶跳進來的。那張充依不可能聽不到有人進來,怎麼會沒有掙扎的痕跡呢?這樣就有兩種可能:第一,根本就沒有人進來,是月梅殺害了張充依。第二,入室的人武藝高強,張充依根本來不急掙扎。
若是月梅就是兇手,那她的動機何在?她又爲何要跑去找皇上做主呢?這樣她不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嗎?
阡嫿細細找過了屋裡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卻只有幾張薄紙。上面都寫着一句: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卻爲誰?
殺害張充依的人究竟是誰呢?難道是那晚她追蹤未果的黑衣人?那人的輕功確實不錯。是因爲張充依發現了她的秘密她才殺人滅口?
扶搖拿着腰牌出了一道又一道宮門,這是李笑允爲她做的,方便她進出皇宮。不,應該說方便爲他做事。
她回想起六年前,李笑允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到皇后的寢宮於他的母后商討大計。臨走的時候,皇后要他在她宮內挑個人,以便他們之前的聯繫。
他從一排宮女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最後停在自己的面前。指了指她“就她了。”
皇后點點頭,她便隨他去了東宮。
她一路不敢擡頭看他,到了東宮,他爲她單獨騰出一個屋子,讓她安心住下,無須向皇后傳話時,就陪着李笑允讀古書之類的,那是從她進了宮第一次有人待她這樣好。
“爲朕探明左丞相在謀劃什麼,其長子對女人沒有防備,你懂該怎麼做。”這是他今日對她說過唯一的話。
她還記得那一晚,她福在他的身下,因爲他盡裸的肌膚而面頰潮紅。他的手掌撫過她的側臉,低頭吻了吻她的脣。可是她還是怕,不停地大喘着氣,他沉聲道:“不要怕,扶搖。”她才攢夠了勇氣,正過臉看他俊美如玉的面孔,她那樣怯怯地盛在他的身下,那晚他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 “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如今他要她用她的身體誘騙他的權臣,她用指尖抹去臉頰的淚。她不過是一個棋子而已,他的身邊多得是家世顯赫,美豔動人的女子。
阡嫿剛進碎寒苑的屋門,見惜諾拍着莫葛,莫葛剛睡下的樣子。
“姑娘早些歇息吧!”惜諾起身向屋外走。
阡嫿從她身邊走過“惜諾,是你嗎?”